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樱沉默了。
她知道，白睦是故意的。
吻，那便是死亡，Game OVer。
不吻，那便是不爱，Game Over。
这与“我和你妈掉进河里你先救谁”，“你在不丢掉手上的枪我就打死她”，“你会让电车碾过这五个有罪之人还是这一个无罪之人”等问题一样。
属于任何一种回答都有道理，但一旦变成选择题就是无理取闹。
简而言之，白睦在耍流氓。
眼前少女的脸上哪里还有往日的清甜纯良，宛若妖女寻觅到称心之物，捏在掌心中细细把玩。
答案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是否称心。
稍有令她感到不悦，现有所维持的一切平和景象便会瞬间土崩瓦解。
“我的答案很重要吗？”
“能决定我生或死的答案，在主人心里难道不重要吗？”
“重要，正因为重要，所以我现在无法做出判断。”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回答我几个问题……”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
几缕银丝如冬雪缓缓飘落。
“主人真的有认清现在的形势嘛？”
白睦轻轻发力，清晰无比的重量朝着闻樱怀中压下。
比起轻飘飘的把握不住的少女，这份厚实所带来的安心在闻樱这里更为受用。
月色如水，紫眸含波。
闻樱平静而坚决，眸光中倒影出的白睦格外清晰透亮。
二人对视片刻，白睦终于还是软了下来。
她点点头，示意闻樱先问。
“小睦，你喜欢我？”
“对。”
“你也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是。”
“可现在，你是认为我对于你不够忠贞才一次次地将我杀死是嘛？”
……
……
白睦沉默了。
她本以为闻樱想到一出妙计。
结果是话疗吗？
还是利用理科生思维来劝女朋友做逻辑思维推导？
她似乎理解闻樱为何多年不曾有过恋情。
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在闻樱沉稳的注视中，白睦竖起左手食指轻点两下，灵活乖巧的好像兔子的脑袋。
少女的无言胜过一切。
闻樱心中愈发平稳起来。
她选修过心理学相关的课程，身为护士，许多时候她也需要像心理医生那样与患者建立信任关系。
让白睦的理智保持在正常范围内，再让她意识到此前行为的种种错误，产生愧疚感后再配合道德绑架将她拿下。
说到底，才刚成年还未进入大学的少女，凭什么和她一个大学里混了三年的老油子比啊？
会赢的！
“小睦。”闻樱微微昂起头，距离那刀柄更近一分，语重心长道，“可以告诉我，你害怕的是什么吗？”
问题面前，白睦仍是沉默不语。
目光躲闪，眼神游离，对于这个问题她似乎闭口不谈。
果然，突破点找到了。
“是害怕我伤害你？”
“还是害怕我离开你？”
“我是你的，小睦。”
“主仆和名字一样只是个代号，但却是我们独有的，从不存在未来某一天我会抛下来。”
“难道主人就不会跪在宠物脚边摇着尾巴求她不要离开嘛？”
一点点建立信任，一点点语言引导，一点点达成目的。
闻樱能清晰感受到她被压制的手臂，隐隐间有了些许可活动的迹象。
只要再稍微一点点…一点点…她就可以反制…
可——
“呜啊！”
一声悲鸣，下一瞬间爆开。
不受控制的剧烈疼痛从手腕处传来，闻樱全部的希望瞬间化作梦幻泡影。
好痛！
像是发炎的脚趾被人撞到桌角仿佛指甲快要被碾碎，而同等程度的痛感覆盖了一整个手臂。
闻樱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痛。
更窒息的是，方才还在她的话语下稍显迷茫的少女，此刻却离刀身更近一步。
划破肌肤流下的血涓涓不止，顺着脖颈流下滴落，竟将她们二人胸口衣裙也所浸染。
“不，你不是我的。”
声轻却力定，白睦如确认般地又重复道：“你不是我的。”
为什么？
闻樱很想这样问。
