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日子，在复习和实习的夹缝中缓慢流淌。
公考和法考的资料堆满了书桌，像两座沉默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为了积累点实习经验，我继续在之前实习过的那家律所挂名。
律所的氛围却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对我很好的夏姐，夏欣，因为能力突出，被总部调去杭州分部了。夏姐在的时候，虽然我只是个实习生，但她很愿意带我，有什么案子都会让我参与讨论，听听我的想法，哪怕很稚嫩很浅显，也会让我帮忙起草一些基础的法律文书。她和我母亲认识，算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对我格外关照。
可惜，夏姐一走，总部空降了一位新的团队负责人，姓林。这位林律师，三十多岁，妆容精致，穿着名牌套装，气场很强，但是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或者说，是毫不掩饰的“不在意”。
在她眼里，我大概就是个廉价、听话、且无足轻重的“寒假工”。
我的工作内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能接触到案卷，能参与讨论的活儿，彻底与我无关。取而代之的是给全办公室的人订咖啡、拿外卖、取快递、复印扫描、整理堆积如山的旧案卷、跑腿去法院送材料……总之，一切打杂的、端茶倒水的、无关紧要的琐事，都成了我的专属任务。
当团队接到新的案件委托，大家围在会议室激烈讨论时，我只能隔着玻璃门，默默地帮他们打印好需要的资料，然后轻轻地放在门口。林律师甚至不会多看我一眼。
一开始，我觉得也正常。
自己毕竟只是个在校实习生，资历浅得像张白纸，人家是总部派来的资深律师，看不上我很正常。社会嘛，总要经历这些。
但时间一长，这种日复一日的“工具人”状态，还是让人感到无比压抑和自我怀疑。
我每天花费时间通勤，来这里做的这些事，找个手脚麻利的保洁阿姨，或者雇个跑腿小哥，是不是也能完成？甚至可能比我做得更好、更便宜？那我在这里实习的意义是什么？仅仅是为了XX律师事务所的实习经历么？
或许我可以提前结束实习了？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家专心啃法考，或者找点更有价值的事情做。
“梁安！咖啡呢？林律开会要结束了。”
一个同事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哦，不好意思，来了来了！”
我赶紧回神，手忙脚乱地提起放在脚边的四大袋星巴克。十几杯咖啡，沉甸甸的，勒得手指生疼。刚才走神，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我快步走到会议室门口，等里面讨论声渐渐停歇，才轻轻敲门进去。顶着林律师那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我小心翼翼地把咖啡一杯杯放到每个人面前，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是一片麻木。
送完咖啡，回到自己那个角落的临时工位，刚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是林律师的助理：“梁安，林律让你把上周归档的XX公司合同纠纷的电子版整理一下，打印五十份，下午客户来取。注意页码顺序别乱了。”
“好的韩助理，我知道了。”
我挂断电话，对着电脑屏幕叹了口气。又是这种机械式重复，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我认命地点开文件夹，开始整理、核对、设置打印。
打印机吭哧吭哧地吐着纸张，办公室里弥漫着油墨的味道。
我站在打印机旁，一份份整理着刚出炉还带着温度的文件，感觉自己像个流水线上的工人。
就在这时，林律师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她拎着精致的公文包，踩着高跟鞋走了出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办公室：“小李，小王，小张，你们三个跟我走一趟，去趟CK科技研发中心，他们有个技术保密的合同纠纷需要紧急面谈。”
被点名的三个同事立刻起身收拾东西。
林律师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谁会开车？公司那辆奥迪A6L在地库。”
那三个同事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习惯了地铁公交通勤的本地人，平时不开车，驾照都压箱底了。
“林律，梁安会开车。” 一个叫赵哥的同事突然指着我说道，“之前夏律在的时候，出去见客户赶时间，都是梁安开的车，他技术还行。”
“？？？”
突然被cue，我手里还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文件，整个人都懵了一下，茫然地看向赵哥，又看向林律师。
林律师的目光这才真正落在我身上，带着点审视和意外。她打量了我几秒，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评估我这个“实习生”开车的可靠性。片刻后，她才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行，梁安你也跟着，你负责开车。到了地方在车里等着，或者在附近找个地方待着，电话保持畅通，需要你接的时候立刻回来。明白吗？”
“明白，林律。”
我把手里的文件放到自己工位上，心里谈不上高兴，只是觉得有点荒谬。我这是……从打杂晋升为专职司机了吗？
跟着林律师和另外三个同事走进电梯，下到地下车库。那辆黑色的奥迪A6L静静停在那里，擦得锃亮。我拿出车钥匙解锁，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刚调整好座椅和后视镜，就听见后座传来林律师带着明显不满的“啧”声。
“动作都轻点，这是总部的车。几十万呢！弄脏了碰坏了，维修费你们赔得起吗？”
她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个同事立刻噤声，小心翼翼地坐好，连关车门都放轻了动作。
我默不作声，系好安全带，点火，挂挡，车子平稳地滑出地库，汇入午后的车流。
目的地是新区，那家近几年发展势头极猛、刚刚在雪城设立大型研发中心的互联网巨头，“CK科技”的雪城研发中心。
路况不错，我专注地开着车，听着后座林律师和同事低声讨论着待会儿面谈的策略，感觉自己完全是局外人。
车子驶入研发中心气派的地下车库。
停好车，熄火。林律师带着三个同事利落地下了车，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她们径直走向电梯厅，连一句在这等着都懒得吩咐。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电梯门后，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挺好，难得这么清闲。
我解开安全带，打算去附近找个咖啡厅或者便利店坐会儿，总比在车里干等着强。
推开车门下车，刚把车门轻轻关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就听见一个带着惊喜的男声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小安？是你吗？”
这称呼好熟悉呐～
我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沉稳的男人，正站在一辆奔驰E300L旁边，惊讶地看着我。
云舟哥?
好多年前，他因为考上了南方顶尖的大学，加上家里工作调动，全家搬走了，从此就断了联系。前段时间，我和梁诺还在市里新开的羽毛球场里面碰到了他，当时也没有过多的聊些什么，只知道他在互联网大厂做高管，没想到居然是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