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炳溪到打卡集会上班地点时人都已经在拍工作照了。
她慢悠悠走过去，站到老王老李旁边，想了想再小声向一旁老王搭话：“以后别让金姐到我那边了。”
“啊？”老王只是啊了声就没再吱声。他揉起眉心，感叹说：“老了，喝不动了。”
“人家灌一杯你就喝一杯，你不倒谁倒？”
老王笑笑，没再说话。
“固定岗先离开。”拍照的老李叫了声，一群人开始陆陆续续去接班，留在的十人开始分配区域。
“今天胖子你去学校，陈姐你宿舍，王总你也去学校。”老李一个一个安排，安排谁去顶岗，谁去哪个区，到最后新人时他说：“以后你就固定在二期道闸了。”
道闸就是给业主刷卡开门外来人员登记的，一天十二小时，基本就在那登记台一块。上厕所要人顶，吃饭要人顶，有些巡逻岗懒的、忙的，一两个小时才来都是正常的。更别提风吹日晒，只有一台小小的风扇。
新人黑着两个眼圈，眼神涣散，显然没清醒，啊啊了两声，走出队伍，又被老王叫了回去，“你集完队再走啊。”
“哦……”新人又站了回去。
安排完剩下岗位，老李说：“向道闸出发吧。”
一群人又到道闸拍了几张以示交接的照片后散去。
“那个场内车统计下午四点前要交上去啊，老李你待会去人事那打几张表。”单炳溪说。
“哦。我待会儿去打印几张。”
“你酒量还是那么厉害啊，”老李笑着摸起自己下巴，“妈的，昨天晚上回去吐了三次，什么都吐没了，这顿白吃了。”
“什么三回？”胖子开着车靠了过来，“昨天我就喝了几杯白的，剩下全是啤，搞得我现在胃胀。”
“你个衰佬，叫你过来喝，si都不来，就说只喝啤的。就你精神最好，下午过来帮忙找车！”
“我才不吊你，妈的我那边你帮我找啊？”
“你们一个两个都厉害，就我不行，跟老周组团了，结果还被玻璃瓶砸了。”老王调侃起自己。
“妈的，那新人要不是队长拦我我就上去干他了。”胖子愤愤道。
“妈的，我要不拦你，今天你就在派出所了。”单炳溪笑骂道。
“听说老李你直接上去动脚了。”老王问老李。
“那**崽子，给我看的气，在那发酒疯。”老李语气满是讥讽。
单炳溪看了看时间，对胖子说：“你把对班老徐的车先开回去，我待会儿开你车走。”她递出钥匙。
胖子边接过边说：“卧槽，那你中午不得请我吃饭？帮你这么大一个忙。”
“行行行。中午我去食堂给你打。”
“都散了，都散了吧，”老王按了按脸，看起来十分困倦，“妈的头疼死了，我要去买点药吃。”
“二期在哪啊？”那个本该去二期的新人在开车到一半后突然想起他不知道二期在哪，就折返回来问。
老李皱起眉眼里的不悦准备发作，单炳溪说：“胖子你带一下。”
“卧槽，这得两顿了！”
单炳溪踢了他一脚，“妈的快滚。”
胖子嬉皮笑脸叫新人跟着走了。
“我要去吃早餐，你来不来？”老李问他们。
“吃早餐？我现在要去找药吃，难受得要寄。”老王摆摆手走了。
“我都是吃完才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单炳溪笑了笑，另说，“还有以后别把金姐安排在我那了。”
“嗯。”老李点头。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只是单纯要搞人，不需要说那么多。互相为对方背书就行。
“走了。”单炳溪坐上胖子的车，蓦地想到胖子他要带那新人去二期，那她还开他车干嘛？本意是想叫他先回去把她借的车换了，可结果这不南辕北辙、弄巧成拙了？
……
单炳溪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沈玉笙的话好像只有一开始给她带来错愕，之后再看不出对她产生的影响……
学校最近要举办晚会，单炳溪继续充当司机，今天采购的学生换了，也不是先前的三个；这次的是两名都比较少言的女生男生。
除了一开始单炳溪见到他们打招呼的两句客套外，他们上车后再无多言。这让单炳溪轻松。
又带到一个地点，单炳溪把车停好，语言在他们三人之间似乎失去了作用，几乎不用再表达什么，一个眼神一次颔首就足以说明彼此的想法与尊敬。
单炳溪松了口气，放松地依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也快中午了，不知道沈玉笙要不要她拿外卖？
要是需要，那她该叫胖子代拿还是直接表达不能？
单炳溪挠了挠头，沈玉笙说得没错，她确实迷茫……她忽然很想扮演什么都不想的毛毛虫，但在这车里也施展…不开？
手机这时又一个电话飞了过来，一看备注，是那狗主任。
单炳溪接了电话，“喂，主任，有什么事？”
“喂，小单。小单是这样的，明天公司需要拍几张保安服务业主的宣传照片，会有摄影师来，到时你找个看起来干净点的和你一块拍。”
“啊？我拍宣传照片？主任这……不是找物业那边配合就好了？那边美女多，我就不用上去凑活了吧？”
