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新手村通关奖励是成为世界首富?

作者:黏糊糊的鳗鱼娘 更新时间:2025/12/27 18:19:01 字数:22901

灵魂的缺失致使了莱拉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而由加洛什配置的失忆药物“鸡尾酒”则定向删除了那些足以轻易摧毁莱拉的心灵与理智的、记载着最为可怖过往的记忆残片。两种遗忘都有其副作用——庆功宴上,莱拉就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就像是没睡醒一样,想抓个鸡腿吃却抓住了旁人取食的手腕;心里也空落落的,似乎是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典型的“复生后遗症”,只需休养几日便好;莱拉自己也以为只是疲惫未消,或是头上挨的那下导致,因此宴会上无人在意此事。

待到晚宴的第一次高潮稍歇,德尔塔利在取得厄海亚的允许后走上连接图书馆和秘法间的廊桥,面向主宴会厅内用餐的伤员开始演讲:他先是将所有的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并向黄金梦乡内外所有正在观看演讲的远征军成员郑重道歉,而后又强调远征军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了,且西路远征军的进展喜人,北境大远征的第一阶段依旧是成功,是一次伟大的胜利,毕竟,图恩卡亚帝国五大帝选侯之一、恶名昭著的贝瑟吕克亲王,已在此殒命。

莱拉确实能听懂不少教区通用语,但德尔塔利的用词庄重而书面,加之她还有些迷糊,因此即便她的座位就在演说者正下方,她也听得似懂非懂,于是继续专心对付眼前的食物。

接着德尔塔利赞许凡人士兵们的勇气和意志,并点名表彰了数个表现突出的团体和个人……

在莱拉啃完一整条鹿腿后,一个股突兀而强烈的尿意袭来,她便用桌布擦了擦手,起身离席去找能解手的地方。厄海亚的宫殿结构复杂,为了防止士兵走失或是误入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影子们在重要位置设置指示牌,远征军还安排了专人负责指路警戒。而此时在门厅执勤正是赫里姆,从下午醒来时,莱拉就感觉他身上的那套残破盔甲相当的眼熟,却完全想不起来之前是在哪见过。

等走到大门口,赫里姆主动和莱拉打了个招呼,莱拉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但也完全想不起来最开始是在哪听见的,她也没有回话,而是露出了一个微笑,向他招了招手,询问哪可以解手?

赫里姆指向了一条黑暗的走廊,那里站立着一个影子,不管是辉光骑士还是凡人士兵都离得远远的。莱拉闻了闻赫里姆身上的气味,没有任何谎言的味道,反而充斥着友善的气息。

莱拉:(奇怪,那里明明一点尿骚味都没有啊,是什么神奇的魔法吗?而且我记得我也没喝多少果汁啊?)

深入长廊几步后,莱拉突然发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正欲掏出血饲剑,却听到了一个友好且熟悉的声音——加洛什:“冷静点,小狼,这里没有敌人。”

就在它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阵催促莱拉来此的尿意悄然消散,如同从未出现。

莱拉:“你是加……加洛可?”

加洛什:“加洛什只是为了这次行动临时取的代号,你可以叫我斯图西,当然,如果你更喜欢‘加洛什’这个代号,你也可以一直这么叫。”

加洛什自报身份后,莱拉并未回应,而是倏然转头,将锐利的目光刺向另一侧的阴影。

被看穿的莱米娜主动现身,平静地说道:“难怪斯图西会对你感兴趣——这是药,喝了吧,喝了你会舒服些。”

莱米娜掏出一管散发着白色微光的淡蓝色药水递给莱拉,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莱米娜:“药之所以发光是因为被我们的祭司祝福了,你知道那白光能干什么,这是为了让你更快好起来,对我们都有好处。你是一个优秀的佣兵,我们需要你的利刃;而你也需要尽快找到下家过冬,不是吗?而且你回忆一下,我要是害了你,斯图西会放过我吗?”

当“回忆”这个词轻轻落下,莱拉赤红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眼珠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震颤——显然是想起了不少东西……

花了一会将记忆理顺后,莱拉发问道:“那为什么不让加洛什直接把药给我?”

