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晴站在我对面，清清楚楚地说了句“梁安，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没像以前那样瞪大眼睛或者结巴，甚至还下意识挠了挠后脑勺。
倒不是故作镇定，实在是这段时间为她准备惊喜，对她的那些“神秘”“过分开朗”的刻板印象早就丢掉了。就像剥开橘子的皮才发现，里面的果肉不是硬邦邦酸溜溜的，而是软乎乎带着甜味。
没等我组织好语言，手腕突然被她拽住，下一秒后背就贴上了冰凉的墙壁。风顺着衣领往里钻。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的机关家属楼？”
我愣了愣，努力在记忆里搜索。
印象里，全是叽叽喳喳的小孩围着我，吵得我母亲总隔着窗户喊“梁安，让你的小团体安静一点，别吵到邻居”。
但具体有哪些小孩，早模糊成马赛克了。
“你当然不记得。”
她垂了垂眼，刘海滑了下来，遮住了那只橙金色的眼睛，只剩那只蓝色的眼睛露在外面。
“那时候我扎着羊角辫，衣服短了一截还在穿，而且我爸只是个科级干部，跟你家根本没法比。”
“当初我每天都蹲在小广场的椅子上看你，看你被一群小孩围着，看你把掉在地上的羽毛球捡起来还给隔壁李叔，有次我拿着糖想送给你吃，结果你被你妈叫回家吃饭，我跟着跑了两步，还摔了一跤。”
她笑了出来，眼尾却有点红。
“没过多久我们家就搬走了，我还哭了一晚上，觉得再也见不到你了。”
原来那时候有这么个小尾巴跟着我？早知道当时就多回头看看了。
“初中开学那天我在走廊看见你，差点把手里的水洒在别人身上。”她往前凑了凑，身上里带着淡淡的橘子香气，“可你身边多了好多好多人，尤其是苏棠，你们两个总凑在一起，放学也一起走。我那点刚冒出来的开心，一下子就被你们浇灭了。”
提到苏棠，我有些无奈，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确实傻得冒烟，总觉得苏棠笑起来很好看，说话又温柔，两家人走的又近，所以就一门心思跟着她，根本没注意到身边还有别人。
“初三填志愿的时候，我知道你报了省实验中学。”她的声音低了点，“我那时候的成绩也就能上个普高，可一想到以后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就不甘心。半夜起来刷题，眼泪掉在练习册上，你说我那时候是不是特别傻？”
“这不是傻，是努力。”
我忍不住接话。
顾时晴突然笑了，肩膀轻轻撞了撞我的肩。
“后来我终于考进省实验中学了，结果你去了文科班，我在理科班，我们之间隔了好几间教室。”她歪着头看我，蓝色眼眸亮得惊人。
“嗯，我每天六点就起床，提前去你们班里，给你的保温杯里泡你喜欢的乌龙茶，你总说食堂的水有股怪味，所以每次给你泡茶我用的都是百岁山……”
我攥紧了手心。
高中那三年，我保温杯里的茶永远是温的，圣诞节课桌里会有巧克力，打完球回来桌上总摆着抽纸。我一直以为是苏棠做的，还傻乎乎地跟她说谢谢，现在想来，苏棠那个笑容根本就不对劲。
“有一次隔壁女生班说你是装货，我直接就冲上去，把她的头打破了。”
她摸了摸下巴，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后来教导主任找我谈话，说再闹就记大过，我还跟他顶嘴，说骂我可以，骂梁安不行。”
说到这儿她自己先乐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差点没拿到毕业证。”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全是她藏了好久的心意，甚至还为了我闯过祸。
“高考结束那天，我听说苏棠家连夜搬走了，”她的声音轻了点，“我拿着雪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你家楼下转了三圈，想敲你家门又不敢，直到看见你也拿着同款通知书出来，我差点当场哭出来，觉得终于能跟你站在同一条线上了。”
可这份雀跃没持续多久。
她的眼神暗了暗，手指抠了抠墙缝，“谁知道大学又冒出来端木璇和柳辞。端木璇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梁安梁安’地叫，弄坏了文学院的电脑你帮她赔，她们学院缺苦力你第一个去，我看着特别生气。柳辞更不用说了，学生会里你们两个搭档，所向披靡，别人都觉得你们应该是一对，她家世好，人又精明，跟你站在一起别提多般配了。”
我听着她细数自己“竞争对手”，觉得有点好笑。
“我知道自己没端木璇跟你感情深，也没柳辞家里那么有钱。”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没底气，“就只能偷偷去了解你调查你，甚至还打听了你们的喜好，想找机会跟你更亲近点。”
“所以你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份感情，为了再靠近我一点，就选择调查她们，还有我自己？“
顾时晴的耳朵瞬间红了。
“我没有恶意……就是太着急了，怕你被别人抢走。”
她咬了咬唇，抬头看着我，蓝色眼睛里蒙了层水雾。
“梁安，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偏执？”
“有点吧。”
我老实点头，看着她瞬间垮下去的脸，又赶紧补充:“但更多的是觉得……你这些年一定很累吧？”
每天早起泡茶、偷偷放东西，被我误会成别人做的，还要看着我跟其他人走近，甚至为了我冒险打架，这份心意藏得也太辛苦了。
顾时晴却突然笑了，眼泪没掉下来，反而弯了眼睛。“累？要是这点累能让我把心意说出口，能让你知道我喜欢你，那根本不算什么啊！”
她往前凑了凑，额头几乎要碰到我。
“梁安，我就是喜欢你，喜欢那个小时候被一群小孩围着还会帮奶奶捡东西的你，喜欢那个木得不行却会帮同学讲题的你，喜欢现在虽然还是有点傻，但会为我准备生日惊喜的你。”
我看着她露在外面的蓝色眼眸，又想起被刘海遮住的橙金色瞳孔。那些被我忽略的时光里，原来藏着这么多小心翼翼的喜欢，像橘子汽水的气泡，攒了好多年，终于冒了出来，甜丝丝的，也又带着点涩。
风又吹过来，卷起她的发梢，那只橙金色的眼睛露了一瞬，又被刘海遮住。
顾时晴还看着我，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点破釜沉舟的倔强。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还是像平时那样，一到这种时候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