“小单，”主任的语气冷了起来，“你身为领班，不去配合公司的……”单炳溪给他静音了，等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开，“你要明白你自身的优势。”
“好。我知道了，那麻烦主任你待会儿发一下那个摄影师来的时间和微信吧。”
“好。”主任露出笑意，“你要好好干，以后我这位子……”单炳溪再次静音，又过一会儿，“在这公司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政策下，我们必须好好配合。”
“好，是，嗯，我知道了。”单炳溪笑了两声，“那我挂了，这边在处理水管。”
“行，你忙。”
电话挂断，单炳溪叹了口气，美好的一天从这通电话被打断。
“我有权力拒绝吗？”单炳溪想，“有的。可那值得吗？大部分的时候我好像都是处在可以撕破脸面，但综合利益考量得出忍忍算了的选项……是，大不了换一份工作，可现在这份我一个月能一万往上，保底九千，在所在区域当个‘土皇帝’，不自由吗？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这种“不痛不痒”的几张照片，不好吗？不……不是这样算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我想拥有拒绝的权力，并非拒绝这件事本身；这件事本身我根本无所谓；要想拥有拒绝的权力就得有权力本身，可追寻权力的过程必然会唯心，这就违背最初的想法……不，也不对，有一个解决办法，可以既不违背初心又能拥有保障的权力：劳动法。这是由第三方所调和、制定的法则。可要用吗？”单炳溪emo了，像无脊椎的章鱼顺着椅子滑下去，“沈老师，是我理解错了你的想法，还是你太天真了？亦或是这是仅属于我们之间的事？如果是的话，那一切好像都能解释了……”单炳溪这样想着，打开微信找到沈玉笙的，看着沈玉笙的微信单炳溪更emo了，她又想：“我的工作和职责让我有理由去帮助你，可那是工作，再往上……那就是人为感情因素了。理性化的选项是：我告知我身处繁忙，给予另外一个就是让胖子拿上去放到门口；感情化的选项是——我知道（我自认？）沈老师不喜欢和他人接触，加上胖子那性格……要是直接和他说放门口就好，但万一出了个意外，这家伙脑子一抽忘记我的嘱咐敲了门，听到或看到沈老师多半又要在聊天群（和她私信）里意yin一阵了……我不喜欢这样。我的心是这样告诉我的，但直接说我帮不了你，我在忙，我的心同样也不想这样……沈老师啊，你在希望我什么呢？你是大学教授，关心我这小保安做甚？行吧，关心就关心吧，但我把选择交还给你，我尊重您。”单炳溪最终在手机上打下：［（小企鹅嗨.jpg）］
［学校要准备晚会，我被叫去当司机了］
［你脚应该是还没康复好的。中午我也不知道老师你点不点外卖老师，点的话要我叫个人送你门口？还是］单炳溪没再说下去，剩下的显而意见。
单炳溪此刻整个人就脑袋还在驾驶位上，脑袋下的身子都快落在油门离合上了。
她撑起身子，叹了口气，看了会儿手机，觉着沈老师应该在上课，她索性熄屏不看了。
车窗被敲了敲，男生指了指后面，单炳溪心领神会打开了后车厢。
单炳溪下车帮忙般箱子，看到手上抱着这箱上面贴着［服饰A.042］标签。她看不懂后面数字的意思，但知道是衣服。
“谢谢。”男生向单炳溪道谢，他看了看时间，“要先去吃饭吗？中午了。”
“饭啊…”单炳溪思忖一瞬拒绝了，“你们去吃吧，我没那么早，准备晚点再吃。”
男生点点头，随后看向女生，后者点了下头，“那麻烦你带我们去最近的kfc。”
“好。”单炳溪笑了笑，上车把他们载到附近kfc店门口。
“我就在对面等你们。”
两人点头，随后离开了。
单炳溪把车开到对面。驾驶位的座椅被她向后调至最舒服的角度，再把冷气减小了些，最后选上一首杰伦的《超人不会飞》后，再度emo起来。
她感觉她都快喜欢上这种浅浅的emo了，即不费脑子，又能让自己觉得在做事……哈。
单炳溪打了个哈欠，感到乏了，拿出手机看了看，见沈老师还没回自己更加确信她在授课。
“我是海草～我是一条海草～”她开始扭动起来，试图通过劳累身体的方式来消磨苦乏。
扭了一会儿后，她累了，拿起手机发现也才过了五分钟，“过得真慢。”她嘟囔一句，随后看到工程部的微信消息，［那个杆到了，发票放在门岗那里］
［好］
单炳溪想了想，找到那个外卖站长的微信，［发票到了，就在学校门岗，你看看什么时候过来拿］
可能人家刚好在看微信，单炳溪连界面都还没退出对方就发了条语音来。单炳溪点开语音，“哦哦，这样，那行。晚点我叫人过去拿，或者你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这附近有家新开的烤肉店，我这边有卷，挺便宜的……”他后面带了点口音，单炳溪没听懂但不妨碍了解他的表达意思，“一起去？”
不骗自己。单炳溪挺想去的，毕竟烤肉她也很久没吃了——她的人生信条是：白嫖和美食不可辜负！
