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炳溪拿着药酒到沈老师家门口,敲了敲门,“沈老师我来啦!”她尽量让语气放松。
等了一会儿,单炳溪疑惑没人应,又敲了几下,声音语气悲催了些,“沈老师?喂,你要把我丢在外面独自凌乱吗?”
单炳溪纳闷,她拿出手机看到沈老师给她发的微信:[沈老师:直接进来吧,门没锁,我走不动了]
“……”单炳溪打开门,“沈老师?我进来啦!”
沈老师的家里还是那么晦暗,唯一的光源似乎是从厨房发散,隐约只能看到物品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凉意,单炳溪越往前进感受到的凉意就越清冷。
单炳溪走着走着忽地察觉脖子后吹过一阵冷风,她一怔,摸了摸脖子,走过长廊,看到客厅沙发上的沈老师。
“沈老师?”单炳溪试着叫了声,因为环境晦暗,她看不清沈老师的脸,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身形。
“沈老师?”单炳溪发现不对劲,走近了些——这时她也终于发现眼前人的虚弱。
沈老师面色苍白,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细长的睫毛像是翅膀断裂的蝴蝶,不断颤鸣……手机随她的手垂落在一侧。
单炳溪皱起眉,探出手准备贴上她额头,想看看她是不是感冒了?就在她即将探到沈老师额头的瞬间手被停滞在半空。
单炳溪愣住,紧接就在她缓慢却又好像与现实割裂的视线下沈老师睁开了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层水雾轻盈地附着在上面,使它如晨曦菜园里荷叶的露珠,沈老师的眼睛很好看,单炳溪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发现了。
单炳溪以俯视的角度和她无声对视,仿佛陷入了某种竞争比赛里……“没感冒。”沈老师败下阵来,声音轻虚一句,最后似是为了掩饰这点轻虚,她尾音上勾,和友人开玩笑般打趣。
沈老师把单炳溪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你看。”她嗓音细腻。
单炳溪蹜蹜抽回手,没有回话,她微微皱起眉,以一种近乎审视、诘问的视线凝视她。
沈老师回望她,十分坦然,坦然到以至不再掩饰自己的虚弱。
单炳溪在她澄澈到近乎裸、露的眼睛里,染上了歉意,“对不起。”她低下头,道了歉。
“疼…”沈老师没回应她的歉意,而是兀自说出自己疼。
闻言单炳溪抬起头,露出尖尖虎牙,“那我给您揉揉?我这一手可是很值钱的!在外面一次没个三百都不得行。”
“那看来我真是赚到了!麻烦了…”沈老师没什么力气地笑了笑后,闭上了眼睛。
单炳溪盘坐在地垫上,抽了几张身后的矮脚桌上的纸巾垫在沈老师脚下。
“裙子我要撩起来一点。”单炳溪避讳一句,把沈老师白色的裙子往上撩了撩,露出她那红肿的脚踝……
“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单炳溪皱起鼻子,抬头看向沙发上的沈老师。
“我、我……可能是我上课时走得频繁了。”沈老师气息不稳,紧咬住唇。
“那也不可能这么严重啊,我回来时看到……”单炳溪忽地怔住,意识到什么,问:“沈老师您……”
沈老师虚弱地睁开眼,鼻子上也渗了一层冷汗,她摇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说出口。
一瞬间单炳溪哽住了喉头,起身,“我回去拿冰袋。”留下一句后她逃般仓促地离开了。
沈老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直到房门阖上才重新闭上眼。
单炳溪拿着冰袋折返回来时看到的沈老师已经是闭上眼,冷汗蔓延到脖子上。
单炳溪拿纸巾为她擦拭掉汗水,再次盘坐小心地捧住沈老师脚踝,那冰袋在红肿处轻轻游移。
“嘶……”沈老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待会儿要上药酒了。”单炳溪放轻了力度,“可能会有点疼,沈老师您忍一下。”
“唔……”沈老师含糊不清的低吟一声。
单炳溪把冰袋放在一边,用纸巾轻粘把沈老师脚上的水以及自己手上的水吸干。
手涂抹上药酒,单炳溪轻捧起她的脚踝,在手贴上去推血活络的一瞬间,沈老师啊了声,脚也下意识往后缩。
单炳溪反应快的把她脚按住才没让她得逞,她笑了笑说:“沈老师,不把血脉推顺会更严重。忍忍吧。”
“唔…嗯。”沈老师嗫嚅,嘴上看起来明白了、知道了,脚却是开始诚实地往后缩。
单炳溪安慰她几句,突然问:“沈老师您记得昨天您见到的小猫跳舞了吗?”
