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公司大概率会因为智能化而大规模减边。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我们也必须紧跟时代的步伐；别说你们，我现在也都在学习。在现在这个环境能准时发工资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还不知足。”大腹便便的主任正在滔滔不绝述说他那套理论。
在他右手第一个位置的单炳溪从未觉得他如此厌烦、聒噪，像夏天的蝉，可他和蝉的最大区别是一年四季都在叫，这种叫声会长达几十年，直至身躯佝偻、牙齿脱落……
“再忍忍、再忍忍吧…”单炳溪想。
当她遏制住烦躁，另一种难言的焦虑又会涌上心头，这次的是她无法轻易无视、深重的声音……“单炳溪，别骗自己。”她的视线深邃、怜悯，她的语气希翼柔和…她的存在仿佛是在否定她。
“以上，就是这次会议内容，希望各位能跟上时代步子。解散吧，领班留下。”主任如此说。
单炳溪回过神，看着老周那带笑的脸，老王说话了，“老周还有什么事嘛？”
老周喝了口水，缓了缓后说：“你们那个消防证考了没？身为领班必须要懂得工作所有岗位。”
老王嘴角一抽，“在考了在考了。”
老李说话：“那边一直排不到我，每次都说下周再看。”
单炳溪没说话，她实在不想说话了。
老周点点头继续说：“争取在下个月到来前搞定这一切。还有小单你，”他忽然提到单炳溪，“也要加把劲啊，哈哈。别因为在学校就不注重这些……”
单炳溪笑笑不说话。
“好了，也没什么要提的了，散吧；小单你要再留一下，我有总部的话要传达你。”
老王大步走出去，老李看了两人一眼跟着出了去，还不忘带上门。
只剩两人的会议室，老周笑了起来，“小单啊，你上次的宣传照很好，总部的副总经理很喜欢，还夸你了！近期会来视察，到时你待在一期做一下准备工作。”
“……哦，”单炳溪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老周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安排。”
老周有些感到诧异，最终还是点点头，“不耽误你下班了，走吧。”
单炳溪起身离开。
只剩下老周一人的会议室，他疲惫地松了口气，两只手揉起太阳穴，揉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时间以及屏幕上妻子的消息。
他笑了笑，起身收拾东西回去。
会议室是在物业中心里面的，老周走到物业门，见三三两两的人会议结束后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全部消失不见，而是在那聊什么。
不出几句，他就知道这群人是去聚餐。
他看到单炳溪在一盏路灯下满是笑容地和胖子、老李、老王交谈。他微皱起眉，下属关系这么好，不是他想看到的，但面上不能显出异常。
这时人群的人也都发现了他，在基本都对他笑了笑（他也回笑）后，骑车的骑车，坐车的坐车都走了。
单炳溪几人也发现他，又是一笑，随后解散走了，这下彻底只剩他一个人了。
冷冽的月光被秋风送来，他脚前的一片绿植披上一层薄薄的白霜，他愣了愣，有所感地从口袋拿出手机，看到一条不久前的信息：［（赞.jpg）］
他皱起眉，退出这个界面找到妻子的微信点进去，眉头才缓缓舒展开：［饭菜煮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回！］
……
原本预定20来人被主任加了个班后减了2人，剩下18人浩浩荡荡到了一家叫“好意”的餐厅。
“喝酒的一桌，不喝的一桌。”老李吆喝道。
老吴提着个大袋子，玻璃摩擦的声音格外尖锐，里面是七瓶牛栏山，“今天不醉谁都别想走！”他哈哈大笑，把工衣一脱，袒胸露ru。
“队长来来来，我们一起坐。”单炳溪笑了笑，坐到她身边。
“徐姐今天准备喝几圈？”
“家里那个不让我喝，让我戒酒，我他妈受不了他了！今天喝个爽！”
“队、队长…”一个怯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单炳溪差点没听到。她看过去，是红着脸的叶子俊，“你会喝酒？”
他坐到单炳溪旁边，点点头，“会喝一点。”
“……”单炳溪重新看回徐姐，目不斜视听不出情绪说：“喝一点就好了。”
