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之都巨大的沼泽中,最高的石碑上,永恒存在着青色的碎片,那碎片镶嵌在石碑顶端,乃为爱别离。」
剩下的三个碎片都与精灵无关,因此都城的位置也都位于遥远的新大陆。
我跑到一个港口城市打工,一边攒钱一边向来往的船只打听新大陆的事情。
终于,我碰到了一个靠谱的冒险家,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金色子弹的吊坠,那是高级冒险家的证明。
“你要去雾之都吗——”
他灌下一口我买给他的啤酒,摇摇杯子看白色的泡沫贴在壁上。
我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和褐色的胡须,点点头。
“你知道雾之都四周全是毒沼泽吗?”
“好像听说过。”
“如果没有领路人的话,十个里面有九个人都进不去雾之都。”
“我不进去也可以的。”
冒险家灌下最后一口啤酒,眯起眼睛看着我。
“我要去沼泽里最高的石碑拿点东西。”
“最高的石碑……莫非……”
他用比出一个圆。
“里面有这个东西?”
我知道他指的是钱。遥远且难以到达的都城内埋葬着宝藏的传说在各个大陆都有流传,但我没有纠正他的误会。
“——差不多。”
“你知道雾之都的沼泽里有多少个石碑吗?你知道找到最高的那个石碑要花多长时间吗?”
“我不太清楚。”
我低下头。
“但我一定要找到它。”
冒险家用鼻子冷哼一声。
“真是蠢货。”
“您能替我带路吗,我可以出钱。”
“钱是小事,命才是大事……”
冒险家示意酒保再来一杯啤酒,酒保把酒从吧台那端推过来。
“钱是小问题。”
我把挂在袖子上装着碎片的袋子取下,在他面前使劲摇晃,三个碎片被抖散、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下一秒又闪着微光合在一起。
我打开它,向他的方向虚晃了一下,里面黄色的病之碎片亮闪闪的像是金子。
冒险家咧开嘴笑了。
看着他贪婪的笑容,我又补充了一句:“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
“但有时候,钱可以换命——”
他猛灌了一口酒。
“我们十天后出发。”
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当作订金付给了他。
当我站在船头,感受着海风时,我的内心只有一片空洞
还剩三个……
等我拿到了这三个碎片,我就去那片湖将她复活。
然后我就可以回到那个漫天黄沙的地方。
我握住了胸前的挂坠。
“嘿老弟,雾之都快到了哦?你看到前面那个大陆了吗,四周的空气微微有点紫色你能发现吗?”
我接过冒险家递过来的望远镜向前看。
果然,前方的大陆上空被不祥的淡紫色笼罩着。
“那是这个大陆的海岸线,越向前走,雾气的浓度越大,毒性越强,而雾之都就在沼泽地的里面。”
我将望远镜还给他。
“那里的居民出行该怎么办呢?”
“他们有办法水上漂,据说用较轻的竹子做成路绑好后用木桩做固定,但是一般外人进来早给吓怕了谁还有心思去找那个。”
他露出自信的一笑。
“幸好你找我做了导游,那里的路我非常熟。”
“那就好。”
我也笑了。
我们在船上换好装备,尤其是将装有碳粉的口罩戴好,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减少沼泽毒气对我们的影响。
我们下了船,眼前的景色是一片平原。
在别处原本应当有许多小动物在跑跑跳跳的平原,在这里却只有一片死寂。
我跟着冒险家的步伐慢慢向前。
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的颜色也越来越浓,我的呼吸开始变得稍微有些困难起来。
冒险家走在我的前方,他轻巧地跳上一块实地然后给我看他手里一根很长的木棍。
“我也不能保证我记的路就是对的,特殊情况我还是要用木棍探一下,能摸到底再往前走。”他咧开嘴笑着,“不过你就不用了,你跟着我的路走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
他在前面杵着木棍,带我向安全的地方走去。
沼泽里的石碑很多,多到我有些眼花缭乱。
矮的石碑只到我腰间,高的可以超过我的头顶,但没有哪个有青色的碎片。
我继续跟着冒险家向前走。
他拿着棍子缓慢地前行,我们站上了雾之都村民所建的水上漂上面。
冒险家走得很快,当我抬头看他的背影,发现只能看到他巨大的背包。
“快点过来——”
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快过来——”
我追上了他。
他杵着棍子站在水上漂的一旁。
“就快到了。”
他说。
我的身体很疲惫,现在我只想找一个地方睡一觉。
但是——我看到他脚边的那块板子,另一端向微微沼泽中倾斜。
“快过来啊。”
他催促着我。
是这样啊。
看着他焦急的脸,一瞬间就想明白的我,竟然有些想笑。
只是这种把戏啊。
我猛地迈开脚步,没有踩上他旁边的木板,而是和他站在一块很小的实地上。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站到他旁边,慌乱之中,他被我推了下去。
沼泽瞬间吞噬了他三分之一的躯体,他依靠本能勉强维持着平衡,但双手却在空中胡乱划圈想要抓住什么。
“你是想谋财害命吗!快把我拉上去!”
