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收拾碗筷时,梁诺还在锲而不舍地用脚踹我的小腿,被母亲一句“诺诺去把你猪窝收拾干净”给支开,这才清静了点。
柳辞起身要帮忙洗碗,被母亲连推带劝按回沙发上,说“客人哪有干活的道理”,我趁机拎起她的外套:“我送你回去吧,这会儿雪好像又下大了。”
其实我纯粹是想把这位大小姐送走。
谁知道再待下去她还会做什么超出常理的事,刚才那个wink还在我脑瓜子里面盘旋,跟系统bug似的。
柳辞倒没拒绝,笑眯眯接过外套穿上,拉链拉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玄关的包里掏出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差点忘了。”她把盒子递过来,“给阿姨带的礼物,上次在美国看到的项链,觉得很适合她。”
我接过来,掂量了一下,盒子沉甸甸的,光看这鎏金还雕花的款式就知道不便宜。
“这也太破费了吧...”
“一点心意而已。”
她又从包里摸出支钢笔。
“这个给叔叔,上次听你说,他喜欢收集钢笔。”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又掏出张亮闪闪的照片递过来:“还有梁诺妹妹的,她不是追那个女团吗?刚好在纽约碰到她们开演唱会,顺手要的签名照。”
我看着手里三样礼物,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这哪是顺手带的,分明是有备而来。
从母亲喜欢的首饰到父亲的收藏,连梁诺追的女团都摸得一清二楚,柳辞这情报网简直堪比FBI。
“你这...”我挠了挠头,“搞得我都想把自己打包送给你抵债了。”
“哦?”柳辞挑眉笑起来,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这个提议不错。”
我被她这句调侃堵得没话说,只能拎着她的包往楼下走。
小区里的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饭桌上的喧闹好像被雪吸走了,只剩下我和她并肩而行的脚步声。
走到单元楼门口时,柳辞忽然停下脚步。
“说起来……”她转过身看着我,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刚才说要抵债,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我正纳闷她要干嘛,就见她往我面前凑了半步,明明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却莫名有种压迫感。
“回答我一个问题。”她仰着头看我,睫毛上沾了点细碎的雪花,“就当是给我的还礼了。”
“什么问题?”
我往后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柳辞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奇怪,嘴角明明还扬着笑意,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
“许念初。”她慢悠悠吐出这个名字,“是你的青梅竹马吧?或者说前女友?”
“嗡”的一声,我感觉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炸开了。
手里的包差点没拿稳,指节因为用力攥着带子而泛了白。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就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心。
“你怎么知道?”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提到这个名字,我的声音会抖成这样。
柳辞却像是没听见我的问题,继续往前走近一步:“我猜中了,对吗?”
她的睫毛上那点雪花融化成小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
“她之前是不是三番五次想跟你复合?”
“这些事跟你没关系。”
我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撞到冰冷的铁门。
“我不想回答,也没必要跟你解释。不管你从哪里听来的,都别往外传。”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柳辞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可你没答应她,不是吗?我只是好奇,你们以前真的是那种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我深吸一口气,雪花钻进鼻腔,冻得人发酸。
“我本来不想让你,让端木璇她们知道。跟她再次相遇,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我顿了顿,盯着脚下的积雪,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而且许念初也不是什么前女友,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从她们搬家的那天起就没关系了。”
苏棠。
这个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突然被说出来,像生锈的铁片划过心脏。
那个总爱跟在我身后,会把偷偷藏起来的奶糖塞给我的女孩子,早就被当年的那场事故和两家人的怨恨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觉得她们家变成那样,跟我们家有关系。”我踢了踢脚边的雪堆,声音发闷,“知道所谓的真相之后,她跟她妈妈一样,恨透了我们家。”
说到这里我突然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她都那样了,那我还能怎么样?只能如她所愿,离得远远的,对她、对我都好。”
柳辞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她要转身走了,才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是想拿这些事要挟你。”她的声音软下来,“也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就是觉得太意外了。”
“意外也该适可而止。”
我抬起头看她,语气有点硬。
“调查别人的过去,有些不太合适吧?”
“有些过去也瞒不住。”柳辞忽然抬起头,“那个许念初,不是跟端木璇走得挺近吗?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跟端木璇说什么?”
她说到“端木璇”时,特意加重了语气,尾音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你们家那位可受不了一点刺激。”
“你什么意思?”我皱起眉,“许念初不是那种会到处嚼舌根的人。”
“哦?”
“把自己的事抖出来,说给别人听,是想让大家笑话她,还是等别人替她打抱不平?”我深吸一口气,雪下得更密了,落在肩膀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
“柳辞,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都有数。”
柳辞忽然笑了,刚才那点冷意像被风吹散了似的,眉眼又弯了起来。
“也对……”她往旁边挪了挪,躲开飘落的雪块,“这么说来,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对吗?”
“什么竞争对手?”
我愣了一下,没跟上她的思路。
“没什么。”她摆了摆手,故意岔开话题,“还有一个问题。”
“不是大小姐,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我忍不住吐槽。
“我又不是百度,还能无限答疑啊?”
雪片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盐。
柳辞抬起头,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她却没眨眼,就那么定定看着我。路灯的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连带着语气都变得轻飘飘的。
“梁安。”
“你喜欢我吗?”
她问。
话音刚落,头顶的积雪突然从树枝上簌簌落下,砸在羽绒服上,发出噗噗的声响。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在我们之间飞舞,把整个世界都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她就那么站在雪地里,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我看着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尖,看着她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漫天风雪里她清晰的眉眼,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喜欢吗?
这个问题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心底漾开无数圈涟漪。是被她管着时的不耐烦?是看到她wink时的震惊?还是.每次想起她在美国时,会忍不住点开她朋友圈的那种莫名的牵挂?
雪下得更大了,把我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雪地上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