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笙的家里还是晦暗、冷凉……单炳溪进了门,看了眼地上那双白色的凉拖,又看了眼她脚上那双黑色的,顿了顿,问:“沈玉笙你不是一直都穿白色那双鞋吗?今天怎么穿黑色的了?”
沈玉笙被她惹笑,“要不你看我穿的是什么颜色衣服?”
“啊?”她看过去,今晚的沈玉笙穿的是一条法式黑色显身的中长裙,柔顺的黑发一撮搭在肩前,剩下尽数落在后背。
单炳溪尴尬得摸了摸鼻子,以此来掩饰什么。
“你喜欢?”这时她又听她说。
“啊,不……”沈玉笙一只脚取出伸到另一只白色的凉拖里,重复一次后说:“穿上吧。”
“哦。”单炳溪乖巧穿进去,但很快发现不对劲,“我穿了拖鞋的啊!”她惊觉一声。
“好了好啦。”沈玉笙忍俊不禁拍拍她的后背,为她取下挂脖子上的相机置在一旁柜面上,推着她往前走,“先坐着等喝汤吧。”
单炳溪坐到餐桌前,沈玉笙去了厨房忙活,她抬起桌底的脚,看着这双黑色凉拖,总觉得被脚底下这人留下的余温挠得心痒脚痒……
厨房飘来一股浓郁的甜药味,单炳溪心中猜测又是上次那种汤了。果然,真的是。
“趁热喝吧。还没吃饭吧?我热了饭菜,吃点?”
“好。”单炳溪露出虎牙,点了下头,捧起汤抿了口,那时不时对上的柔和视线总能让她莫名局促……对了一次、三次、两次,单炳溪倏地开口说:“沈玉笙你怎么又煮这汤,是哪不舒服来月事了?”
“……”在单炳溪的注视下,沈玉笙别过脸,捂住嘴,笑得咳嗽起来,“哈哈…咳!哈哈哈……”
单炳溪一脸懵。
直到沈玉笙笑声消弭,捏着她脸,微嗔道:“笨。”她慢慢解释说:“我不是说过这汤本身的益处和来不来月事无关吗?而且……”她柔和地注视她,“原来你还有这一面…不,单炳溪,我个人觉得这就是你最真实的一面。汤,我是为你煮的。”她摸了摸她头,“乖乖喝汤吧。”说完她起身到了沙发那边。
沙发上的沈玉笙双腿交叠,微微倚靠在沙发上,那一撮肩前的头发被掠置后背,手机柔和的灯光细心地描绘出她的轮廓,她平日深邃的眸光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浅浅的、不易察觉的专注、沉思。
单炳溪深瞄了眼,低头继续喝汤。
汤喝得差不多时沈玉笙从沙发起身,到厨房给她端来饭菜。
“嗯,谢谢。”单炳溪拿起筷子低头扒饭。
沈玉笙再摸了摸她头,回到沙发上继续坐着。
……
萧平拉着李儒找了个人少观赏好的位置看起了晚会。
萧平目光如炬,直视前方舞台上的跳着踢踏的学长,忽然说:“我明天就回去了。”
李儒愣了愣,沉默着点下头,“嗯…”她简单应了声,随后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住,声音有些艰难地说:“挺好的。”
“你不留我吗?”萧平稔起声调,转过头看向她,李儒与她对视:她的眼睛很好看溪彻、明亮,有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自信、勇敢……
李儒别过脸,沉吟了片刻说:“你现在正是人生的关键,应当收敛身心,专心……”
“所以我说你傲慢!”萧平打断她,明亮的瞳眸里是决绝、是果断、是愤懑、怜惜……
“你……”李儒皱起眉,恼了起来,她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萧平继续说:“您总是天然地喜欢将自己放在道德、合理的制高点上,以此来反驳、规避一些东西。当初我追求您时也是:您总是拿着师生、身份、年龄……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搪塞自己。让我去外国交换生也是,您拿年龄、经济、独立……这些东西来劝我说,我也确实无法反驳,但您知道吗?在抛去这些,人难道就没有感情因素存在吗?您将世俗所谓的“最好”“合理”当做你壁垒,不敢去面对我,最后将自己奉为泯灭人性,敬守法则的神明,天然且傲慢地看待一切,这就是我说您傲慢的由来——你不敢面对我,所以你只能依靠法律法规来充当安心、欺骗自己的护盾。”
李儒没说话,眉头紧皱得像锁在了一起。
萧平笑了笑,好鼓不用重敲,更何况这是自己的老师。
你一直奉为圭臬的行为准则束缚了他人的同时也束缚了自己:你所依靠的理性让你不得不认真、仔细地思考我的话。
萧平倏地凑上沉思的李儒,重抱了下她,接着后退一步,她笑意盈盈说:“不过我也只是在感性上指责一下您不遵从内心,在理性上您很对,可建立在自我欺骗上的对,再正确我也不认可!”她摸住自己乱跳的心,“老师您看,”她抓起李儒的一只手放在自己饱满的胸脯上,“喜欢或爱一个人真的很……我词穷了,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办法骗自己爱您、尊敬您的事实。我先回去了。”她拿出在月色闪着银光的钥匙晃了晃,“我刚偷拿的。”说完她吐了下舌头,离开了,只留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儒一个人。
李儒神色复杂不堪,她看着刚才清晰感受到一颗少女心脏跳动的手,有一股火气在肺处乱窜,搅得她难受……承认吗?被一个自己看大的孩子批评、看透;拒绝吗?那自己所学的知识和教育算什么?
她话有问题吗?
她话没问题吗?
她话可以有问题吗?
