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

作者:不奢求 更新时间:2024/8/10 17:06:28 字数:4735

“李教授啊,和我一样:平时都寡言离群,对教学上心、学生负责、友善温和。”沈玉笙含笑说。

“沈老师,怎么你好像在自夸呢?”萧平眼含狡黠,揶揄说。

“哎呀,你发现了呢。”沈玉笙桃眼微侧,看到疲惫回来的单炳溪。

“怎么样了?”沈玉笙凑上前,单炳溪空空地笑了笑,“她可能出去了,我敲门没应。”

“这个点……”萧平垂头喃喃,“可以等我一下吗?我想给她打个电话。”

单炳溪没说话,沈玉笙替她开口了,“你打吧。”随后到单炳溪身前关心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很不舒服。”

“有吗?”单炳溪头疼得几乎思考不了,“可能是吧……”

“要我带你去医院吗?”沈玉笙摸起她头。

“医院?”单炳溪涣散的眼睛突然聚焦了几分,她退出她的抚摸,“我不去。我……睡一觉就好了。”她费劲地摇摇头。

“我打不通她的电话!请问你这里有钥匙吗?”萧平焦急的声音响起,询问单炳溪。

“钥匙?有…可是——”她看了眼沈玉笙,“你再多打几次。如果是出事的话兴致就不一样了…”

沈玉笙后退几步,和单炳溪保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这个距离伸手不及,但轻迈一步不管对方是逃是屈都能抓到。

闻言萧平焦急得再次拨打电话,单炳溪用后掌骨用力打了打自己的太阳穴,现在、现在应该要……她努力思考,“你要不要先报备一下?”一个柔和的声音为她提供了思路。

单炳溪用力抬头和她眼睛对视上,这双桃花眼一如既往地深邃、柔和、宁静……“好……看。”

单炳溪拿出手机,思忖着要找谁:公司的领导是不能找的,他们没资格;找副校长也还行,但……最好的还得是和李儒有关系的校长。当初就是他让她特地为李儒收拾宿舍,即使李儒真没出事,事后被李儒怪责,也能借校长和她的这份关系做缓冲……

单炳溪拿出手机,却发现视线模糊手指发软,“要找谁?”沈玉笙的声音适当响起,单炳溪用力眨了眨眼睛,摇头,示意不用她帮忙,随后找到了校长的微信,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没一会儿接通了,“喂?有事吗?小单。”听语气看来心情还不错。

单炳溪晃了晃脑袋,“校、校长,这边有一个外国回来的学生要找李儒老…教授,我按照规定让她登记打电话人下来领进去,可是……”她省略一段没必要的过程,“没接,她怀疑李儒教授可能出事了。我上去敲门也没人应,于是我想和您报备去安全室拿备用钥匙进去,全程我也会录像的。”

“……”陈校长没有立即回复,细点能听到他沉吟的呼吸声,“你打过电话了?”

“我没权力知道教师们的电话。”

“是陈叔叔吗?”萧平凑了过来,“我是萧平啊,我回国来找…老师。”

“小萧…小单你快去拿钥匙和报120。”

“好。”单炳溪挂断电话走了两步,却险些跌倒,还是沈玉笙扶住她,“先把事解决先,好吗?”

“我……”单炳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哦。”

沈玉笙替单炳溪打了120,三人一起去安全室拿了钥匙,然后给了腿脚现在最快的萧平跑了回去。告诉她楼层号。

单炳溪给老梁发了消息,让他叫人指引救护车。

当沈玉笙和单炳溪紧赶慢赶终于到204宿舍门口时,萧平正同款姿势搀扶住李儒,李儒的表情显然也很意外,随即一阵脸红,“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来痛经吃了药睡了过去,”说到这她看了眼搀扶她的萧平一眼,叹了气,“有她在就好了,我没……”‘事’字还没说出口,救护车的声音就传了来。

“……”

“……”

“……是我太紧张了,嘿嘿。”萧平吐了吐舌头。

李儒嗔了她一眼,没力气说:“让救护车回去吧。”

“哦哦,我先扶你坐回去。”萧平把她搀扶回沙发上。

“我们也走吧?”沈玉笙对同样需要搀扶的单炳溪温声说。

“……”见她没回应,沈玉笙就扶着她往自己屋里走。

到了门口,单炳溪突然甩开了扶着她的手,后背虚弱地倚靠门上,左手反握门把,紧张地摆弄着,“你、你,算我求你!现在不要靠近我…沈玉笙,不要靠近我……”她喘着粗气,好像随时会昏倒。

沈玉笙仍旧温和平静地注视她,抿抿唇,指了指还套在她手腕上的菜。

“……”单炳溪颤颤巍巍地抬起那只挂着菜的手,“快、快点……”冷汗浸湿完她额前的碎发,死死黏住她的视线,看不清眼前人的神情。

单炳溪只感手腕一松,随后听到,“我给你开门,是你帮我拿菜的报酬和尊敬。”

