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夕沈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根治自己。
嗜血症被称之为“狼族的诅咒”，这种先天性疾病是天下公认的不治之症。
也从未听说过有谁被治好的先例。
这种疾病是先天的缺陷，段夕沈从修炼的那天起就知道，有着这种缺陷，是无法渡劫成仙的。
这也是她将夏念生带回血剑山的原因。
她在心底总是会回避那件事。
直到此刻夏念生又提起嗜血症的事，她才又不得不想起来收养夏念生的初衷。
在渡劫之时，只要将拥有血灵之体的他献祭，便有望弥补自己先天的缺陷达到飞升。
那样做夏念生可能不会死，但是也会修为尽失成为废人。
最初的时候段夕沈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毕竟若是没有自己，夏念生恐怕早就被冻死在了饥寒交迫的饥荒严冬里。
但是某些事情确实是不可抑制的在发展。
这个自己捡来的孩子挂着自己徒弟的名号，自己在很多时候也会给予对徒弟的照顾。
稚嫩孩童渐渐变成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有些时候她在心底提醒自己最终目的时，却总会对上他那看向自己的温润眸子。
不舍和愧疚始终存在，蔓延在骨髓里。
但是飞升大业不能改变，几十年的努力不能付之东水。
她只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件事，并尽量保持对这个徒弟的疏远。
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等到渡劫那天便斩断一切。
段夕沈贝齿不自觉的咬住嘴唇。
自己想的是献祭他……用他修为换取自己的飞升。
他想的是……为自己找到根治的方法。
先前的时候刻意不去想起“初衷”在这一刻陡然被放大。
这瞬间段夕沈感觉愧疚在心底炸开，随着血管流淌到四肢百骸。
甚至有些头晕眼花。
她闭上眼睛，好在此时理智尚在。
“……你，有什么把握么？”
将段夕沈微表情尽收眼底的夏念生面上只是苦笑。
“不管有多少把握，弟子总得试一试才行。”
沉默了几秒后，夏念生继续道：“……弟子，不愿意再见到师父因为这种病症受折磨的模样了。”
夏念生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可能在前世，一切的谎言没有被撕扯开的时候，在段夕沈每次病症发作之时，夏念生确实会如此心疼。
但是现在……
若是现在自己心疼，谁来心疼前世的自己？
在得知段夕沈的最终目的之后，无论相处过程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流露，夏念生都不会再被束缚。
【修真异闻录】里确实记载了关于仙血花能治疗嗜血症的事。
他也确实打算帮助段夕沈根治。
但是……自己确实没有几分心疼在里面。
她救了自己，养育自己，教自己修炼。
自己的回报会是帮她治疗嗜血症。
从此之后，一清二白。
两不相欠。
那个时候自己也已经向白雪瑶和仇烟复仇。
自己会和段夕沈划清界限，离开血剑山，离开天灵宗。
到时候她可能会后悔，可能会不舍，也可能会有更多的情绪。
但是都和自己无关了。
切实的划清界限是未来的事，此刻的夏念生在心中，却早就将一切区分开。
段夕沈不知道夏念生心中所想，只是刚才夏念生说的那句话一直在脑海边萦绕。
她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念生了。
“你是在哪里看到的古籍，为这种事情为师已经忙碌了半生，但终究无果，我……不希望师父的困扰继承到下一代。”
听到这句话的夏念生甚至都有些发愣了。
不希望师父的困扰继承到下一代？
这是你段夕沈说的话？
那前世你对着自己决然摇头的时候，怎么不这样说了？
说白了无论是不是修仙之人，感性是绝对有的，但是冷静下来之后的想法和现在比起，绝对会有所动摇甚至出入。
他没有承担重蹈覆辙的底气，这些话听听就好。
夏念生摇摇头解释道：“硬要说把握的话，这次有七八成。”
段夕沈的瞳孔微微放大。
“当真？”
夏念生点点头，“是此次出任务意外获得的古籍残片中记载，并且有着治疗的先例，残片直接钻入我的脑海，我能感觉到其中有着一缕仙界之气，很可能是仙界遗落之物……”
夏念生随意胡扯。
其实段夕沈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夏念生，更担心夏念生的一切若是都失败，那自己又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修行一路从来没有自私这一说法。
若是真的这么有把握……
若是真的成功。
段夕沈深吸口气，那她也不用再对夏念生背负任何愧疚感，从前自己对不起夏念生的想法，她愿意用更多的去弥补。
段夕沈深吸了几口气平稳呼吸。
“此事……”
夏念生大概猜到段夕沈此时是怎么想的，但是若是一切顺利，他大概是不会愿意再和段夕沈有任何瓜葛了。
他摇摇头，随后又将头低下，将段夕沈还没有说出的谢谢打断。
“师恩如海，行孝尽忠，师父都不必说谢。”
说完后，又顿了顿，继续道：
“所以，弟子必须去一趟九州龙渊，我知道师父和宗主曾经有着某些过节，不过师父大可放心，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师父。”
说完这句话的夏念生便想离开。
自己目前透露的信息还是很经得起推敲的。
但毕竟多说多错，能少扯点就少扯点。
闹呢，万一段夕沈忽然来一句：就算你不当圣子我也可以送你去九州龙渊。
那自己怎么回。
当圣子是接近仇烟和白雪瑶最好的方法，自己已经做足了铺垫，要是在之前整出什么幺蛾子，就算不功亏一篑，也会麻烦许多。
夏念生转身离开，段夕沈则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夏念生走向屋外光里的背影。
恍惚间，他的背影变得更加宽大了，整个人也变得俊俏，在自己的世界，他的性格也立体起来。
舍得，也需要自己很大的勇气了。
他和薛韵梦是一类人啊。
心中不断咀嚼着夏念生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某种不知名的东西也在心中轻柔滴落，泛开阵阵涟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