“……嗯?”单炳溪趁她疑惑这句莫名其妙话的时间开始给她推血活络。
沈老师叫了起来,过程另一只脚开始乱蹬,直到不小心踢到单炳溪下巴才意识到什么的消停(忍住)。
“最后一次了。”单炳溪又往手上倒了些药酒,捧起她只剩瘀红的脚,开始轻轻推拿。
沈老师红润唇经过刚才一遭咬出了淡淡的牙印,白皙的颈脖黏上几捋发丝,好看的桃花眼氤氲着水光。她无声俯视下面为她按摩脚的单炳溪,半晌,她露出笑容,用手撑起身躯,透过脚的传递,单炳溪有所感地抬头,恰巧看到那双旖旎风光的桃花眼,这一瞬间她有些愣住,一时疑惑,就这么出神看着沈老师伸出手捏了捏她脸,“谢谢你啊,单炳溪。”
单炳溪回神,回望她,倏尔一笑,“您客气啦。”
沈老师的脚已经消肿,凉意隐隐的空气里添了一股苦涩的药酒。
“这瓶药酒给您了。我不在您可以自己揉一揉。”
“好,谢谢。”沈老师笑了笑。
单炳溪捡起垫在地垫上的纸巾,擦了擦手,起身丢进垃圾桶后到厨房洗了手。
单炳溪嗅到一股排骨味,看向一侧的瓦煲,里面是什么昭然若揭。
单炳溪回到客厅,见沈玉笙一直笑意盈盈的视线一直追着自己,单炳溪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沈老师您别这样看我啊,怪让人害羞的。”
沈老师笑了起来,“没,我在想你这么厉害,该怎么报答好。”
“啊?”单炳溪惊讶,“沈老师您别抬举我了,报答这两个字…也太过了,我消受不起,我还是吃饭吧。您不是说给我留了饭吗?”话说完单炳溪就听到肚子一阵咕咕叫,“沈老师您看我肚子……”单炳溪愣住,视线里沈老师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再仔细一听,哦,原来是有人撒谎了,她没吃……
沈老师低下头,抿住下唇。
单炳溪笑了起来,露出白粲粲的虎牙,“沈老师,一起吃吧。”
“嗯……”
说完红着脸,手撑在沙发上,蹒跚着起身,但维持不过一秒就倒下,最终耳根子红得似要滴血下,吞吞吐吐说:“我脚麻了……”
“那就在这吃吧。”
“嗯…”
单炳溪走到厨房,拿起碗准备舀饭,“沈老师您吃多少饭啊?”她探出脑袋问。
“一碗就够了。”
“哦。”单炳溪给她盛了碗,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
看了看锅里的菜,是炒茄子、手撕鸡(应该是点外卖的,因为一旁有外卖包装)、红烧豆腐。都还热。
单炳溪一一拿过去,“有矮凳子吗?”因为是对标沙发的矮脚桌,坐着沙发吃的话要微弯腰很不方便。
沈老师摇头,“当初没考虑到这个。”
单炳溪了然,从家里拿了两张矮凳子过来。
找了块竹垫放瓦煲,单炳溪舀碗汤给沈老师,“谢谢。”
想了想,见应该没什么要做的了,她挠了挠脸,“那吃饭吧,沈老师。”
“好。”
“……怎么感觉您才是客人啊?”
沈老师笑出声,问:“重要吗?”
“不…反客为主总是怪怪的。”
“你是我朋友,又不是客人:朋友在先,其次再客。随意点就行。”
“啊?”单炳溪惊讶,“我还没准备…好呢。”
“好。”沈老师没再说其它,就模糊不清地说一声好。
单炳溪有些尴尬,掩饰地喝了口汤,转移话题道:“好喝。”
“好喝就行,我第一次煲。”沈老师也抿了口,柔声说。
单炳溪想到什么,问:“沈老师您好像总是点外卖。”她的言下之意是您做的很好吃,为什么要点外卖那种潜在卫生安全的食物。
沈老师闻言,扭捏了一下,堪堪道:“我懒……”
“啊?”单炳溪觉得即意外又不意外,最后只是笑笑,道一句:“原来如此。”就没再多说。
沈老师却揪住不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懒?”