莱米娜:“我们的活导致我们要减少见人的次数,所以要把你约来这里。让加洛什来见你是为了取的你的信任;而我的一部分是药剂师,这药也是我配的,正好轮到我休息,我想顺道来看看你,你是斩杀了贝瑟吕克的英雄。”

莱拉点了点头,接过试管,却差点没握住掉地上——这管液体比莱拉想象的重的多的多。重新握紧后,莱拉将试管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这“药”除了入口一丝丝苦味外并无其它味道,流淌到舌根处时还有一丝回甘;更有意思的是莱拉感觉自己并不是将液体咽了下去,而是直接在自己的喉咙里蒸发了。

加洛什:“感觉如何?”

莱拉:“……好极了。”

这并非客套。此刻,莱拉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朗,尽管身处幽暗长廊,内心却宛如被春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温暖而充满希望。

莱拉:“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撕了贝瑟吕克家族那帮杂种。”

加洛什注意到莱拉在说这话时,有根绿色的发丝正在隐隐发光,想必其后又是另一番渊源。

话音刚落,莱拉自己也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这句教区通用语发音、语法都很标准,与她平日生涩的口语好太多了。可就在刚才,他们还在用斯图温语交谈。

莱米娜:“看来效果不错,你一定想起了很多东西吧?”

加洛什:“我都感觉你变聪明了,宝贝。”

刚才的一番交谈,莱米娜就没说几句实话,这是实验的一部分。显然,对于莱拉来说,想要分辨没有气味的影子是否在说谎是件略显困难的事——那管液体其实是液态的英灵之魂,确实有治愈破碎灵魂的功效,但原理是用伟大英雄灵魂的残片来填补缺失的部分,这会让被补全的灵魂获得英雄生前的一小部分力量,智慧,甚至是记忆与习惯。

在叮嘱莱拉保持低调后,加洛什与莱米娜便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莱拉则转身准备回到宴席。她并未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一系列巨大的改变……

以往,莱拉习惯踮着脚尖,略微含胸低头行走,双臂会举到腹部的位置,且几乎不摆动,头颅则不时左右轻晃,观察周围的环境——那是长期在密林中潜行、狩猎养成的姿态。而现在,莱拉行走时昂首挺胸,阔步向前,目光如炬,直视前方,双眼中还投射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望之光;完全伸展开的背脊与胸口就和同龄的强壮人类男性一样厚实。此刻的她,要不是头上的那对耳朵和身后不断摇晃的蓬松狼尾,恐怕没人会将她认作兽种,她就像是一位来自精锐护教军团的年轻军官,或舞台上气宇轩昂的主角。

并非无人注意到这突兀的转变,但莱拉早就习惯他人往自己身上投射的猎奇目光了,于是便如往常般忽略,径直走向那依旧热闹的宴席。

当莱拉回到座位时,授勋仪式正进行到关键环节——为参与诛灭贝瑟吕克的英雄们颁发勋章。然而,名单中竟没有“莱拉”,取而代之的是厄海亚。

莱拉并未完全忘记那场战斗,但听到厄海亚的名字被高声念出时,心头也只是窜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与她同样困惑的,是在场的所有伤员,以及其他两个宴会厅、会客厅乃至营地中,正通过水晶球投影观看仪式的全体将士。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此事,德尔塔利并未理会,只是继续仪式,为廊桥上肃立的一众禁卫、加洛什以及厄海亚逐一授勋。

就和事前安排好的一样,一种相对“合理”的解释开始在人群中迅速扩散——先前散布的所谓“嗜血孤狼重创了贝瑟吕克”的消息应该是假的,再强大的兽种遇上那种可以轻易屠城灭国的怪物,也和路边的一条野狗没啥区别,而一头成年的魔龙才真正有资格与之一战。或许正是厄海亚凭借某种家族秘传的超位魔法重创了亲王,禁卫们方能完成最后一击。而为何事先要散布假消息?可能是为了引出间谍?是为了迷惑图恩卡亚?或是为了保密?远征军高层并没有设置答案,而是任凭众人猜测。

厄海亚保持着平日的优雅与高贵,心安理得地接过了那枚“公国英雄”勋章,仿佛重创贝瑟吕克的真是她一样。

此刻位于宴会厅主座上的莱拉是越吃越没胃口,总觉得自己的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但又完全想不起来那是什么。记忆依旧混沌,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在她身上汇聚——既然不是她重创了贝瑟吕克,那她凭何坐在那个位置?总不可能是为了吸引间谍去刺杀她吧?