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向后退到了他无法触碰到我的地方。
我拾起他遗落的木棍,对着我本应踩下的木板轻轻戳下,没费多大的力气,那块木板就没入了沼泽。
他的脸色一变。
敲断木板下的木桩,将没有支撑的木板伪装成一切都好的样子——这么简单的把戏如果是在沼泽以外的地区一定无法生效,但偏偏这里是无人管辖之地。
沼气会侵害人的大脑,负重前行会让人丧失判断能力。
利用外乡人不了解地形的弱点,这个人打着带路的旗号害死了多少人呢。
或许是毒气的原因,我的大脑因为疲倦而嗡嗡作响,我仿佛看到一个又一个和我一样的冒险者整整齐齐地摞在沼泽下的样子。
不同着装的、不同年龄的、来自不同地方的冒险者……不同的……我,在这片黑暗的地方,慢慢窒息,渐渐地化为骷髅。
“我承认是我不好,但是我也是命啊……你看,我都给你带到这里来了,金子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求你救救我……”
冒险家的涕泗横流没能引起我内心的任何波动。
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见死不救,但却好像不是第一次面对别人的死亡。
在很多很多个地方,在面对阳光下的魔物和黑夜中的野兽时,我已经见过了无数次自己的死亡。
不对……
为什么我还存在于这里呢?
为什么我还要继续前进呢?
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的原因,我的头像要炸开一样地疼痛起来。
必须要离开这里……
我蹲下身,一把扯下他胸前的金色子弹挂坠。
我在离他最近的土地上坐下,忍受着疼痛看着沼泽将他吞噬。
或许是因为他在不断乱动的原因,吞噬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
我选择性地不去听他喊出的污言秽语,他直到最后都在向我释放他的愤怒,却没能给家人留下一句遗言。
为了钱财害人性命,最后以这样的形式落幕……这是多么悲惨的人生。
当沼泽没过他的头顶,泥浆冒出了巨大的泡,像是烧开的水。
我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想到,没有人会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他杀死的冒险者们不会有人再提起一样。
我正起身准备继续前进,但是突然间,一个巨大的石碑从冒险家消失的地方拔地而起。
泥浆飞溅出来,溅到我的身上。
石碑上端发出的青色微光,沼泽的四周突然出现了许多双深紫色的、如同幽魂的眼睛。
「爱。」
「爱。」
「爱。」
雾之都的居民们隐藏在高矮不同的石碑后,低声吟唱着如同叹息一般的词语。
在那些目光的环绕下,我将斯通的袋子高高举起,那动作像是呼唤神灵的祭祀。
青色的碎片从石碑上端飞进我的袋子里。
“雾之都的居民们,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安宁了——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为这些无辜的人立碑吧。”
「爱……」
「爱……」
「爱……」
叹息的声音渐渐远去,深紫色的眼睛也渐渐消散在沼气中。
我将冒险家的金色子弹吊坠挂在脖子上,将少女送的护身符放进衣服里。
两个吊坠在胸腔的地方重合。
纯洁的、肮脏的;神圣的、污秽的;美丽的、可笑的一切,全都重叠在我的心脏上。
曾经的樵夫已经死在了雾之都,现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会砍树的冒险家。
碎片,只剩下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