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身边的玻璃蒸得雾蒙蒙的，我盯着水面上漂浮的几片花瓣，脑子里还没从刚才那视觉冲击里转过来。
说真的，端木璇这身确实挺让人意外的。
平时她要么裹着宽松的卫衣像只毛绒玩具熊，要么穿着JK制服，偶尔穿件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简直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今天这酒红色泳衣一穿，愣是把少女的曲线给勾勒得明明白白，又不会显得过分张扬，就像颗裹着糖衣的樱桃，看着甜，还带着点让人移不开眼的艳色。
我正琢磨着怎么组织语言，就听见她不满地哼了一声：“挺好看的？梁安大少爷，你能不能走点心？这评价也太敷衍了吧～”
我摸着鼻子有点无奈：“不是，我是真词穷了。”
总不能说“哇～你今天看起来跟平时不一样耶～特别性感”吧？这话要是说出口，估计会被当成流氓打。
“要是让我硬夸，我怕说出来的都是民法典里面关于肖像权的条款。”
“呸！”
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转身就往玫瑰汤里钻，溅起的水花差点崩到我脸上。
我赶紧跟上，这温泉馆是真够大的，刚进门时就看见指示牌上写着什么薄荷汤、牛奶汤、红酒汤，光听名字就花里胡哨的。
玫瑰汤里飘着淡淡的花香，水温刚好，泡进去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刚才开车的疲惫消了大半。
端木璇把自己泡到肩膀，只露出个脑袋，不知道是不是热水起了作用，她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
沉默了半天，她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我觉得我挺廉价的，在感情这方面。”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靠在池边的手顿了顿，闭上眼睛，应了句：“怎么这么说自己？”
“就……”她搅了搅水面，玫瑰花瓣随着她的动作打转，“在床上没睡着的时候就喜欢瞎想事，想起以前做的那些事，都觉得丢人。自从发现我喜欢你，就跟魔怔了似的，天天追着你告白，也根本不管你烦不烦，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一股脑地把心情往你身上砸。”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现在想想，那时候根本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也没好好尊重过自己。搞得跟个恋爱脑似的，显得我的感情特别不值钱，说不定还让你觉得烦了，影响你心情，传出去别人也在背后说我坏话。”
“所以啊……”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向我，“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也对不起我自己。”
我挠了挠脸，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孩子平时大大咧咧的，没想到也会想这些。
沉默了会儿，我认真地说：“其实吧，能有勇气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想啊……”我望着蒸腾的热气，“人总是后悔当初要是再勇敢点就好了。错过的机会，没说出口的话，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惜，虽然说出来不一定有好结果，但至少做过了，不会留遗憾。这点我其实挺佩服你的。”
毕竟我自己就是个擅长把话憋在心里的人。
“佩服有什么用……”她突然从水里站起来，水花溅了我一身。
酒红色的泳衣被水打湿，更贴合身形，我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假山。
“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的感情很廉价啊！”她的声音带着点委屈，“我跟你告白了四十九次，你敢信吗？这剧情写进小说里都得被读者骂神经病！我之前还拿补偿你、生日礼物来要挟你跟我交往，现在想想，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掬起一捧水又松开，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梁安，真的对不起。”
我沉默了。温泉里的水好像突然变烫了点，热气模糊了视线。
今年好像确实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喜欢”这东西，以前在我眼里就跟数学公式里的未知数X一样。
从小被人夸“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会弹点钢琴，按部就班地走在规划好的路上。看动漫时看到男主为了喜欢的人要死要活，始终无法理解，至于吗？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喜欢”，放弃学业?放弃朋友?放弃前途？
上了大学，也觉得那些学长学姐谈的校园恋爱跟自己没关系。谈恋爱多耽误事啊，不如泡图书馆刷题来得实在。
可有些事，好像从某个节点开始就跑偏了。
比如在学校大门第一次看见那个蓝毛笨蛋，拎着比自己还大的行李箱，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比如在暴雨天看到她站在教学楼下，不知道在等谁，浑身淋得湿透了还不肯走。比如她总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叽叽喳喳分享各种琐事，会因为我帮她买了杯奶茶而开心半天，也会因为我跟别的女生多说了两句话而噘着嘴生闷气。
这些画面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圈圈荡开涟漪，让我开始觉得，或许“喜欢”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我以前也想过，到底喜欢你哪点。”端木璇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她重新坐回水里，下巴搁在池边，“你又不是什么大帅哥，也不是救过我的命，长得也就一般般，性格还闷得要死……”
“喂，过分了啊。禁止人身攻击。”
我忍不住插嘴。
“但就是……”她没理我的抗议，自顾自地说，“每次我惹了祸，你都会帮我收拾烂摊子，我过生日说想吃城南那家的芝士蛋糕，你跑了半个城市给我买回来，蛋糕都化了一半，平时帮我去食堂带饭，会记得我不吃香菜和葱花……”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语气越来越轻，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可能就是这些平日里的一点一滴吧，攒着攒着，就变成喜欢了。”
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我低声说：“我们……不能一直当朋友吗？”
“砰！”
后背突然被她拍了一下，力道还不小。
“梁安你又想逃避！”
她气鼓鼓地瞪我。
“我们当然是好朋友啊～要是没意外，能当很久很久的好朋友！但有些话，有些感情，只能以恋人的身份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带着点认真：“还有一年多，我们就要毕业了，到时候说不定就各奔东西了。那时候的我和你……就……”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清亮起来：“但至少，你没有讨厌我，对吧？这就说明，我还有机会。”
温泉的热气更浓了，模糊了她的表情，却模糊不了她眼里的光。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或许今年真的会发生点不一样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