第九章(完)

作者:BAIMI 更新时间:2024/12/16 21:38:04 字数:6941

***

后来,罗安真的和他给红房子承诺的那样,把彩礼凑齐了。

他先是回了家乡,没人知道罗安是如何回去的,如同那封从老家寄过来的信件一样,除了罗安和林先生,没人知道里面都写了什么。

气候变得越来越寒颤,有时虽然会出现太阳,可似乎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温暖。到了腊月,空气荒废,无比的稀薄,几近要令人窒息,阴凉的,灰蒙蒙的,显得乡村的那一整村烂尾楼与危房变得可惜浪漫起来,像是快要下血的征兆,然而已经十几年没有下雪过了。

而天气一旦凉薄起来,些许老人就再也熬不住了。大张鬼子的葬礼办的非常隆重,他是在一生悲哀的富贵中自然而然的死去。在康乐府的市中心,大张鬼子的灵车在阴雨里风光的开过大街,又因为喜丧的传统,灵车的尾巴黑压压的跟上一大群人海,大多数是凑来的人头,有敲锣打鼓的,有唱喜的,不知怎的,明晃晃的喜丧被办的像是庆祝大张鬼子的死去—————这次葬礼活人大抵是高兴的。

于之相对的,罗安母亲的葬礼则处于另一个极端。节俭、不浪费、简单,对红白喜事最高昂的美德全部用在了这场丧事上面,除了罗安,便再无他人捧场,他因不舍得出棺材的钱,就只用儿时睡过的草席卷在灵柩上面,并打算找个小山包埋了,还能图省事嘞。没有悼词,没有纸钱,更没有墓碑,最后是因二表哥觉着这般不体面,教熟人给帮着火化——————火化的钱倒是先赊着,让二表哥给垫了。

母亲的头七还未过,甚至罗安压根就不打算过,他只想赶忙的将父母遗留下来的那座老房子卖喽,包括当年父亲从生产队里分到的那块地,也一通打包的贱卖给了村长。

些事完毕,他乘着老乡的三轮子开在村道上,望身后的风景正在不断的离他而去,罗安想嘀咕几句,可又无话可说,只能拼命用那双浑浊的眼镜去尝试记住村里的模样,这或许是罗安最后一次回来了。

【你瞅瞅你,咋个去趟城里,还混成这龟样,让人瞧见不得臊的荒】老乡面朝着大路,但仿佛后脑勺长了眼镜似的,一直盯着罗安。

【罗安】「你妈妈的,干你啥事,我问你干你啥事?呵,毛病!」他没好气的骂了回去,又是因为这位老乡是个「好人」,而好人生来就该毫无理由的为他人服务,这是罗安新认识的真理。老乡被骂的不吭声,便全心开着三轮子,罗安坐在三轮子后面也不吭声,全心抽着他的烟土。

莫要说这老乡,在家乡的其他人也并不对罗安怀有多大的尊敬,因是罗安脱离了人样,愈发疯癫,见着人也只会重复谩骂一句「你妈妈的」,像是六亲不认的刺猬似的。有人说,是罗安在城里赚到了大钱,回来瞧村眼低,自然看不起他们,但毫无疑问就罗安的龟样,这凭此说话是站不住脚的。也有说,罗安是在城里教人骗光钱财,便灰溜溜的回来了,还沾了一身的天花病,估摸是活不长久了。

从三轮子上溜下来,罗安的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火红,成群的渡鸦缩在屋檐顶边,兴许是闻着了罗安身上的腐臭,想随时等着他倒下,再分而食之。他很茫然,又很陌生,感觉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农村不在适合自己,一半真,一半假,唯独那鲜明,朱门大开的红房子是半点容不得假。

他蹲在门口抽了许多烟,嘴痒了又想喝点儿花酒,但不可能随身揣着酒瓶子,于是他抓起地上的一把血,把嘴角的腮班子弄满当,就没劲瞎转悠了,直推开了二表哥家的门。

二表哥家里愁的慌,因他家的孩子是随罗安母亲一起淹死了,从村子那领了笔小的赔偿金,说是z府给的。其余的,则该向罗安要,毕竟事情的责任主要是在罗安她娘,现在人死了,这块责任就顺理成章的继承到了儿子头上,想着罗安把地和房子卖了,家里便想着是否要让罗安赔些,好安抚下人心,可这话万一说不来,得闹。

罗安走进里头,然后有阵子便了无音讯了,从大雾里轻飘飘的伸出了四根钝化的脚趾头。村口最大的那棵银杏树不知怎的倒在挖土机前边,却有好多年月没人愿管,直勾的瞅着被树压底下的钢管生锈成竹紫色,天黄,天明,闪耀在山头的极西处,仿佛世间一切不平事都无处可藏了。除了做梦,还有什么能丰厚下去呢?