但胳膊处传来的疼痛，她光是强忍住不原地昏死过去就已经筋疲力尽。
她不敢侧过头去看，生怕一团模糊的血肉脏了眼睛。
“害怕…我当然很害怕你。”
“很早我就听其他人说过主人——嗅觉独到敏锐，手段残忍毒辣，为人阴鸷多疑，只要是你盯上的没有拿不下的。”
“早在你盯上白家以前我就知道，可真正接触后却完全不同。”
“美丽善良，纯真可爱，是我所不曾了解过的你。”
“我控不住我的爱，但却也变得患得患失。”
“我所喜欢的你，新闻媒体中的你，传言中的你，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我又什么时候会失去眼前的你？”
“因为喜欢才会恐惧，因为恐惧才会喜欢。”
“因为喜欢才会想杀了你。”
“我喜欢你喜欢到想杀了你。”
“就好像…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啪嗒。
一滴一滴。
湿润的，海咸的，断线的。
落入到闻樱口中，混上鲜血特有的铁锈气息，一杯从原料到调酒师全都由白睦一手负责的特调饮品汇入到闻樱的口舌之间。
苦涩不堪。
“明明喜欢你，却想杀了你。”
“明明害怕你，却想接近你。”
“明明想逃离你，却想和你合为一体。”
“我想要你的全部，可你却总有一块我无法了解的地方。”
“但至少现在，和你相爱相杀虽然很害怕，但也很幸福。”
少女的表白，如一记记重拳击破第四面墙，穿透屏幕砸在闻樱的脸上。
闻樱无言垂眸。
面前少女的直觉是对的。
她是玩家，她本应该扮演原本游戏中的闻樱，她取代了对方并用自己的方式在演绎这个角色。
而现在，眼前的少女说她爱上了她。
爱上的不是她在游戏中的外壳，而是屏幕之外，现实中的她。
此刻，深爱她的少女正因这荒诞且匪夷所思的世界而备受煎熬与苦恼。
无解的不只有选择题，还有少女无暇无垢之心。
……
……
等等。
既然接吻总要有一个人先伸舌头，那为什么那个人非得是白睦？
她不可以吗？
只要努力昂昂头就可以做到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想到？
闻樱脸上浮出一丝喜色。
这份喜色落在白睦眼中，都已经愣了神。
“别——唔！”
闻樱吃掉了白睦刚发出的声音，全部吞入腹中。
白睦第一次觉得提醒是如此之慢。
声音发出以前，刀已经割破闻樱的喉咙。
但好在鲜血喷涌而出以前，她们的唇便已经覆盖。
白睦瞳孔瞬间放大。
不能呼吸。
不光如此，全身上下的力气也仿佛插上了吸管的可乐，正在被霸道固执又执拗的闻樱一点点吸干。
她也像找到心爱的玩具，只是她并非妖女，而更像小孩。
千万别让她提起兴致，一旦喜欢上，千方百计哪怕付诸死亡也定要捏在手心里。
游戏里的死虽只是假死，可刀锋割破喉咙的痛此刻却对闻樱只有真实。
她的痛感早已经因为那件装备而恢复。
好疼…
撬开她牙关的不只有舌尖，还有口中的血液。
闻樱越是疼，她越是用力捧住白睦的脑袋，越是用力的从白睦的双唇上加倍索取。
她就像是古代的贪官，白睦就是那重税压迫下的平民老百姓，任由她搜刮抢夺，吃干抹净。
良久，唇未分。
先垂落下的是闻樱捧住白睦的手臂。
而后是唇。
最后她再也拿不出力气去支撑起下一次小小的昂头。
两股鲜血交融，却是白睦沦为了闻樱的附庸。
【恭喜您已完成白睦·True Ending】
【恭喜您已解锁白睦·后日谈故事线，可在菜单页选择进入】
赢了。
看到两行浮现在眼前的系统文字，闻樱很想振臂高呼胜利，可换来的却只有吐出的两大口血。
好疼。
就说怎么没想到主动去吻白睦，原来是忘记有把刀还横在她们中间。
脑子又发热了。
但没关系。
所有，或一无所有。
这次是她闻樱赌赢了。
眼前是愈发模糊黑暗的光景，耳畔是白睦的泣不成声，再感受着愈发冰冷且无力的肢体，闻樱选择拿出最后一点力气嘴角扯出一抹笑。
“我的回答…还满意吗？”
“期待…我们下一次的见面…小睦…”
阖眼以前，闻樱原封不动将这一句话还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