而后,德尔塔利给出了事先商量好的答案:“莱拉作为血牙部落的前佣兵,忠实地履行了契约。在那晚的伏击战中,她重创一名辉光骑士与一台圣卫;被俘后,在得知血牙部落已灭的情况下,经过思想教育,她深刻认识到圣母的崇高与明光会事业的伟大,遂毅然与远征军签订新的契约,誓以阿尔茜的光辉驱散北境的寒夜与蛮荒。在短短数天色履职期间,她成功劝降血牙前任酋长,协助荷尔本的远征队驱散了营地附近的一个远古恶灵、净化了贝瑟吕克散布的瘟疫。最重要的是,她在决战前锁定了亲王的位置。即便最后行踪暴露,她亦毫无畏惧,坚守职责直至最后一刻——此乃荣耀之举。”

演讲暂告段落,厄海亚的宫殿与黄金梦乡外的营地,同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将士们用酒杯敲击着桌面,高呼莱拉的名字。邻近的几位轻伤员甚至合力将她托起,直接送上了廊桥。

厄海亚:(快让他们停下,我都桌子和杯子都要被敲坏了!)

莱拉:(这老东西到底在说啥?!我这几天过的有这么“精彩”吗?)

一龙一兽现在都是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厄海亚原以为只是又去领个有名无实的勋章,没想到接下的竟是如此烫手的“殊荣”;莱拉在听演讲时便已浑身不适,一会恶心想吐,一会又浑身发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难以维持。

好在第零教廷早有预案,从下午起负责暗中保护德尔塔利的穆拉苏朝莱拉脸上吹了根细如发丝的麻痹毒针,硬是让莱拉脸上的笑容保持到了授勋结束……

仪式一完,莱拉就再也忍不住了,径直冲向营地附近的密林,扶着一棵树剧烈地呕吐起来。众人只当她是去解手,都默契地远离了那片区域。

莱拉:“唔~吁——”

莱拉喘了几口粗气,瘫坐到了一棵老树隆起的树根上,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是来给我送呕吐药的?”

加洛什从树上漂了下来回答道:“某种意义上,是的——你还记得你和贝瑟吕克战斗的过程吗?”

莱拉眼珠转了一圈后说道:“忘了。”

加洛什:“其实重创贝瑟吕克的是你,而不是厄海亚——这是那头魔龙的名字,宴会上她是用了魔法大幅缩小了自己的体型。”

莱拉听闻后冷笑了一声想从树根上站起来,但又不知为何放弃了,转而冷冷地问道:“为什么?”

加洛什:“贝瑟吕克家族……很大。他们的人很多,有这很多你无法理解的力量。”加洛什试图寻找词汇,但斯图温语里没有“盘根错节”这样的概念,“就算它自己不动手,它手下的人,也会像狼群扫过雪原一样,屠杀北境所有人。你想被这种东西盯上吗?反正荷尔本,赫里姆和亚龙肯定不想,这无关个人是否勇敢。”

加洛什依次念出的三个名字,如同三把插入了正确锁孔的钥匙,开启了被封存的记忆……

莱拉:(原来是他!)

加洛什:“你的种族是为了战争而被创造出来的,你或许是北境最优秀的佣兵之一;而荷尔本和赫里姆也是我们最强大的一批战士——可能仅次于圣母的亲卫;至于亚龙,他则是公国最优秀的那一批祭司,你们要是一起接活,相信我,就连其它大陆也会有人来找你们。可……你们几个在贝瑟吕克家族面前就显得不值一提了。但禁卫骑士和我们不一样,当然,这两样在公国都不是和羊身上的毛一样多,死任何一个阿尔茜都会很难受,区别是我们都是明光会的一部分,也是公国的一部分,贝瑟吕克家族豢养的“猎狗”也许能针对你们四个进行复仇,但他们无法对抗国家。贝瑟吕克家族或许能将一些小国从地图上抹去,但对上一个中间的国家它们就得掂量掂量了。”

莱拉:“但厄海亚怎么办呢?”

加洛什:“你就别和她比了,她……”

加洛什意识到这四个“活宝”组队还真有可能干掉厄海亚,于是改口道:“她的家族在阿瓦隆尼亚很有名,那是这片大陆上最古老,最神秘,目前也应该是最强大的……额,你可以理解为大部落,那是……嘶……数量和我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的巨龙世代居住的地方。她这条龙……”

加洛什发现没法用斯图温语和莱拉解释厄海亚的强大,因为其缺失了许多概念性的词汇。

加洛什:(什么垃圾语言,等打下来都给我说教区通用语去!)

