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客官想玩什么请随意。”
慕颜被侍从恭恭敬敬地迎进门,赌坊里热闹非凡,有人疯一般笑着,有人则后悔不已将全身家当压了进去。
赌坊的布局倒也不复杂,慕颜一眼就能浏览个大概,但玩法多的让人眼花缭乱,除了投壶,骰子,牌九等几个眼熟的,其他都叫不出名字。
真是让人厌恶的氛围,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颓靡的气息。慕颜不想在这个地方待太久,目光从几个侍从打扮的姑娘扫过。
她需要确定阎秦雨是否就在这些人当中,阎洪描述过她的外貌特征,说阎秦雨手上有新添的伤痕,眼底有颗隐晦的泪痣。
慕颜在赌坊里装作闲逛的样子绕了一圈,虽说无人阻拦,却也没从这些人当中找到吻合阎洪描述的形象。
赌坊中许多侍女都带着伤,她发现这些带着伤的姑娘从神态气质来看,与其他下人也有极大的不同。
不仅眼神阴沉,浑身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李管家也显然发现了这一点,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慕颜,压低声音说:
“小姐,你看不远处端茶倒水的姑娘,她手掌上和虎口都有茧,依我所见,她是个用剑的高手。”
经由李管家的提醒慕颜才察觉到这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也意味着这些表面柔弱勤恳的侍女们,实际上都会武功?
这可真有些罕见,要培养一群会武功的下人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巨大,区区一个吴家竟然舍得下那么大的功夫。
就连慕家也只培养了小瑜一个会武功的丫鬟而已。
慕颜朝着一个年轻些的侍女招招手,对方看见后低着头走过来。
“小姐有何吩咐?”
站近后看得更清楚了,侍女虽然捂得严严实实,但仍有暴露在衣服外面触目惊心的疤痕,看上去像是被利器划的皮开肉绽,很难想象衣服底下是否藏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见你们大多人都带着疤。”
“下人犯错,受到主人惩罚,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侍女低着头神色躲闪,一张白净的脸没有血色。
吴家惩罚下人,难道是用刀剑划破皮肤吗?
慕颜若有所思。
“你认识一个名字叫阎秦雨的姑娘吗,她应该也在这做丫鬟。”
“您说小雨?”这位姑娘显然认识这个名字,在稍稍感到诧异后连忙回答,“不久前有个老爷爷找过她,之后阎秦雨就被二公子叫去了。”
“二公子?”
慕颜捕获到了关键人物的线索,想来能在这赌坊当家作主的,应该也是这吴二公子了吧。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我有事找他。”
侍女显得有些迟疑,吴家二公子可不是谁都能见的,却又不想得罪慕颜,于是低着头轻声询问:“请问您有什么事?我去转告二公子。”
“就说慕家小姐有事找他。”
这位侍女匆匆忙忙地向后院走去。
“我们吴家跟慕家似乎没什么交集往来吧,不知慕小姐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不候多时屏风背后便传出轻佻的声音,一众侍从簇拥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走出来。
二公子吴修文手里轻摆着纸扇,那双狭长阴鸷的眼睛在慕颜身上不断打量。
“早听闻慕家千金是一位绝色美人,得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吴修文摆了摆扇子,身边的侍女立马走过去给慕颜端茶倒水。
慕颜低头盯着还在冒雾气的茶杯,语气干练简洁明了直奔主题。
“实不相瞒,我来此处是为了见一个人。”
听着她说的一番话,吴修文靠在椅子上手中折扇轻轻地晃,虽然脸上噙着微笑,但声音却是沉了几分。
“哦?我的赌坊有什么人值得慕小姐千里迢迢赶来相见呢?”
“她的名字叫阎秦雨,是我一位故人的朋友,今日凑巧从渝县路过,便想着来见上一面。”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慕颜随便找的借口,但凭借慕家千金的身份,无论从哪方面利益来讲,这种小事上都不必得罪对方,满足她的要求便是。
可吴修文却反其道而行,他坐直了身子,脸上笑意收敛:“能够成为慕家千金故友的人,想来身份也不一般。可是你那位故友,为什么会和一介下人做朋友呢?”
慕颜脸上的微笑减淡了:“怎么,你是不信我说的话?难道有人一出生就是下人吗?”
