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律师脸上的表情变化堪称教科书级。
从惊讶到难以置信，再到亲切，只用了不到一秒。
“哎呀，原来是沈总您的弟弟啊～您看这事儿闹的！”
林律师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几度，带着夸张的热情：“梁安这孩子真是的，也不早说！刚才还跟我开玩笑，说是自己溜达上来的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种“都怪孩子调皮”的眼神嗔怪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刚才那个呵斥我下去的人不是她。
沈云舟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没什么温度，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小孩子，脸皮薄，可能不好意思说。”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随即转向正事，“林律师，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移步会议室吧，王总他们已经在等了。”
“好好好！沈总您请～”
林律师立刻侧身让开，笑容无比灿烂，姿态放得极低。
沈云舟朝我微微颔首，示意我坐着，然后带着林律师她们，以及“CK科技”的高管们，走向了旁边那间更为正式的会议室。玻璃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我重新坐回沙发，舒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被沈云舟的那声“弟弟”和随意的掸灰动作化解了。
感觉有点狐假虎威？但确实挺解气的。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我刷着手机，心思却有些飘忽。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沈云舟和林律师等人走了出来，双方脸上都带着公式化的、但看起来还算满意的笑容，互相握手告别。
“林律师，今天辛苦你们跑一趟了，合作愉快。”
沈云舟的声音沉稳有力。
“哪里哪里，能为CK服务是我们的荣幸，沈总您太客气了～”
林律师笑得格外真诚。
“后续的细节，公司法务部会跟你们对接。” 沈云舟说着，目光转向我这边，“对了林律师，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公司安排了专车，送几位回律所，至于小安……”
他顿了一下，看向我，：“噢，林律师，是这样，他跟我好久没见了，正好叙叙旧一起吃个晚餐，他就不麻烦你们了，实在不好意思。”
林律师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随即立刻恢复，甚至更加热情了几分：“哎呀，沈总您这是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我们几个自己回去就行。”
她连连摆手。
“那好，你们慢走。”
沈云舟微微颔首，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引导林律师和几个同事走向另一部电梯。
“云舟哥，你这是……”
我走到沈云舟身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叙旧啊，不是说好了吗？” 沈云舟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容真诚，“而且，咱们确实很久没好好聊聊了。正好你林熙姐的单位就在这附近，刚给她发了消息，让她下班直接过来汇合。咱们仨一起吃饭。” 他一边说，一边按了专属电梯的下行键，“至于林律师她们，放心，公司会派车送她们。”
“好吧。”
我点点头。
和云舟哥、林熙姐吃顿饭，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跟着沈云舟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他专属的停车位。黑色的奔驰E300L静静停在那里。他解锁，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我坐进副驾驶。
沈云舟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系好安全带，从放在副驾驶的储物格里，取出了一个印着烫金囍字，质感极好的深红色信封。
“喏，给你的。”
他递给我。
“这是什么？”
我接过来。
“打开看看。”
沈云舟脸上带着笑意。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设计精美的结婚请柬。
新郎：沈云舟。
新娘：林熙。
时间：下周二。
地点：XX宴会艺术中心。
“你要结婚了？” 我抬头，“恭喜啊云舟哥～怎么这么突然？”
虽然知道他和林熙姐感情很好，但收到请柬的那一刻还是有些意外。
“突然吗？”
沈云舟笑着，从储物格里又拿出一张请柬。
“这张是给梁诺妹妹的。婚礼的事，从去年就开始规划了，场地、婚庆、酒店……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忙得我和熙熙晕头转向。”
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虽然现在是冬天，冷了点，但我找人算过了，下周二是个顶好的日子，宜嫁娶。”
他熟练地操控车子驶出车位。
“挺好的，恭喜恭喜！” 我由衷祝福他和林熙姐，“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跟林熙姐处了有四五年吧？终于修成正果了！”
“是啊，五年了。”
沈云舟的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库，汇入傍晚的车流。华灯初上，雪城的冬夜被各色霓虹点亮。
沉默地开了一段路，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沈云舟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过了几秒，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
“小安，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嗯？云舟哥你说。”
我看向他。
“前段时间，我带熙熙去市一院做产检。” 沈云舟的声音很平静，“在门诊大厅，看到苏棠和她妈妈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我握着请柬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沈云舟瞥了我一眼，继续说：“她当时好像正在给她妈妈办理出院手续。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转身就想走，可我把她叫住了。”
车子重新启动，沈云舟的声音在引擎声中显得有些飘忽：“我问她跑什么，还有跟你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但她什么都没说。”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只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然后，她就转过身，又跑掉了。”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暖气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光影，那些刻意被压下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涌上心头。
“也没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就是一些过去的事情，牵扯到两家的长辈，然后发生了点不愉快。她妈妈……不太希望我们再有任何联系。所以就如她所愿了。”
我避开了那些冲突，只说了最表面的结果。那些沉重的过往，没必要再让云舟哥知道。
沈云舟听完，沉默了很久。
前方又是一个红灯，他缓缓停下车，目光落在挡风玻璃外闪烁的霓虹灯，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唉……这样啊……”
“这样也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与释然。
“断了所有关系，对你，对她……或许都是一种解脱。背负着过去，太累了。”
“这样也好……”
他的叹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在我心头。
沈云舟显然察觉到了这格外沉重的气氛。他侧过头，脸上重新扬起笑容，他刻意驱散阴霾，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诶呀，好了好了，不想那些了！”
他腾出一只手，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下周二，XX宴会艺术中心，记清楚了！到时候穿精神点！带着梁诺一起来，给我当伴郎是不可能了，位置早定完了，但喜酒喜糖管够。”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像一道光，短暂地刺破了车内沉郁的空气。
“嗯，一定到！”
我用力点头，也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将那份请柬小心收进外套内侧的口袋。
车在暮色渐深的雪城街道上平稳前行，驶向即将与林熙姐汇合的目的地。
窗外的灯火依旧璀璨，映照着我有些恍惚的侧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