单炳溪说不出拒绝的话,嗓子哑得发烫,最后低下了头,看着沈玉笙在她口袋里摸索,找到钥匙开门。

开门后,沈玉笙的善解与尊重再一次让单炳溪混乱的脑子生出一丝清醒的愧疚,沈玉笙没有进去,而是把门关上,在最后,单炳溪看到了她悲伤的神情。

单炳溪在将门反锁完,最后的顽强也卸去,她倒在地上抽搐呕吐起来,肚子的肝脏仿佛有了意识在不断抖动,后背上的一节节脊椎好似在蠕动,单炳溪害怕地伸手去扣、去抓,除了指甲盖塞满红肉外什么都没抓到。

脑子天昏地转,痛疼好似要把她撕成两瓣,耳朵成了风穴,无数的风在往里钻,另一只耳出。

单炳溪疼得叫出声,“额额…啊啊啊啊啊!”在又一阵雷电般的痉挛后,她彻底昏了过去。

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还潜伏着一条狡猾、粘腻以痛苦为食的毒蛇。牠会趁你休息、虚弱时猛地弹射出来咬你一口。单炳溪一直都如此坚信。

在回溯童年的记忆里,伤口似乎是在她成年那天得到合法工作,不再受赚取金钱束缚的开始愈合了。

愈合后的伤疤是一座巨大、黑色、凹凸不平的山,它不会使你痛苦,不会阻挡你的路,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在那里。只要你回眸就能看到它,看到有关自己的过往一切。

在这座黑色巨大的山面前,你无法掩饰,因为掩饰本身就是组成它的一部分;你更无法逃避,它会永远伴随你。

单炳溪面对这座黑山,看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是十岁时的事了:一天亲戚因爷爷生日来聚在一起,当天男人喝得火热,女人聊得时皱眉时大笑。

父母也因在这个节日给她添了一件新衣,坐在偏桌吃上了饭。

小孩总是耐不住大人间的话题,一个凑两,两个凑四,四个凑三,结伴出了门,在隔壁小卖部买了泡泡、弹珠、牌卡。

而她就在一旁看着,孤僻好像成了与他们的沟壑及自我的保护。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满是茧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那茧的质感想刀子,隔着衣服都能清晰感觉到。

单炳溪记得这人是她舅舅,他问她怎么不一起去玩?他浑身酒气,还莫名的发颤,像只落了水的老猫。

她清晰记得她说自己没钱,然后就被他拉到一个房间里,他从口袋掏出钱包,一边看她一边拿出一张十块钱,问她想不想要?想要的话等他一下。

她点头了,因为没有拒绝的理由和想法。

他回来时拿着一杯透明的白色液体,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是酒。

他叫她喝了它,在他的注视下她没了思想的喝了,随后又听他问累了吧?

她摇头。

他感到诧异和愤怒,这点愤怒点燃了她,使她害怕地叫了起来,很快就有人呗吸引来,因为打不开门就在门外询问怎么回事。

最后她哭着跑了出去。

可这有什么呢?没什么……单炳溪哪怕知道了那时的另一种可能性也觉得没什么,因为过去了。

可她还是回忆了,因为回忆就在那里,山就在那里,你躲不开。人也需要回忆填充自己这副孱弱的躯壳。

单炳溪被蛇咬了一口,一只花猫跟在她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垃圾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扭动。她拆开了它,跑出一阵黑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等到风停歇,她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只红眼睛的大老鼠正怨恨地看着她。牠那条巨大的尾巴狠狠一抽,抽到她手上,疼得血肉崩裂。猫看见了,跳了上去,与老鼠缠斗起来,蛇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猫付出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的代价咬死了老鼠,就在牠准备享受胜利品时毒蛇缠住了牠,快速扭断了牠的脖子。这下都是牠的了……

……

单炳溪的清醒是在第二天中午,未来得及睁眼,就被嘴里的苦涩苦醒,她这才发现自己与呕吐物做伴睡了一宿。

脑子已经不疼了,后背传来丝丝不绝的炙热感。

看着指甲缝里的肉她虚虚地笑了,开始清扫起来。

打了两大桶水和五六个垃圾袋才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好,此时都已经到了下午。

洗澡时剥开雾气笼罩的镜子,倒映出她疲惫陌生的面孔,她已经很久没这样了……她真要去医院看看了。

从橱柜找到盒泡面,煮了壶热水,在听它呜呜叫着的间隙,单炳溪发现安保群里面没人艾特她,原来,今天是她休息。也巧。

单炳溪打开泡面盖,放入调料包,拿起壶嘴吐白气的水壶道了热水进去,拿东西压好盖子。

她继续刷着手机,大意是学校那边今天还要帮忙的时间,以及那位让她找猫老师的唏嘘和道谢。

单炳溪想到什么,低头自语:“对不起。”随后又看起其它消息,最后她停在了沈玉笙的微信里,上面的消息是她昏倒后关心的话,基本一个小时一条。

上一条慰问是三十分钟前,她说:[我煮了汤,如果你醒来记得回复我一下,好吗?]

