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碎片此时就在我面前。
它没有挣扎的欲望，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使命。
它没有躲避，只是在等着我把袋子伸到它面前，然后将它与其余三个碎片放到一起。
但是没有人告诉我第四个碎片是活物啊？
它向我走过来。
「不……要……我吗？」
我又向后退了几步，将手中的袋子藏到身后。
“要是，要是到了我的袋子里面你可能就回不来了哦？”
「嘎啦嘎啦」
它歪着头。
「我……是碎片……」
它又向我靠近了几步。
我凝视着它大大的独眼，那里面没有任何的情绪。
我不知道我自己在犹豫什么。
我的目的就是集齐碎片，越快越好。
我没必要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小东西浪费我的时间。
而且，它自己也希望和我拿到手的三个碎片融为一体不是吗？
我应该尊重它的愿望，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但是……
它见我不动，开始不明所以地在冰上跑步。
随着手臂和腿的摆动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它活像个生锈的机器。
「嘎啦！」
它摔倒在冰上。
我把袋子扔在冰上，滑过去把它扶起来。
它很小，但分量却有点重，握在手上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有哪里在痛吗？”
它呆呆地摇摇头。
然后，用独眼看着我。
「弗洛大人……的味道……」
我有些不知所措。
「弗洛大人……好想你……」
它跑过来抱住我的腿。
「弗洛大人……好想……看看海……」
它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撒娇。
它的棱角陷入我的棉裤中，微微触碰着我的腿。
我的鼻子呼吸着从冰面吹来的风。
“你……想去看海吗？”
它歪着头。
「弗洛大人……给SEI O LI看过海了……」
“SEI O LI是你的名字吗？”
它点点头。
然后用手指向天空。
「大海。」
我摇摇头。
“那是天空哦。”
它指向我的身后。
「大海。」
我摇摇头。
“那是太阳哦。”
它指着我。
「大海。」
我笑了。
“是我哦。”
最后，它闭上了自己大大的眼睛。
用手盖着脸。
「大海。」
它笑了。
我装有碎片的袋子离它很远，但是SEI O LI小小的身影在我眼前化为了水绿色的薄雾。
薄雾聚集成颗粒状，缓缓向袋子飞去。
我用手想去阻拦，但是水绿色的薄雾绕过了我的手，像是知道那是阻碍。
我没能抓住任何一个颗粒。
水绿色的薄雾全都进了袋子，然后我看到袋子发出微光。
我慢慢滑向装有碎片的袋子方向，将它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然后别在腰间。
内心却没有任何的充实感。
我的鼻尖有种冰凉的感觉。
突然间，冰山的山顶落下了光芒。
起初我觉得那是太阳的光，但后来发现，那光之于太阳显得太过于冰冷。
是发光的雪。
在光芒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瘦削的精灵。
我们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他有一种中性的美，但是和弗洛不同，由于那份美看起来过于冰冷所以难以让人产生爱意。
我猜想他才是老人口中的精灵大人，但是现在碎片已经拿到，我该启程到下一个地方了。
我裹紧身上的衣服，缓缓向冬之都的正面走去。
「正在找寻碎片的人类正是你吗。」
我的身后传来他威严的声音。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我没说话，也没停下脚步。
我不想回答，因为那声音太过于高傲。
「回答我。」
我前方的冰面突然冒出冰锥。
我吓得后退一步，又定定神绕过冰锥走过去。
「回答我。」
我绕过去。
「回答我。」
我再绕过去。
「回答我。」
我被团团围住了。
我站在冰锥的圆圈中怒视他。
他倒是一副游刃有余很有耐心的样子，但我急着赶时间。
我一脚踹在冰锥上，但是被附了魔法的那东西没有丝毫断裂的迹象。
我深吸一口气。
“是我，怎么样。”
「你很生气。」
又是肯定句。
“是啊，我很生气。”
「你在为SEI O LI的事情生气。」
“你管我为什么生气。”
他歪歪头。
该死，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很像那个小东西。
「我能看见人心。」
他突然笑了。
「SEI O LI是我的空泡。」
我凝视着他微笑的面容。
我看着他悲伤的双眼。
于是我知道了那个从未被人类知晓的故事。
为了保护冬之都的一方周全，冰之精灵博格一直在冰山中长久的沉睡。
但是某一日，弗洛偶然路过冬之都时，可怜冰之精灵未曾见过冰山融化的样子，便潜入他的梦中，让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波光粼粼的大海像是生的希望。
那是冰之精灵从未见过的景象。
缘分从此结下。
之后，为了防止碎片的毒伤害人类，四位精灵分别拿走了生老病死四个碎片。
花之精灵拿走了生。
岩之精灵拿走了老。
树之精灵拿走了病。
冰之精灵拿走了死。
……原本应当是如此的。
弗洛觉得如此分配不公平，因此便替博格拿走了死之碎片。
然而知晓碎片负面力量的冰之精灵做了手脚，又将花之精灵的死之碎片换了过来。
「总之都是沉睡，不如由我来替你拿走死。」
弗洛知道无法改变他所做的决定，因此只是用忧郁的眼神陪伴他入睡。
这时，他的梦出现了。
那是披着梦外表的空泡，是用边角料魔法和垃圾元素构成的低等魔物。
它叫自己SEI O LI。
它的体内有死之碎片。
它一直呆呆地坐在冰山脚下，等着再次见到弗洛大人，等着见到大海。
它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所以它开始学着爱上这个世界。
它喜欢上了天空，喜欢上了太阳，喜欢上了偶尔遇到的人类，喜欢上了自己。
它只用一种方式来表达喜悦。
「大海。」
我听高傲的冰之精灵说，SEI O LI是古精灵语的发音。
意思是——
「值得。」
冰之精灵挥手将冰锥碾碎为冰渣。
「哪怕就是这样的一生，对于它来讲，也是SEI O LI。」
冰之精灵淡淡地笑了。
他冰蓝色的眼珠凝视着远方开阔的冰面。
他的瞳孔映着初升的太阳，变为了金色。
「啊啊……好想再看一次大海啊……」
冰山的山顶上落下了光芒。
语气变得柔软起来的冰之精灵在我的面前缓缓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我想，他一定是继续陷入了沉睡吧。
我离开了那巨大的屏障，离开了有精灵大人庇佑的冬之都。
精灵们所持有的碎片我已经集齐，接下来便是向着只有人的都城前进。
在离开冰山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涌起了微小却虚无的愿望——
我希望这样的一生，对于我来讲……也是SEI O L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