白嫖是学校的，美食是人生追求。两者结合，就有了现在的保安单炳溪！
可是考虑到明天要去拍照，待会儿又要当司机，她是真的忙，于是她语音回道：“这两天没时间，要当司机明天还要去拍照，下次吧。”
对方回复的速度很快，“哦，这样啊，那我叫人过去拿发票的时候顺带拿几张卷给你怎么样？”
单炳溪觉得这可行，“唔…可以。那谢谢了哈，有空请你吃饭。”
“哈哈……那简单，你去吃的时候跟我说一下，我也去。”
“……？？？”单炳溪觉得自己被套路了，这下啼笑皆非了，“行。那我改天去的时候叫上你。”
“好，那你忙吧。我去处理单子了。”
［（熊猫ok.jpg）］
回复完，单炳溪刚叹口气就见胖子弹出的消息：［我的饭呢？？？卧槽，你不会忘了吧？］
“……”怎么把他给忘了？单炳溪扶额。
［我在外面，你急个屁，先去顶岗！］
［早顶完了，我都是三十分钟，他要不回来我直接走］
单炳溪嘴角抽了抽，发消息给张姨（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吃饭）：“喂？张姨在吗？帮我打份饭好吧。”
单炳溪回到和胖子的聊天界面，［你等下过去拿，就说是帮我拿的］
胖子：［给你一板砖.jpg］
张姨回了消息，“行行行。你要吃什么？我给你打。”
单炳溪想到胖子那个体型和胃口，就说：“蔬菜就要那么几条，大鸡腿来两个、猪排两块、碎牛肉一碗、鸡肉来一些、鹅肉也来一些、来盒……有什么菜汤就来一盒，然后饭要两大盒。”
张姨：“……小单你这是喂猪吗？”
“是喂猪啊！”单炳溪笑了笑，夸张地说，“张姨你就说是我叫你帮老师打的，然后一个胖子会去拿。”
“哎呦，”张姨无奈笑了，“行，我刷完碗去给你打。”
“那麻烦了。”
张姨没再回复，应该是去刷碗打饭了。
单炳溪思忖片刻，这下应该没……沈老师的信息猝不及防地弹出，单炳溪挠挠头。
［沈老师：我今天准备做饭，你要来吗？］
［不啦，在忙呢，您自己吃吧］单炳溪费解，不是你要和我说保持距离的吗？怎么还叫我去吃上饭了？是客套？看来沈老师也不是什么都“公道”啊……
单炳溪没什么力气地笑了笑，只见沈老师的微信消息又说：［我会寂寞的……一个人也吃不完，挺可惜的不是吗？］
？？？［您今早不才和我说要保持距离？而且你不还没做吗？？］
沈老师没立即回复，头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显示了一瞬，单炳溪盯住手机屏幕 她现在还真想知道这老师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这跟消遣她有什么区别？
过了好一会儿，单炳溪盯得眼睛发酸，趁着她眨眼的功夫，沈老师的消息弹出：［我后悔了］
“……？”单炳溪皱起眉，纳闷了，不等她追问，沈老师就把消息撤了回去，转而说：［没看见吧？（企鹅疑问.jpg）］
［……］单炳溪又气又好笑；气她给自己说那么一番话，搞得自己胡思乱想；笑她怎么也犹豫不定？瞻前顾后的？您好歹一位教授，说话这么……童真？干嘛……
［沈老师：怎么不说话了？真看见了？］
［……］单炳溪叹了气，［看见了。我就是奇怪您怎么这么……率真呢？］
这下对面回复很快，［我说过我没什么朋友，不怎么会和别人聊天，所以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好……你教教我？］
“……”单炳溪回复，［你才是大学教授，让我教你，我该教什么？保安工作流程吗？］话说完单炳溪又觉得不妥，想撤回时对方发来一条语音，是那熟悉的温婉嗓音，细听的话还能听出舌头上翘的粘音，“可以呀。我挺好奇你的生活的。所以你要来吗？我回到家准备煮饭了。”
单炳溪挠头，踌躇了半晌才语音回复：“我在忙，给学校当司机，今天应该没时间。还有沈老师你……”她顿了顿，思虑后才说，“是不是还把我当小孩子啊？”
沈老师也没掩饰，“是啊，你怎么知道？”
“……”单炳溪想锤她一拳，“不想理你了。”
“好啦，别生气了，我开玩笑……其实是我跟不上时代了，也不懂怎么和你聊天，所以就……既然你忙，那就算了，对不起。”
来自沈老师长辈的道歉让单炳溪错愕，回想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也不算是说她吧？搞不懂……
单炳溪真不知道该她这位教授怎么办了，就说：“你的脚好了吗？”
“没呢，你晚上可以再帮我看看吗？”
“……好。”
［沈老师：（小猫谢谢.jpg）］
单炳溪没再回复，窗户被敲响一看人已经回来了就解开车门锁。
“给你。”女生进来递给她一袋kfc，单炳溪接过点点头，“谢谢。”她勉强露出尖尖的虎牙表示感谢地笑了下。
“应该的。”
男生也坐了进来，至此再无多言，只剩路途的悠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