单炳溪忽觉两边脸颊一热,她伸手去摸,赫然是一道热泪。她趴倒在桌子上呜咽哭泣起来。

[我醒了]

“……”,[谢谢你,再给我点时间,今晚我去找你]

单炳溪颤抖的打下这两条信息后,再不敢去看。

……

今天的车场岗是老徐,吸取了老陈的经验,又自觉比老陈机灵,就先让食材车登记,趁这功夫她给单炳溪发了消息,又叫巡逻岗过来把车带到负二没什么车的地方卸货。从负二层搬到食堂,那工作量,直接把赵长运惹了过来,在岗亭外发起大火,老徐直接把岗亭反锁,叫支援。

单炳溪过去时赵长运在一旁跺脚,赵长福正在吸着烟,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张姨还有李叔也在,其她一些食堂阿姨都在。

天气也不热。

老梁和胖子还有其他几区巡逻岗的也在:七七八八加起来八个人。

“呦!”老梁抽着烟,见她来了举了举手,他戴着手套。

胖子凑了过去,问:“怎么样?要不要搞?”

“……”单炳溪看着他,忽然笑了,“妈的,”她给了他一脚,“那么大个监控底下,我们还这么多人搞什么?”

老李过来说,“他们问你想怎么搞?我看让他出出血,给钱算了。”

单炳溪摇头,走过去直接说:“赵长运,我不要你钱,把这赵长福辞了就行。”

“办不到!”赵长运决绝的用力甩手,“要么给你几百块要么我们就这样继续搞下去,大不了不做饭!”

赵长福皱起眉看过来,“我以后不跟你计较了,快点把东西搬回去。”

单炳溪敛起眸光,突然问,“你那个领导咋没吱声了?我还以为他能给我辞了。”

“还不是你……”他没再说下去。

“哎呀,你赶紧他妈给我搬走啊!”赵长福咬紧牙,握死拳,边挥舞边快步向单炳溪面前走,一堆同事拦住了他,老梁倒抓住胖子的后领。

“小单,你大人有大量人家也说了不会再跟你计较了,你别这样了,好吗?你看我十根手指头都破皮了!”张姨张开十根手指摆到单炳溪面前,“其她阿姨,你看看芳姨,肩都贴膏药了!我们一个两个都是出来打工,不容易,你别这样了好吗?”

“小单,我肩疼得要死,我还要照顾孙子,晚上疼得根本睡不着,你看看好吗?”

“……”单炳溪看着她们,点点头,“你们的辛苦我都明白,都是出来打工的,所以不把那赵长福弄走,我办不到。”

“我他妈弄死你!”赵长福气得冲上前就要打她,老李急忙吆喝其他人给他按住。他就这么又被按倒在地面上。

“喂!你们这是干嘛?还有没有人权了!赶紧放开,我报警了!”赵长运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你报,你尽管报,不过别想断章取义哈,我们这里全程都有录像的,那后面还有监控。”老李撇撇嘴,不在意说。

胖子这时悄摸走到赵长福面前,叫了声那个录像的同事,随后低头看着赵长福,嘿嘿一笑,抬起脚踩上去,“好有抖动感呦。”

“你干什么?!”赵长运冲了过来,他的手机正在他手里紧紧握着,看起来已经没录像了。

几人拦住他,老李挡在他面前,反问:“什么干什么?哪有啊。”刚才那里围着一堆人,胖子也是见人多才敢踩的。

被按在地上的赵长福气得怪叫起来,可力气再大也架不住人多。

张姨还在劝说单炳溪,赵长运急得又说:“待会儿弄出人命你们负责啊!快放开!”他又看向那些阿姨和李叔一样的厨房师傅,“赶紧去把他们分开啊!不然你们工资也别想好过!”

“放开他啦。去前面帮忙。”老梁在混乱的人群中开口了,原来是他已经把赵长福像上次一样因扎带绑了起来。

六七个同事没再管地上的赵长福,一起去前面挡住那些阿姨和食堂师傅,连岗亭的老徐都出了来。

单炳溪平静地望着这一切,任由前后人群推搡,她只觉得无比宁静,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这种清晰甚至已一度让她产生自己已经死了的错觉。

就在人群混乱起来,几个食堂师傅也动了真火,惹得保安也动了真火,开始招呼起来。

这时汽车的长鸣声响起,把所有人都愣住,也将单炳溪拉回神,原来,她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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