过会,又像是过了许久,山头彻底埋没在星辰的注视下,偶尔传来小股纤细怪异的声音,大抵是站在垃圾堆的黄狗在叫唤。周围都是黑暗,见了光,就是土葬的时候,却有个老大爷,裤腰挂着鸟笼子,牵着小孩,打着手电,寻路坐在倒下的银杏枝干上,他拍了拍身上的雪,但搁这太黑,也不知道拍下来的东西是啥。

忽的,迎面又走来一个老人,她提着灯笼,有些臃肿潮湿的走过去。

【嘿,老乡,你这干啥去啊?】大爷张口喊道。

【咱去打针嘞,明天山里头解封了就没针打啦。】

【哦!】

明天,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大冷天,大血天,刚刚见着点明亮,银杏树的枝干里插着一杆白旗,却不知道是什么旗,只有一只青鸟被旗杆贯穿,它的冷血点缀在白旗的中间,与清晨的死气一同落寞。且听「砰」的大声,罗安灰溜溜的从二表哥家的门内滚到外边的台阶,他倒在雪地里,神情麻木的不像个疯子,但他的确是个疯人。

【你滚,你滚!甘霖娘嘞,脑袋里净装钱蹦子了怎着,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再说了,咱是表的!你爱死哪去死哪去,别搁咱家装瞎!】

且听「砰」的小声,而表哥家的门似乎现在和将来,都不会再为他敞开了,罗安趴在雪地里,何其的不愿意站起来,只是略微发懵的看着远方,那儿有辆赶马的车子逐渐变大,压过了他背后的龟壳,车上的人盯着他,拼命呵呵的笑着,几乎要吓死个人,因为见不着车上人的脸,或许正是尉迟恭和秦琼要打杀的鬼怪。

待失语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罗安从雪地里坐起来,他摸着脸上红肿的伤口,像是在绿地里开的片片红花,伴着烟土的消耗又不再那么疼痛。他走在红白喜事杂乱的世界里,走在个人主义的末路上,身影莫名的孤苦,他想着自己是走着离开的,别人看他是爬着离开的。

腊月初三,罗安离开了老家,在家乡人无数的知言细语里离开。最开始老乡们会谈论那天罗安在二表哥家里做了啥,要教老嫂子哭闹着断亲戚,这无疑是近来的热点事件,可到了后来,人们对罗安谈论的就少了,毕竟少了个人,村里也不到散伙的地步,过了除夕夜,罗安这个名字就再也没从任何人嘴里吐出来过。不过,这是村里的事。

到了城里的事,罗安一改先前的颓废劲,以志气者极为唾弃的殷勤模样将卖房子与卖地的钱如数上交给了红房子,充做「彩礼」,并把结婚的日子定在了大年初一,望能沾点过年的喜气。只是红房子不出嫁妆,不出排面,不办喜酒,不领证件,无非走过场罢了,倒显得不似结婚,像「倒吃人」了。

距婚礼还剩下个把时日,罗安和红房子依然是对着门住,他住在巷子东面的房里,红房子住在巷子西面的房里,但归根结底都是红房子的房子。躺在没有任何家具的毛坯里,眼咕噜是直盯着日渐发霉的天花板,他许久没有这样的惬意,想着马上要入门的老婆,不禁在空荡荡的房子傻乐呵着,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似乎外面的白车(救护车)声与黑车(警车)声来回在周边转悠,也显得不那么刺耳了,只是隔两三天,红房子会来见他,不咋地爱说话,却会和老妇女般空洞的看着他,待个十几分钟,也有目的的傻乐一下,便走了。