徐姐搭住单炳溪的肩，调侃道：“哎呦，是个小年轻，还是大学生，队长你没点想法？”
叶子俊脸红得像火烧。
“……”单炳溪笑了两声，“别逗人家了，看都脸红了。”
胖子抱着几罐啤酒和花生过来了，他看着叶子俊，叫了声，“坐过去。”
叶子俊不为所动。
“……”他皱起眉。
“小胖你跟别人抢什么？来，坐我这。”徐姐招呼他，缓和气氛。
“那么多位置，哪一个都行了。赶紧入座吧。”单炳溪也说，胖子最后只好坐到徐姐旁边。
“真是朵鲜花，是只蜂都朝你飞！”徐姐点了点单炳溪的脸，调侃道。
单炳溪无语，讪讪笑了下。
“呦！张哥看什么呢？”单炳溪注意到张哥，招呼一句，“来这坐啊！”
原本还在犹豫的张哥闻言坐了过去，客气地笑着。
老李、老王不知道在交谈什么，有说有笑的。
老杨入了不喝酒那桌。
王向国、老吴入了酒座。
监控的老周犹豫再三后，也入了酒座。
不喝酒的金姐和之前一样带着一大堆饭盒子。
老梁叼着烟姗姗来迟，有人见状喊道：“来这么晚啊？梁哥。”
老梁吸了口烟，“路上碰到车祸，堵车了。”
问话那人笑了起来。
单炳溪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喝酒不喝酒的各一桌，“老李老王，快来入座啊！他妈等什么呢？”
“来了来了。”
“好，队长今天请客先来开个场吧！”
“队长来啊！先来一杯。”
“嘿嘿，今天不醉不归。”老吴往一次性杯里倒得满满牛栏山传递到单炳溪前。
单炳溪拿在手上，没立即喝，酝酿了下后说：“这几天麻烦大家了 多得我也不说——”她瞄了眼心事重重的王向国，那临出门的话又在脑中浮现，“别骗自己，单炳溪，别骗自己……”
单炳溪皱起的眉，逐渐舒展开，“算了，”她想，“反正我钱比你多……”
她开口说道：“我只有两件事要说：一是大家今晚随便吃，别客气！”说到这她一口气把手上的酒喝完。
“好！好！”
“啪啪啪！！”
“队长厉害！”
单炳溪咧咧嘴，摆摆手让他们收声，“二是给王向国，老向拉个场子，”她看向王向国，“老向你自己说吧。”说完最后一句她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胖子递过来的可乐。
“老向，你有啥事，说啊，愣着干啥？”老李笑谑低头不语的王向国。
王向国一咬牙整个人立了起来，从口袋拿出两张折叠好的纸：一张是病单，一张是缴费单。
“我来公司已经干了五年了，我是个什么人老员工也都清楚；新员工我也是会的就教。我…家里人出车祸了，现在在ICU里，一天近一万的费用，我这些年攒的钱还有些，但也不多了；亲戚也都借了个遍……赔偿遥遥无期——我不要大家钱，我只想请大家暂时让我固定在学校，我非常需要这一份工资！”单炳溪看着他，听他的声音颤抖，整个身子突然变得好矮；稀疏的头顶像是在述说他不再年轻、有力……和一条掉了牙的老狗差不了多远。单炳溪忽然觉得他没那么“烦”了，甚至让他轻松点也行……
众人沉默，老吴冷不丁站了起来，嘿嘿笑着到他身边搭上肩，递上一杯满满的酒给他，说：“我不在意你固不固定在学校，那点嘿钱一个月顶多也就加两三百，但既然你开口了，都是兄弟，来，干了这杯！”
王向国咽了咽口水，有些感动，拿起酒就囫囵喝了下去，酒过嗓子辣得他眼泪都出了来。这一杯下去，他头重脚轻，耳里只剩那声最响亮的，“好！好！”
老李开口了，“既然兄弟有麻烦，大家能帮就帮吧。”说着他也喝了一杯。
“倒满啊！别偷鸡。”胖子在一边叫了声 ，拿起牛栏山就给他倒满，边倒边说，“领导不喝满杯怎么行？”
“你妈的！哈哈哈哈。”老李一拍胖子后背，搂住他肩拿起酒就灌。
“厉害啊！老王你也来。”
“啊？我…来就来！”
“徐姐，你不是要喝吗？来！”
“来！他妈的，去他妈的老公、孩子、生活！”
单炳溪看着这一切，笑了笑，让老板把菜上了。
“队、队长…”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单炳溪看过去，是叶子俊。
她寻求答案地看他，见他拿起一杯满满的“水”，“你要喝？”单炳溪问。
“嗯，来一杯。”
“……”单炳溪视线游移了下，再次看向他，拿过他手上的酒倒了一半在自己杯子里，“别喝那么多。”说完就干了。
叶子俊一怔，随即也喝了，“咳咳！”酒辣得他直咳嗽。
单炳溪给他倒了杯可乐，“好了，别喝了。”
他摇摇头，视线迷离起来，“我、我还可以…！”
“……”单炳溪不再看他，有其他人给她敬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