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了，是什么时候呢？
……话说回来，直接说是“朋友”也完全没有问题吧——不如说，那样才是正常的吧……如今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这点。
“那个……我只是觉得那样讲，效果会比较好点。”林佳拼命地维持着表面的镇静，虚张声势道，手臂——倒依旧很厚脸皮地搂着人家的肩膀呢。
“这样啊……”夏由希那边，依旧是一副恍惚的表情，“好像引人产生奇怪的误会了。不过倒也无所谓。”这么说着，似乎真的没有把林佳刚才的失言放在心上的样子。
得救了。林佳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夏由希迈开步伐，独自朝前走去。
林佳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此时是夜晚十点左右，加上公园本就处于偏僻地带，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刚才那三个青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一般。
夏由希走在前面，林佳隔着一小段距离，跟在她后面。两人就这么围绕着漆黑的公园小道，慢慢走着。
“呐，林佳。”不知走了多久之后，夏由希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高一的时候——我经历过校园霸凌哦。
“不过，不是我被霸凌——我是霸凌别人的那个。”像是对当初的自己，感到无奈一般，她的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林佳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静静地——当个倾听者。
夏由希一边走着，一边继续自顾自地对林佳倾诉起来：“实施霸凌，倒也没有特别的理由。选择的对象，也没有理由。理由，那种东西根本不需要。看她不顺眼？不是这样的。需要钱？也不是这么回事。
“单纯的，就只是那样的年纪而已。与其说讨厌谁，不如说——是讨厌自己。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那个时候的我，是个多多少少有些虚无主义的人，对自己、对世界都异常的悲观、消极。林佳你有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时期——对自己、厌恶到不行的时期？你看，有时候站在现在的角度、客观地回想起过去的自己的时候，不都会有种‘这家伙怎么回事’的恶心感吗。”
林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倾听。
“实施霸凌，只不过是一种自虐手段罢了。”夏由希继续说，“让自己变成恶人，让自己充当坏人，这才是对自己——对最讨厌的自己的，一种惩罚。因为自己没有资格做所谓的好人——当时是这么觉得的。说到底，这也是一种‘中二病’嘛。”
说到这里，像是打心底里觉得好笑似的，夏由希扑哧地笑了出来，然后，回头望着林佳，“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是在自我洗白？”
“倒不会。”林佳摇摇头，“虽然我是觉得，无论理由如何，校园霸凌者都不该被原谅。”
实施校园暴力的人，不管有什么理由，都无法被原谅。林佳一向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校园暴力者的，但是——对待此时的夏由希，心里却无法产生这样的心情。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伴随着这样的疑问的，是一抹淡淡的心痛感。
“区别对待”——自己何时也变成这样的人了？
——不，什么“变成”。
难道以为过去的自己，就有多高尚了吗。
不要开玩笑了。林佳。
“看来林佳你是个好人呢。”夏由希再度轻笑，“我也这么觉得。会做校园霸凌这种事的人，真是恶心极了。恶心到——根本不配做人。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还是怀着自虐的心情，去实施霸凌。然后更加地鄙视自己。鄙视自己，可以让自己莫名地有种安心感与快感。我这种人就只配得上被鄙视——回想起来，真是可笑极了。但是——
“那个时候，是于达老师他——拯救了我。”
终于，于达老师的名字，被提了出来。
“老师，真的，很特别。”像是觉得好笑一般，夏由希再次地露出了笑容，“老师他，发现了我霸凌的事实，但是他，并没有处罚我，甚至——都没有责备我。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
说到这里，她仿佛真心地觉得，很好笑一般，笑了起来。
2016年12月25日——
那一天，刚好是圣诞节。于达当场抓获了正在施予霸凌的夏由希。
但是，他并没有责备她。也并没有处罚她。
安抚好被霸凌的那个女生之后，于达他，不由分说地让夏由希坐上了他的摩托车。
之后于达骑着摩托车，载着夏由希，开始在市区内四处兜风。
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单纯地载着她，随性地闲逛。
夏由希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以为他是想要装作有气度的大人一样、先让她体会所谓的人世的美好，然后再对她说什么大道理。所以，她根本不以为意。在后座上，故意打着哈欠让于达听见。
但于达也不为所动。
继续载着夏由希，兜着风。
兜遍整个市区。乘着夜风——微凉的夜风，非常舒服，让人身心都舒畅。
于达骑摩托到某条人烟稀少的大路上。
这是铺在山上的大路。道路沿着山坡，微微倾斜着向上延伸。
旁边，山下熠熠生辉的万家灯火——非常美。美到让人挪不开视线。即便是一直不以为意的夏由希，此时也被此景完全吸引住了。
“景色不错吧，这里？”于达的声音乘着风，传到了后面。
听到他的声音，夏由希回过神来。把脸扭回来，变回原来那副带刺的表情。
“原来如此，这里还不够美是吧。那我带你去更美的地方。”
这么说着，于达突然加快了车速。
摩托车在无其他车辆的这条道路上，畅通无阻地疾驰起来。
夏由希因这极速而感到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拽住了于达的衣服。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摩托车停了下来。
于达带她来到了海边。
夜空下，海浪涌动着，海水倒影着镰刀状的上弦月，上方，繁星布满了夜空。
好美。
下车之后，于达不由分说地拽着夏由希的手腕，拉着她，在再无别人的沙滩上，漫步起来。
夏由希被他拽着，有些抗拒。但他拽得很强硬，让她挣脱不开，只能乖乖地跟着他走。
这片景色——你觉得如何？于达问她。
“嗯嗯，很漂亮。哪又如何呢？”夏由希依旧不以为意，冷着脸，没好气地说道，“要说什么人生大道理的话，就免了。”
“没错，我就是想和你说点大道理。”于达爽朗地一笑，随即看着夏由希，眼里充满了怜爱与柔情，“你啊，就是——太温柔了。”
听到他这句话，夏由希一时愣住了。
温——柔？
他说我——温柔？
“你在说什么傻话。”夏由希只觉很好笑，不由笑了出来，“我很温柔？我可是校园暴力的施暴者哦，哪里温柔了？”
“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哦。我再怎么说，也比你活久了将近十年。你这样的年纪，你这样的心理，我也曾有过。”
看，果然是要说这些无聊的大道理。夏由希冷笑出声来。
“你要说的就这些？”她语气很冷淡。
于达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你是个很温柔的人，无法忍心去伤害世界，于是才选择——这样伤害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