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混浊的泥潭中起身,目光所及的情景充满了陌生,身边唯一熟悉的人影,面容上肉眼可见的憔悴,似乎已经说明了她们如今的处境。
洛云梦醒了。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在伏月的安抚下逐渐入眠的前一段时间,都发生过什么。
那时候,父母毫不保留地表达着……对她这一选择的完全不予接受,以至于,宁可伤害她也要把她,被判定是错误的行为“纠正”。
一直以来,家人都是她人生中占据最多部分的构成,与朋友们一起待得久了,她也逐渐意识到,他们是不止有一点古板的人。
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冲突,到来前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父母没有同她多说一句话……给她尝试着说服他们的机会,便做出了自己的行动。
现在想来,似乎从始至终都是这样……
她的性格是被从小教化的,她的爱好是被安排的,就连现在,她能够和朋友们升入同一所高中……都是因为以自己中考的成绩,只有这里是最佳的选择。
迄今为止,她几乎从未有什么事情,是能够完全依托自己的意愿进行的,就算是日常生活中,同朋友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自己这被指导成的性格编制出的东西。
与伏月相恋,确认关系……大概就是她首次拥有的,属于自己的选择了吧。
然而带来的结果却是这样呢。
双眼中的神情十足低落,洛云梦不禁开始怀疑……这是自己,错了吗?
她真的不该有自己的选择?为什么?
她曾也抱有奢望……即使自己的家庭几乎不能接受任何新的事物,随着时代的滚轮逐渐扩容会被人了解的信息,也会带来改变,日子仍然可以过下去,一切都可以平稳地进行,只有些许地方需要转折……
可眼下,路就已经塌了。
困惑,悲哀,还是其它的什么……或许都要暂且搁置吧。
已经有人……带她绕开了路,牵她走向了未曾想过多看一眼,如今却已然在自己脚下的荒野。
这算是逃避吗?或许吧……
对于自己的父母……她也做不出其它的应对方式了。
已然逃走,在路上还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刻,就不该回头……那只会让自己的步伐更加凌乱,若是摔倒的话……就会拖累那个牵着自己的人。
现在……全心全意地,只看向她吧。
“伏月……”
洛云梦的嗓音有些沙哑,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超过十个小时滴水未进,这个房间的湿度也并不舒适,就连营养液,都是伏月才给她打完没有多久的。
闻声,伏月猛然抬头——
尽管,她哪里都没有动……
已然睁开的双眼,却在如李沫悠所说的时刻成为现实。
“……!”
她立刻起身,尽管距离很短,可急切的情感也还是让她的步伐变得跌跌撞撞,她几乎是摔到床边……又不管不顾地撑起身体,暂时没有过往那么有力的手臂,立刻抱住身前少女的身体……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醒了就好,之后,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
她的话里带着哽咽的腔调,这还是洛云梦与她相识以来,第一次听到。
伏月从来不是只会跳脱的人,她的情感实际上有着不亚于自己的细腻,在每一天的相处中,洛云梦早就知晓。
只是可惜……她终究没有那么坚实的肩膀,可以让她也通过放声哭泣来宣泄情绪。
最终,在此刻被情绪感染,为此刻终于能够再度前进的转折点,潸然泪下的……只有她一人。
——
简短的发泄,终于是为洛云梦父母引来的事情,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现在,她们要离开那里,去书写下一个自然段了。
当然,在此之前……那些已然发生的,还是要通通告诉洛云梦才行,在从李沫悠那里,听闻接下来要怎么做之前。
尚且,还有一点时间。
伏月握着洛云梦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手背上的医用胶带,还有昨日……被她父母的拉扯擦伤,如今已经结出的血痂。
令她有些没想到的是……洛云梦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她要从父母的身边逃走的事情,虽说她也不是坚强到了可以割舍过去……但也知晓,那不是现在的她,能够解决的问题。
唯一的解法就是舍弃自己好不容易,才拥有的选择……可是这样,洛云梦实在不想。
所以暂时逃走,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也许吧……以后我会时不时就后悔,怀疑自己现在的想法……但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对我,对你……都是。”
“没关系的,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开端,似乎已经改变了她曾经顺应一切安排的想法……这或许是现在的时刻,对她们来说唯一值得喜悦的。
父母不打算报警的事情,洛云梦也知晓了,但那些丝毫没有把她当做独立的人类一样的话语……还是被伏月一笔带过了。
至少她不会因为未成年而轻而易举地被带回家,她的这些朋友也不会涉及到这算不算诱拐的问题中,但,有着时不时就能从隔音一般的房间里,听见父母谈话的经历……洛云梦自然是知道,他们会去找的那些,“帮忙的朋友”,也不会好对付。
但她无需多言,因为伏月,在提到这里之后,补充了一句……“还好,我们也有帮手。”。
顺着她的视线,洛云梦看向了卧室门的那边,那里,也有稀疏交谈的声音,而其中一个……正是原因。
她,也来了。
如果有她在,那么的确……无须担心,也无需多言。
那些父母的朋友,没有一个,能够突破“她”的能力,尽管……这让洛云梦不禁会去想起,若是她们得不到这份帮助,该怎么办……
是不是,就会走不下去,她们,本就没有那样继续的能力……?
但只需回忆片刻的过去,洛云梦便迅速打消了这样的疑虑。
想来,那人还是以她为契机,才加入了如今她们几人的群体,那是凭借自己,才收获到的,愿意帮助她的友谊……凭什么在关键的时刻,却要算作可能没有的“外力”?
分明,都是自己人呢。
“总之……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为日后的事情做打算了……我会一直陪你一起,准备……好了吗?”
如今能够获得暂且的安然,已经足够她们喜悦,生活,生命,一切都要继续,伏月深吸一口气,便尽可能打消了低落的情绪,露出如往日一般的神情……向洛云梦伸出手去。
“我会的……谢谢你。”
她搭上那只如今,唯一能够给她温暖的手,只要借着那份力量,她就能够站起。
“走吧,让我们去听听帮手小姐的办法。”
她们一起,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