他喝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花酒,抽着腥臭上头的烟草,会把那副两栖动物才有的脖子从龟壳中伸出来,出神的眺望窗户外的景色,然而远处仅伫立几根黑晃的烟囱,其余便什么都没有了。猛的,罗安重新灌了口酒水,抽了口烟土,无厘头的唱呵句「你妈妈的,洋人都该死罢!」「你妈妈的,真不景气,需教阿福那小子来年把饭店改成电影院,那才赚钱嘞!」「你妈妈的,秦老爷和尉迟老爷快下来了,等着吧!定要把你们这些穷人和乞丐,通通拉出去枪毙喽!」

【罗安】「你妈妈的……………」

一转眼,他又奔天台那去,麻溜的解开裤腰带,对着下边热乎的滋起尿来,下面非常的安静,尿液滴在地上的流水雾气飘到屋顶,但罗安幻想着下面有许多人站着,幻想着那些许多人正惶恐的躲避着,这无穷无尽的幻想,将他作为人的体面给摈弃了,却拾起了作为龟类的欢乐,他!何其的不痛快,何其的不悲哀啊!

第二天,他久违的同红房子上街了,说道是买结婚得用的东西,可实际上就只是买出面用的衣裳罢了。红房子认为那些对联,福字帖与红火火的装饰用在结婚的时候未免太晦气了,索性就不需要,节俭点也好,免得要她要出钱,便只买了套绿皮囊充做罗安的新郎装,唯一沾点红的还只是那顶新郎帽,便是这次婚礼的全部礼节了,而她自己则无需买皮囊,亦是不愿意花钱,也是她本来就用不着换皮囊,红房子的话使得罗安感动起来,有这样的老婆,真是倒了八辈子的福啊。

走在路上,他忽然想去牵着红房子的手,觉着这样才像是夫妻,但罗安伸过去的爪子顷刻间就被红房子打了回去,错乱的时候,罗安似乎在红房子的脸上发现了嫌弃的神色,可他不晓得那是否真实,毕竟很快,他的眼里全都是红房子温柔的推脱。

【红房子】「嗨,急什么,咱还没过门嘞,像什么话。」

【罗安】「哦,还没过门啊…还没过门…那倒也是。」

他小声的在嘴里嘀咕着,手忙不住尴尬去掏烟,但只能摸到干瘪的烟盒皮子,于是乎,罗安熟练的从地上捡别人抽过的烟嘴,费劲全力的吸到肺里,把仅剩的人格残余给吸没了。路边的行人恶心的撤到旁边,唯独红房子站在原地等着罗安。

自买了婚服到大年初一那天,罗安再也没有出过门,毕竟也没出去的必要,他一不工作,二不劳动,能走爬小段的路就算成功。他把那件绿皮囊挂在毛胚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一天到晚的就是坐在婚服的面前抽烟与喝酒。无聊了,罗安就仔细打量下自个的婚服,独自在冷风吹拂而过的危房里放肆大笑,亦或是在大晴天昏热的时候看着窗户外漂泊大血发呆,来兴致了,就歌唱两句胡话,又是什么「……洋人都该死罢………」云云。

唱着唱着,他再也唱不动了,就把头,四肢,尾巴,打包一块缩进龟壳里头。半夜,雪流到了房里,他认为是时候该冬眠了,就打了个哈欠,许许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罗安也没做梦,就眼睛闭上是黑的,睁开是红润的血茫,就被外边一阵接着一阵的「窜天炮」给惊醒了。他搁外头一瞧,是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喜庆,广播正唱着《恭喜发财》之类的俗调子,在鞭炮的轰炸中变的有些许走声。面前的模样顿时让罗安知道为什么红房子认为红色是晦气的,过年的氛围令小孩与大人皆披上了红色的衣裳,挥舞着红旗,使罗安潜在的某些走狗灵魂深感恐惧。

【阿福】「哎呦我去,老安呐,咋个还没换衣服啊,不知道你今天结婚啊?」

他听见下边有许多人呼喊名字,是阿福,黄老板,老庄家,老半仙儿等等他似乎认识的人,恍惚的教罗安愣神。他爬到墙角边,耍了根烟出来抽抽,也不咋地爱理下边的人,就把他们的话权当放屁。

