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海岸边的陈尘,对此刻鱼长歌肩上的重压与烦恼浑然不觉。有阿昭与安华的守护,陈尘相信鱼长歌的人身安全几乎无忧。
即使强敌当前,退路总是有的,况且自己早已在鱼长歌身上布置了后招。两年的朝夕生活,陈尘自然要承担起了作为丈夫的责任。因此,他怎么可能不在鱼长歌身上留下安全保障?
相比于鱼长歌,陈尘的生活显得轻松许多。白日里钓鱼、冲浪、享受阳光的沐浴;夜晚则燃起篝火,烤鱼、观星、赏月。既然目的是散心,陈尘自然不会像往常那般表现出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态度。情绪是可以相互感染的,如果是自己独自出游倒也罢了,但同行的还有桃桃。若桃桃看到他一副消极的模样,这趟旅行她又怎会感到愉悦呢
“美人恩重难报啊”。桃桃与鱼长歌不同,鱼长歌的婚嫁有求于他,陈尘自认为从不曾亏欠于她,反倒是鱼长歌内心深处认为对自己有所亏欠。而桃桃呢?她无所求,只是一腔深情,无怨无悔地喜欢着他。这份情感,沉甸甸的,自己又不能回应她,所以让陈尘也感到了负担。喜欢桃桃吗?答案是肯定的,但这情感还未升华至男女之情。事实上,他与鱼长歌的情感也处于相似的境地。若是在心魔未生之前,陈尘绝不会被情感所困扰,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直接拒绝,即便面对主动示好的佳人,也能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
问题在于,陈尘正致力于修炼心性,以消除心魔。一旦放纵情感,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掌柜,以后你还会带我来看海吗?”在海边嬉戏三日后,陈尘准备返程。临行之际,桃桃恋恋不舍地凝望着广阔的大海,眼中满是眷恋。
“会的。”陈尘靠在马车旁,口中含着一根草,随口答道。
“那说定了哦,掌柜。”桃桃转头,认真地盯着陈尘,眼睛闪着光,长长的睫毛在闪动着。恍惚间,陈尘以为是看到了某个小女孩。
“要拉钩吗?”陈尘忽而一笑,伸出了小指。
“拉钩……”桃桃愣了愣,缓缓上前,伸出自己的小指,与陈尘的小指紧紧相扣。
望着一脸认真的桃桃,陈尘不禁有些出神。果然,这一幕,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多年前,也曾有个小女孩与他拉钩约定,而他却食言了。
“掌柜,你在想什么?”桃桃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上车吧。”陈尘微笑,下意识地摸了摸桃桃的头,轻声说道。
桃桃的脸颊泛起红晕,羞涩地登上了车厢。陈尘望向南边,摇了摇头,也走向了车厢。不久,马车无人驾驭,悄然消失。
“夫人,有一份重要文件需要您审阅。”当陈尘踏上归途时,身处望月城,心绪不宁的鱼长歌仍在按部就班处理城中事务。自安华到来后,负责安保工作的阿昭得以解脱,不必时刻伴随左右,更多参与望月城的管理中。
这日,鱼长歌刚到偏殿,屁股尚未坐热,阿昭便一脸严肃地呈上一份文件。多年的相处,鱼长歌已大致了解阿昭的性格和作风。见她如此慎重,她不敢怠慢,连忙接过文件仔细阅读,脸色随之变化。
“王朝究竟想干什么?”文件显示,大乾王朝突然对外揭露血羽楼的种种恶行,呼吁各宗门联手消灭这个江湖毒瘤,并罗列了血羽楼的罪状。最后,王朝声称血羽绒服楼势力深不可测,决定广邀同道共商对策,显然意在彻底铲除血羽楼,不留后患。
“夫人若有所疑,可召王然来问。”阿超淡淡说道。
“……好,那就请他来吧。”鱼长歌沉吟片刻,下了决心。
不久,王然在阿昭的陪同下,从容步入偏殿。
“不知鱼城主今日召贫道来有何要事?莫非鱼城主已有决定?”王然坐下后,脸上挂着淡笑。
“妾身有一事不解,还望王道友解惑。”鱼长歌语气沉重。
“哦?时间正好,鱼城主应该已经听说了吧?”王然似乎早有预料,笑得更欢。
“王朝行动迅速,确实令人措手不及。”
“你来寻合作,又不告诉我们王朝的动向,究竟为何?”鱼长歌沉默片刻,问道。
“贫道之前不是已对鱼城主言明了?”王然深深地看着鱼长歌,反问道。
“鱼城主,贫道此行目的仅在于传达一个讯息这,一切仅仅是个开端。倘若您的伴侣未能及时给予我们满意的回应,恐怕鱼城主您将再无转圜余地了。”言罢,王然身形微顿,语意深长。
鱼长歌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寒意,“……这是贵宗的威胁,对吗?”