闻言吴修文转眼又恢复了那副笑吟吟的样貌:“当然不是不信,只是慕小姐不凑巧,今个阎秦雨不在赌坊。”
“不在赌坊?”慕颜冷笑一声,放松了端庄的坐姿慵懒地倚在靠背,“我怎么才听说,想见吴公子的丫鬟需奉上白银百两?这可是普通百姓几年的收入,难不成这些丫鬟别有用处见不得人?”
吴修文略微感到错愕,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放下了手里的纸扇嗤笑道:
“我说呢,一个说书先生怎么突然间能拿出一百两银子,原来是你在帮他……慕家的大小姐,就这么爱管闲事吗?”
他像是妥协了,但轻描淡写提出的条件却让众人为之一愣。
“这样吧,看在慕家的面子上,一万两,只需一万两银子我就把阎秦雨和她的卖身契一并交给你。”
慕颜笑容僵在了脸上:“吴公子莫不是在说笑?”
吴修文手里的折扇在桌沿不紧不慢地敲着,“一万两对于慕家来说也不算什么,这就要看阎秦雨在你心里值不值这个价了。”
他分明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慕颜知难而退。
慕颜也确实不会傻到拿一万两,换个丫鬟,天底下像阎秦雨这样的人有千千万,她不可能每见到一个就要帮。
只是考虑到对阎洪的承诺,她有点不想就此罢休,没想到赎个丫鬟吴家的阻碍竟然那么大……莫非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那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咯?”慕颜抿抿茶水湿润嘴唇,低垂眼帘思索着其他办法的可能性。
吴修文直勾勾地盯着她笑:“也不是没有,如果慕小姐愿意在府里面暂住几日的话,兴许有天本公子高兴,就把阎秦雨送给你了呢?”
“竟敢对小姐无礼,小心我砍了你!”一直守在身后的小瑜忍不住提着剑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
在她动身那刻忽然间从人群里涌出许多护卫,将楼上楼下占了个水泄不通。
李管事瞬间提起精神警惕周围,从入门时他可没察觉赌坊里竟然藏有这么多人。
“小丫头,动手前可要想清楚了,这里是我的地盘。还有慕小姐,回去可得好好管教你的下人了。”
吴修文不紧不慢地品着茶,同时还不忘奚落一番慕颜。
“吴公子所言极是,今日多有打扰还望见谅,我们这就告辞。”
慕颜拦住了冲动的小瑜,他们处于吴家的地盘,在此刻翻脸是不明智的选择。
“二公子……”护卫领头人迟疑地望着自家主子。
“放他们走吧。”
吴修文挥了挥手,如今吴家与那位大人关系密切,正处于微妙时刻,不容任何人打扰,但也不能真正得罪慕家。
慕颜走出了赌坊,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巷,一股浓重的疲惫感瞬间袭遍全身。
姜月似乎早就在门口等候了,看见慕颜没把阎秦雨带出来,便猜到了事情结果。
她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脸上带着懵懂的疑惑。
“小姐,如今您自身难保,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所以不必愧疚……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为何小姐总是执着于帮助不相干的人呢?”
为什么呢?
慕颜呆呆地盯着地面。
她上辈子的人生平平无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唯一能让她平添几分光彩的就是有个做警察的老爸。
说他抓了几个小贼,说他最凶险的一次连枪都带上了。
跟她讲仁义道德,跟她讲公平正直。
偶尔从校门口路过时顺带接她放学,那气派羡煞了一众同学。
老爸还爱看武侠剧,慕颜小时候总会准时准点的坐在老爸身旁,看剧里的主角快意恩仇,惩奸除恶。
虽然现实生活不遂人意,但在她枯燥的日子里,总会幻想着自己是影视剧中仗剑天涯的侠客。
虽说没有继承什么家业,却也有更宝贵的东西可以继承。
慕颜心中逐渐有了答案。
“上虞城郡守接纳流民,潼县县尉为了缉拿凶犯以命相搏,仅仅是我所知道的两件事,足以说明世间道义尚存。”
“所以无论是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的山匪也好,杀害了济生堂郎中的凶手五毒教或者那位盖世女魔头也罢,我这辈子都不会与他们成为一路人的。”
这个回答道出了慕颜心中的真正想法,也是一路来收留姜月,如今又帮阎洪的真正原因。
只是姜月在听到了最后的那句话后,眸光微微黯淡,心中没来由的有些不舒服。
原来这就是讨厌她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