“……”单炳溪哑然失笑,“沈老师你自己说过啦,你再问再说,我怎么回答好呢?”
“……不粘锅。”沈老师微嗔的揪了揪她耳朵。
“我……”单炳溪语塞,感到冤枉,“不你自己说的啊,我再说怎么也不对劲啊!这怎么能算不粘锅?沈老师你得讲道理啊。”
“就是不粘锅。”沈老师有些不讲道理道。
“……我,你,”单炳溪不想理她了,低头默默扒饭。
沈老师吃了口饭,偷窥不说话的她,半晌才说:“生气了?”
单炳溪吃饭,不理她。
“果然生气了。”沈老师自问自答。
单炳溪还是默默吃饭,夹起一块豆腐放碗里准备连饭扒一口。
“不给你吃。”沈老师眼疾手快把她碗里那块豆腐夹了。
“……”单炳溪抬头,眼里带着对食物的警告。
沈老师置若罔闻,看着单炳溪夹起一块茄子准备吃时,她一筷夺过。
“……”单炳溪咬咬牙,学她对自己做过那般揪住她耳朵,“你这……”她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憋出了个,“小孩老师!”
“哎?”沈老师愣了愣后,笑出声,在她清脆舒适的笑声下,单炳溪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对一位教授做什么,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看着对自己刚才揪耳朵手愣神的单炳溪,沈玉笙说:“谢谢你啊,单炳溪,谢谢你。”
“谢…我?”单炳溪有些茫然。
沈玉笙点头,“我在这没朋友,认识你真好。”
“……”单炳溪垂下脑袋,低声说:“我还没答应你…您呢……”
她说得很小,沈玉笙听得很清,“是的,你还没答应。我不着急,因为这是你的选择,我没有替你选择的权力。”
单炳溪握紧拳,突然追问道:“那我明天不想让公司拍宣传照呢?!我能选择吗……?值得选择吗?”
对此沈玉笙没有急着回复,她安抚似地给她夹了一筷菜,随后以一位年长者、教师的理性、成熟的细心语气道:“你没有错,单炳溪,你没有错,你有选择的权力。”她先是肯定她,随后才说:“在人类社会发展至今,血缘、亲情、友情……各种各样的情感纽带已经在不知不觉渗入并构建成了社会整体的一部分。它在不知不觉中绑架你我,还在不觉中让我们为它背书。可这是社会的问题,这不是你的问题啊,单炳溪。你没有错,这是社会的问题、国家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人类的问题,在如此弱小的我们去彻底解决它的那一天,我们不也得坚持,不是吗?哪怕再痛苦、艰难,也要坚持下去。因为人就是在一次次重蹈覆辙下艰难地螺旋前行……我们是人。在当下,我们不能让社会的问题成为我们的问题,你可以接受吗?单炳溪你有选择的能力,不要在这在名为‘社会’的洪流下被掩埋、吞噬、异化……我永远支持你,这份支持不是空喊口号,我会为你提供金钱、法律上支持。只要你需要,毕竟,我就住你隔壁不是吗?你随时可以找我。”
单炳溪按住心脏,无法思考、无法冷静、无法否认,也不敢否认……许久,久到单炳溪意识到她深邃的注视,她望向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艰难地开口:“如果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不,”她回想到什么,自语了一声,“不,如果早点的话,沈老师,我会逃的,害怕地逃走……”单炳溪掩饰害怕地笑了起来,那颗尖尖的小虎牙永远是她笑起来的标志。
沈玉笙没再多说,体贴一句:“吃饭吧。”
单炳溪有些发抖地拿起碗筷,扒了几口饭,吃得有些急了,她哽了哽,拿起汤喝了一口,“汤很好喝,沈老师。”
沈玉笙抿了口,“我觉得淡了。”
“淡了吗?”单炳溪有些不确定,又喝了口,“好像是淡了……”
“嗯。”沈玉笙笑了笑,看向碗里的汤,她撒谎了,哪里淡了?没淡……
————————————————
作者:感谢这唯一一位(截止目前)小伙伴的月票,谢谢(鞠躬)。关于那一章看得眼睛疼的自白……我的问题,笔力不佳,抱歉<(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