王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描淡写地回道:“威胁?此言差矣,贫道此番造访,实则满怀诚意,奈何鱼城主似乎并不以为意。”
鱼长歌闻此,不禁陷入了沉思,气氛一时凝重。
“自然,贫道深知鱼城主一人难以决断,故而愿在此静候陈掌柜的归来。但贫道还需提醒,无论是鱼城主还是陈掌柜,所剩时间已然不多了。”王然语毕,身形飘逸,径直离殿而去。
“阿昭,你确定无法联络到夫君吗?”王然的身影刚消失,鱼长歌便满面忧色地转向阿昭。
“是的。”阿昭的回答冷淡而肯定。
“难道……我们此次真的在劫难逃?”鱼长歌苦笑着,自言自语。
“不会。”阿昭简洁明了。
“为何?”脱口而出。
“因为有掌柜在。”阿昭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简练。
“的确。”一直静默的安华突然插话,令鱼长歌一时愣住,目光在二人间游移。
“吱吱吱”一只白色小毛球突然从鱼长歌肩膀出现叫出了声,眼睛里有这一丝不屑的人类表情。
“小白,你也这样认为吗?”鱼长歌伸手将它接下来,说道。这只小黄鼠狼是陈尘离开时给她的宠物。
她轻轻叹了口气,“既然连你们都如此坚信夫君,作为妻子的我,又岂能不信任他?”
“你对他了解太少了。”安华再度开口,言辞间带着几分不悦。
“注意你的措辞。”阿昭目光凌厉,紧盯着安华。
安华不屑地哼了一声,未再多言。区区一个凡人武者,就算是大宗师,在她眼中,本就和蝼蚁没多大区别,若不是顾及,来一百个都不够她一剑的。
“好了,一切待夫君归来再说吧。”鱼长歌急忙调和气氛。
“眼下,我们必须得防患于未然,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鱼长歌言辞坚定。
风暴?
小黄鼠狼昭昭与安华对此皆不以为然。昭昭心中更是了然,整个南域的修行界中,人仙修士屈指可数,且大多避世不出。
换言之,除非那些高阶修士现身,否则无人能对陈尘构成威胁。昭昭曾被陈尘点化,深知其深不可测,还有那次惨败,她甚至未能做出有效抵抗。陈尘的突然离开,在她看来,或许是他修炼心性的一部分计划。
但鱼长歌心中还存有困惑。陈尘先前的言语含糊,让人难以捉摸其深意。而阿昭则是个例外,她从不深究这些,只知道掌柜的行事必有其理,她只需遵从。
此时此刻,归途中的马车内,醉意朦胧的陈尘忽然问出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桃桃,你认为人生的目的是什么?”
一旁照料陈尘的桃桃闻言,只当是掌柜的酒后戏言,并未放在心上。掌柜爱酒,金粉梦的姑娘们无人不知,但他来此却很少饮酒。按他的话说,一旦饮酒,便是他讲故事给她们听,而不是她们讲给他听了。
尽管如此,姑娘们偶尔也会恶作剧地让掌柜小酌几杯,每次之后,掌柜总会说出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他自己却说得兴起,旁人也不好打断。久而久之,金粉梦的姑娘们也就不再勉强他饮酒。
因此,面对陈尘的提问,桃桃习惯性地以为又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虽然问题无聊,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答案。”陈尘眼神迷离地说。
“对我来说,人生的意义就是衣食无忧,与相爱之人平淡度日。”桃桃不加思索答道。
“确实和我想的一样。”陈尘笑了。
“那掌柜的呢?你认为人生的意义何在?”桃子反问。
“……我不知道。”陈尘沉默片刻,答道。
“不知道?”桃桃疑惑。
“我的生活一半在安逸中度过,另一半则在找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中流逝。人生于我,仿佛是一出既定的戏剧,我只需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与你们都不同。”
“我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远大抱负,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活在当下,随性而为,便是快乐。然而,随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情感与道德让我不断卷入纷争……”
“有时我会问自己,这一切是否值得?我的回答是值得,但总觉得这答案里缺了些什么。”
“正是这份缺失,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很害怕,在弄清这个问题前,我怕自己会变成被负面情绪操控的刽子手,或是无欲无求、高高在上的神祇——两个极端,都不是我愿意成为的样子……”
“掌柜的,你醉了。”桃桃轻柔地抚摸着陈尘的脸庞,柔声道。她悉数捕捉了夏凡的每一句话,但吸引她的并非话语本身,而是言说者。因为他是夏凡,她愿意倾听,全神贯注,即便不解其意也无妨,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好。
“确实,我有些醉了。”陈尘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其实,尘世的酒液于他而言,不过如同清水,但当他愿意沉醉时,便能轻易步入醉乡。
“掌柜的,安心睡吧。”桃桃轻柔而坚决地将陈尘的头安置在她的膝盖上,细心调整至最舒适的姿势。“膝枕吗?这似乎是我在前世梦寐以求的体验呢。”陈尘一边保持着一丝清明驾驭着马车,其余意识却已沉浸在朦胧之中。
“若掌柜愿意,桃桃愿意日日如此侍奉你。”桃桃轻轻梳理着陈尘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专注地凝视着他的面容,这可能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审视陈尘。她察觉,尽管外表稍显沧桑,但细观之下,掌柜的脸庞竟异常年轻。
“别再说这样引人遐想的话了,那可是禁忌之事,少儿不宜哦”陈尘举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对着桃桃玩笑般地笑道。
这一番话让桃桃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