她话可以纠正补充吗?
李儒咬紧了唇,手攥得发红,思考不了,脑子像隔了一层雾帐,那是自尊与傲慢……君子因以诚而守神,君子因以诚而立身,君子因以诚而待人……
李儒低下头,难道她真的好为人师了吗?
李儒只觉心肺在躁动,她……“我的真的错了吗?”她自语,随后嘟囔,“对不……”
“我不认同!”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跨越时间出现在她脑海里,占据了她全部思绪。
李儒忆起第一次见到萧平是二十一岁时的大学放假回家:父亲在上班,她的母亲一如既往地在屋子里忙前忙后,可这次却多了些“特别”。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小孩,静静看着电视,母亲在阳台上,微风轻轻摇曳她头顶上的衣服,她本以为只是母亲朋友放在这里的小孩,在母亲嘴里却不是这么个事——按母亲说:这个小孩寄宿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她的朋友还不来接,打电话过去又是空号……母亲向来多仁慈,尽管嘴严但心里却是豆腐般软。眼下着急只是担心孩子。
按母亲说的,这孩子是她一个大学时的朋友孩子,许久未见,来看望她时请求她带孩子几天,她把离婚的事务解决后就来……可过了一星期(最开始头几天还会打来电话选问),还是没来她不免疑惑,可孩子实在过于乖巧、聪慧,她也很满意,就不多在意,可半个月后,孩子母亲还是未来,再打电话却已是空号。
母亲顿感不妙,询问身为官吏的父亲,得到了一个不好得消息——人已经在国外了。
李儒第一次见到十多岁的萧平,只觉她个子比寻常小孩要矮,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你不仔细听甚至听不见),没有朝气,总是恭恭敬敬、谦卑的小孩。
她不在意这个小孩,也不关心她,那时的自己很忙,目标要考博的她如果不是父亲见不下去,担心母亲,恰好她暑假让她回来看一下母亲…否则她跟本不会回来然后还替母亲分忧照看一下这孩子。
那天,她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带起耳机,音量只留能注意到外界的大小。为了不让身旁安静的她无聊,她放起了电视,电视的声音不大,不会影响到她。
或许打开电视是个错误:她原本就是一个很容易被外界影响的人,听着一部取自《周易》里的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名为《天行健》的电视剧;里面的一位女吏,愤怒说自己陷害他人,协助他人收购公司,都是为了人民,为了能在所谓新时代来临前为人民留份工作,自己有什么错?!
李儒听话语加影视作品的经典前因后果,知道了这个官只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而附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准备在心中反驳时她听到——“我不认同!”一句稚嫩声音的话吸引了她注意力,她再看去,只见她再次嘟囔,“我不认同。”
她有些好奇这年仅十多岁小孩的想法,便出声疑惑问:“为什么?”
想不到她大大圆圆的眼睛看着她,顿了顿,眼里表露出未曾显露过的愤懑,奶声奶气说:“她就是个自私的家伙,总是把各种各样的可以拒绝的事当成借口,然后骗别人,骗自己!”
李儒意外住,她想不到这个十多岁的孩子能说这样的话,她开始对她感兴趣……
她们的关系不知不觉在整个暑假间快速升温,于是就有了她说她教她问:“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她记她思她想她答:“找到一个适合自己学习的时机,艰难、痛苦地去学,最后在事实中实践,明白真诚与困难的道理,有感后自然乐呼。”
她笑了,喜欢于这孩子的思维,又问:“吾日三省吾身,可为哪三省?”
她答:“省己、省人、省实;反省自己,思考他人,基于事实,反省思本质事物。”
她很满意,以至于在后面被她那双溪彻、真诚的眼睛攫取,对母亲说:“我来照顾她!”
李儒回神,她莫名又想到萧平的那句:“我只是指责你一下不遵从内心,在事实上您很对。”的话语,接着她似明悟,喃喃自语,“我没错,我没必要道歉,你才傲……”她最后愤愤说的话被打断,再一眼看去是晚会舞台,是其中一个有点眼熟的男生引导出的一个念头,不知道是她被想占据还是偶然,她的注意力开始在这个男生上。
她记得他,他好像,好像是在……
舞台上的男生开始介绍:“大家好,我是大二6班的宋佳,今天由我来为大家演唱一首熟悉但又焕发新春的歌。”他神秘得嘿嘿一笑。
李儒皱起眉,她搜寻着记忆,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他,在哪呢……?
“咳咳!”舞台上的他清了清嗓子,随后伴奏响起,这是一首强而有力,令人回忆的歌——这时李儒她想起来了,他是那个……
舞台上,扭曲又熟悉的声音响起:“爸爸,你会唱肺痒痒吗?”
“不会啊。”
“那我教你好了。”
“好啊。”
预备,“大烟杆嘴里抽,我只抽第五代!”
“byd快尝尝,我现在肺痒痒。”
“什么够吧……(笑声)”
(阿爸,你要抽哪根?)
舞台上,男生开始以一种唇齿不清的口语唱:“我的家里有个人很酷。”
“真的(吹的?)nb,不用读书。”
“他的烟杆有一点粗。”
李儒想起来了,这是她刚来那道路旁唱“1、5”的两个男生之一。
这场演唱的最后,校领导叫人把舞台上的男生拽了下来,男生一开边跑边唱,直到无处可跑才被抓住。
李儒:“……”她回去了,已经没了推动,决定暂时不再去想那些。
最后全校基本都爆发出令人开心的笑声,男生也只是送到不痛不痒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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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头有点疼,慢了点,抱歉<(_ _)>
关于抽象,我好不容易铺垫的,不用岂不是可惜?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