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怂还未睁开眼睛,便闻到数股不同的饭香。
他喉结鼓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厨房,却跟印象中的大不一样。
记忆中的西城私立女子学校后厨举目破败,没有一个完好的锅具,灶台上布满了黑灰色粘稠的油泥混合物,水池中覆盖了一层苔藓和真菌类生物,走几步便是陶瓷和玻璃的碎片,那是锅碗瓢盆破碎的遗骸。
眼前的后厨光线明亮井井有条,虽然炎热油腻但并不阴暗潮湿,灶台不时升腾起炽热的火焰,铁铲碰撞炒锅和菜刀碰撞砧板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位厨师各司其职,炒饭的炒饭切菜的切菜,场面十分紧张火热。
“你愣着做什么!”
身侧传来一声呵斥,惊醒了恍惚中的莫怂,抬眼望去又是一番瞳孔地震。
小别致长得真东西。
惨白脸谱上组成眼睛和嘴巴的黑线都向下弯曲,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由于五官过于精简又显得有些滑稽。
“马上开饭,你想让所有人等你吗!”
这边的异状将许多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一张张“脸”转向莫怂,黑线组成的眼睛无声地盯着他。
莫怂“哦,哦”了一声,赶忙低下头继续挥动菜刀,处理砧板上切了一半的食材。
干了两分钟终于把两根胡萝卜切成片。
一开始骂他的人似乎是厨房的管事,在他干活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
莫怂一直低着头切菜,装作厨房里温良恭俭的小透明,尽力压低存在感没敢东张西望,因此没能看到管事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旁边有人,切得胆战心惊,好几次差点切到手。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抓住他的菜刀柄,吓了他一跳。
那手攒着劲,莫怂没敢松手,生怕那人抢过去一刀给自己剁了。
“松手!”
要不是脸变成白色面具,主管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
莫怂本来还是不想松手,但转念一想厨房里随便抽把刀都能把自己切碎了喂猪,不必执着于自己这把,最终还是讪讪笑着松了手。
职场如沙场,该怂就得怂。
他拿出社畜特有的以退为进,哈腰搓手。
“切的太慢又太厚,手型也不对,教多少遍也不会!”
主管懒得再看莫怂一眼,左手四指微蜷抵住萝卜,菜刀贴着第二指节上下翻飞,同时左手紧随着节奏后退。运刀如飞,一根萝卜没一会儿就切好。
他招来一名正在刨土豆的厨师,递出菜刀。
“再看一遍,然后滚去刨土豆。”
莫怂连连称是。
等到主管走远,他右手藏在身下猛地一挥。
忍不了了,一拳给他打爆!
默默坐到小板凳上拿起刨子抱着个箩筐,一下一下千刀万剐。
为什么玩游戏也逃不开打工人的命运。
虽然内心充满怨念,莫怂还是一边手活儿一边暗暗窥视四周。
很容易可以看出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西城私立女子学校的后厨,要问为什么,房间各处显眼的位置都贴着那张处处透着诡异的横幅“猫用四条腿爬,人用四条腿走路”。
完全不明白怎么突然从一处废弃的厨房穿越到的这里,自己好像既没有被泥头车创死,也没有被街上突然窜出的恐怖分子肾击。
余光瞟到通向外界食堂的门,挂着一个厚重的门锁,所有厨师似乎都被关在了这个空间。
莫怂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里就像一个监狱,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唯一能和外界沟通的地方只有那些狭小的取餐窗口。
不过他倒也没慌。
哼!区区门锁,蓄意轰拳!
顺着门视线往上,越过诡异字样的横幅是一盏电子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2:25。
眼熟的数字让他瞬间想起了主线任务。
系统让你十二点二十穿越,谁能留你到十二点半。
莫怂感觉自己逐渐了解了一切。
视线继续向左边移,他看到一名厨师正站在炒菜,滚滚油烟从铁锅中冒出又被上方的油烟机吸走。厨师的手法很熟练,翻炒颠锅一气呵成,时不时伸出锅勺舀一点调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姿势像是有什么大病。
手臂诡异地蜷着,小臂和大臂贴在一起,仿佛一只招财猫。
艰难地移开视线,莫怂又看向下一名厨子。
那厨子刚好高举剁肉刀,狠狠地砸下,棒骨轻而易举地被一分为二,溅射而出的碎肉和骨渣有些沾到他的脸上。他也没在意,伸出舌头将嘴边的残渣卷进口中,左手抹了一把脸,五根手指依次伸入嘴中,唑了个一干二净。
脸上露出陶醉和贪婪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见没有人注意,偷偷切下一块肥瘦相间的生肉送入嘴中,低下头用力地咀嚼。
莫怂大为震撼:厨子偷吃,但新概念。
有一说一他是吃过牛排的,最喜欢的是三分熟,甚至可以接受一分熟,但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画面不亚于晨曦的第一道光照在牛身上直接追着牛抱着啃。
莫怂又开始逐渐不理解这一切。
颤颤巍巍地将视线挪向下一位厨师,这位厨师也在切肉,观察了一会儿,莫怂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既没有唑手手也没有吃肉肉,正当莫怂怀着“终于有个正常的”的心情,心满意足地准备移开视线时,那厨师突然侧了侧身,露出正在处理的肉。
那块肉既不想猪肉,也不像牛肉,更不是羊肉。它比一般猪肉要瘦,比牛肉颜色要浅也没有脂肪的纹路,看大小形状也不像羊的某个部位。
正当莫怂陷入疑惑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时,那厨师用菜刀托起肉装进铁盘,送去进行下一步处理。被身体挡住的砧板完全暴露出来。
一个被剁下来,完全扒掉皮,露出粉色的筋肉和血管的猫猫头静静地躺在上面。
莫怂收回伸长的脖子,安静、乖巧、沉默地将削好的光溜溜土豆扔进箩筐,默默地从一旁拿了个新的。
他算是明白了,这一屋子除了自己就没有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