【阿福】「不是,老哥,咋啦,别整这死出啊,哥们几个今天还等着吃你喜酒嘞,我家老爷子把茅台都整出来了,对不?」

【嗨,咱就等这出。】

阿福把人领上来,狭窄的房屋弯弯绕绕的站着五六个人,却显得水泄不通,像是人很多似的,七嘴八舌的在罗安面前吵吵叭叭,至于吵吵叭叭啥呢,罗安也不知道。

一根尽了,他依旧是重新抽一根,搁外头的《恭喜发财》也重新循环的放一遍,因为罗安没头发—————乌龟都是没毛发的,他就只能用爪子拼了命去薅自个头皮,过会,不晓得外面的《恭喜发财》放了几遍,他把抽剩下的烟头弹到黄老板身上,可见不着黄老板恼怒,只是赔笑的擦拭下衣裳,敞开嗓门哄着罗安

【你说你这,闹呵啥呀老安。】

【罗安】「走,咱接亲去。」

【阿福】「诶不是,新郎官怎么说衣服也得换上啊。」

【罗安】「换换换,换个啥呀,毛病!你看看我这背,你瞅瞅,哪换的上啊。」

他将背后那压抑厚重的龟壳展示给众人,大的要比罗安本身的腰还要粗大两圈,凭什么样式的衣服穿上去,估摸着也得撑裂咯。

【阿福】「可惜了,这倒也真浪费了。不过没事,我跟你说,你这皮肤老糙老埋汰了,正巧也是绿的,不穿那身行头也行。」

【罗安】「那别耽搁了,咱走。」

【阿福】「诶诶诶诶,等下。」阿福急忙从墙上把那顶如寿帽般的郎官帽给取下来,俯身给罗安戴上,看着极为满意。

【阿福】「其他不说,这高帽可不得给你捧上嘛。」

【对,高帽得戴!不戴高帽像什么话。】

罗安咧嘴笑了,笑的比小孩还要天真憨厚许多,在一堆卑微地主的簇拥下,他摇身一变成了康乐府中最为有权有势的那批人。他睁大眼睛,瞳孔里映照不出什么,胜过了豺狼,享受着在大街里被人围观的感觉,漠然的世界里,他仿佛看见了母亲,她领着村里的老乡们在后头吆喝唱喜,将结婚的路程推往高潮。罗安被人流赶到了婚车,毫无疑问,那是辆汽车,只是他不识汽车的牌子,所以那辆汽车没有牌子。嗨,管他呢,凡是私家车,开上就是成功的证明。

【罗安】「呦呵,这车上还印字。」他仔细看着车上写的「团结万岁」几个字样,印的迷糊,然罗安这个老文盲只看的懂「万岁」,却对两个字又能迸发出无限的遐想,于是罗安对着人们喊道

【罗安】「罗安万岁!」

【好!】整座城市的人都爆发出一句倒喝彩的声音。刹那间让罗安的思绪飞向很远的地方,而这股思绪又让罗安意识不到自己坐上婚车的过程。他左边坐着是黄老板,右边坐的是阿福,自己则被蜷缩在中间的位置,且真皮沙发硌的屁股不舒服,他想伸直两条腿,却伸不直,想把手放两边,又没地方放,明明是在豪气的婚车里,但他又十分的窘迫,窘迫的有些寒酸。罗安发呆的看着玻璃窗外的人影晃动,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

【罗安】「嗨,这都什么个事,真他妈荒唐!」

【呦,长官,还认得我不?】坐在副驾驶位的人忽然把脑袋往后稍了些,罗安有些看不清,只能眯起眼睛去辨认,他乐的指着那人说

【罗安】「你不是那谁,啊,那………那小警察!」

【是我了长官。】城管客气的低下了头,说罢,从兜里拿出个饱满的「红包」塞罗安怀里【这是县里的市公安厅长给您的,说您是咱们康乐府的十好市民,来年还要选你当县长呐!今天您结婚,小弟我来给安哥当马前卒的嘞。】

【您记得那疯人阿虫否?他为犯了流氓罪被我抓起来,直接就地枪决!当时我就这样,「砰」,「砰」开两枪,您猜怎么着…………】

【罗安】「哦,是有那回事罢………是有那回事罢………」他不禁又开始说起胡话来,孤独坐在角落的腐木椅子上不断的傻笑着,笑着笑着就笑了一路,笑到他再也笑不动了。婚车来回兜了个大圆圈,又重新兜了回来,红房子本就住在他对门,可接新娘是件麻烦事。

推开门,屋子里头是人坐满高堂,罗安则没什么状态,红房子坐在屋子的最深处,穿着平常的衣服,一点儿也不像是在结婚的样子,她轻微的伸手招呼罗安,便让罗安不管身后的那些咋呼的人了,迅速的爬到了红房子旁边。

【罗安】「你咋个在这?」

【红房子】「我怎么不该在这,咱俩都该在这。」

罗安朝前走,一不留神直接摔在地上,摔倒后他似乎不论如何都站不起身,他的龟壳太重了。当他倒下的时候,就是他灭亡的前奏,这作为凯哥的旋律是莫不可少的。他只顾着喘气,呼吸声愈发的粗重,他期望后悔会有个「然后」,可眨眼的时间,眼球里面就布满了血红,他看什么都是透着诡异的红色,连救命声都喊不出来。「砰」的两下,周围人试图将他重新捧起来,但尝试过后还是放弃了。

【红房子】「就这样吧,想他起不来了。」

【就这样吧,不管他,就这样吧…】

拜堂的时候,新郎官儿和新娘子本需弯腰跪拜的,但红房子作为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的,反之,罗安作为一名龟君,是无论如何也动不起腰,无法不跪的。拜堂的三喊过去,红房子依旧站着,罗安依旧跪着。

厅堂很冷清,甚至敞门大开,人全部走个干净,他死气的往门外瞧那么一眼,有几座大山横跨在康乐府的背后,如同龟壳般令整个五千年社会喘不过气来。

至此,夕阳斜下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又是一场霜晨月,又是一场重头越。

隐隐约约,他仿佛听到山顶有人招呼道

【龟君!奴隶!走狗!】

他发疯似的朝外面爬去,在漫天肃杀的迷雾中,从什么台阶上来,又往什么台阶下去。是越爬越吃力,越爬越吃力,却始终无法从台阶爬下去—————甚至忘了他那位从来没有娶过门的老婆。在危房里来回爬着。

他累了,他不爬了。

春初,他把头从龟壳里伸出来,满怀希望的环视眼前条条框框的一切,许多人从仓山区和闽侯处搬到了马尾,又或者生来不是康乐府的人,也搬到马尾去了。罗安居住的潘墩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慌,但很快又平静了,继续过着日子。

黄老板的饭店照常开张,只是生意与前几年是无法比拟,不过新招进来的员工更加的年轻卖力,但也更加的可恨,因为这些年轻人的闲言碎语过多,闹的这位儿子不在身边的孤寡老人总是不愉快。

某天,饭店门口来了个熟人。

最先看见他的老保安直接恭敬的迎上去,有些意料之外的呼唤道

【小福生,你咋地回来啦。】

【阿福】「嗨,搁外头这么久,总得回来看看不是,叔,抽烟么。」他将一根烟递给保安,随后自己也点上一根。

【这啥啊,没见过。】

【阿福】「你抽就是了,红酒味的,有爆珠记得捏啊,这可外国货。」

【哦……洋人抽的。】他尝试的抽一口,只觉得味道弥漫着苦涩和塑料味,便不怎么再抽第二口了。

【这洋人抽的,就是好啊。】老保安笑着陪衬,【你这回回来,待多少啊?】

【阿福】「两三天兴许,酒店里生意咋样?」

【嗨,就那样,就那样,等你回来把身上学的洋玩艺施展一下,指不定就好了。】

【阿福】「洋玩艺也就那样,就那样罢。那啥,罗安回岗了没,他生的不是啥大病,应回来工作了。」

【罗安?】老保安眯起眼睛,似乎一时间想不起这号人【哦,你说那王八啊,不晓得「死」哪去了。】

***

某十几年后,我从老家来康乐府市找工作,这里素来被称之为有福之地,亦或是红房子,是个出人头地的好地方。

因疫情刚刚结束,出来寻事做的人远不止我一人,像是许多年前那样,形形色色的外地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热闹的兴旺,热闹的可怕。

在这儿租房子可不便宜,亏的,借住在一个年轻女人的房子里,房子里头的家具倒算其,等有钱了,倒也用不着麻烦人家,迟早搬出去住嘞。

不知为何,您说道说道,现代人可真奇怪,老讲究着得过且过,好像努力工作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怪了,他们不羡慕有车的人,有房的人吗?莫非这些不值得让他们去奴隶吗?

怪了。

我喝着女人端来的甲鱼汤,思考这些事情,不禁对那些人感到鄙夷。

—————二〇二四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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