加洛什:“举办宴会的地方叫作黄金梦乡,是厄海亚做了个梦变出来的,那个地方没有她的允许,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别想进来,懂她有多厉害了吧?”

莱拉显然未能完全理解,但这并不妨碍她感到震撼。

莱拉:“但你们这样做,不会把她推到……推到那个什么……”

加洛什用教区通用语接道:“图恩卡亚帝国那边?”

莱拉:“对,就是那个图恩卡亚。”

加洛什:“宝贝,别开玩笑了。她既然上台领了这枚勋章,就等于和贝瑟吕克家族结下了死仇,等于自动和图恩卡亚帝国势不两立。这片大陆上有意愿、且有实力对抗图恩卡亚的只有我们。你说,她现在除了站到我们这边,或者躲回老家,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莱拉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忽然觉得心情舒畅,食欲也回来了:“宴会还没结束吧?”

加洛什:“预计会持续到月亮落山。”

莱拉:“太好了!你们准备的食物是真好吃啊!”

加洛什:“哎,等等!还有件事要你去办。”

莱拉:“什么事?”

加洛什:“厄海亚现在非常愤怒,勒令我们明天中午之前离开她的宫殿,走之前还得帮她打扫修缮。”

莱拉:“情有可原,换作是我也会让你们滚蛋的。”

加洛什:“是啊,所以我们想拜托你去找点给养,还有干净的水源。另外,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被轻微污染了也无妨……”

莱拉:“你们可以将其净化是吗?”

加洛什:“是的。”

莱拉:“找东西是我的强项,但我需要你们找几个人牵些牲畜和我一起去,不然东西带不回来。”

加洛什:“不必担心,用这个。”

加洛什从身体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巨大皮袋,上面没有任何缝制的痕迹,摸起来相当光滑,莱拉之前从没见过类似的皮料。

加洛什:“这是用次元兽制成的,理论上这个口袋能装进10辆马车的货物,只要袋子本身不破损你就不会感受到内容物的重量。”

莱拉用右手接过口袋,松开开口处的绳索,发现这袋子没有底,内部只有无边无际、似乎还在蠕动的黑暗,袋口处还有一圈五颜六色的,类似牙齿的结构。

加洛什:“世界之外的东西总是那么危险,若不是情况紧急,加之我非常信任你的能力,我是绝对不会使用这种东西的。有两点你要特别注意,第一,这里面不能进完整的的,灵魂的活物,也不能放到另一个类似袋子的物品中,不然这玩意会塌缩,将袋子连同里面的物品和周围3米内的一切都化为虚无;第二,如果袋子出现了破损,那不管袋子里装了什么都给我立刻扔掉,然后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立刻回来报信,明白?”

莱拉:“啊?”

加洛什:“不用担心,袋子本身还是比较结实的——对了,这是你上次带路的报酬。”

加洛什一手抬起莱拉的左手,一手将一小袋金币放在莱拉掌心,让她感受重量,然后,便将小钱袋扔进了次元口袋中。

加洛什:“怎么样,是不是一点都没变重?这部分只是带路的报酬。至于你与贝瑟吕克战斗的酬劳,公国会单独结算。它的头颅很值钱,可你是个‘外人’,所以我们不能全额支付。这是我们的规矩,叫作——‘法律’。”

莱拉:“啊,好……”

看着莱拉云里雾里的样子,加洛什又用血牙语和教区通用语各解释了一遍,最后再次叮嘱了那两条禁忌。

加洛什:“明白了?”

莱拉:“明白了。但还有一个问题:你们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我全力以赴,也不可能养活所有人。而且,如此大规模的狩猎,必然会触怒此地的自然之灵,到时候……”

加洛什:“不必担心。最多只需撑两天。另外,那些身上散发白光的人,他们可以暂时不进食。等我们的车队抵达,会按照你这几天带回的食物数量,给你结算酬金。”

莱拉:“好。契约已成。我明天吃完早饭就出发。”

加洛什:“我们明天不吃早饭,而是在上午十一点和午饭一起吃。你能明早就出发吗?到时候会给你留一份,记得在月亮升起前回来。”

莱拉:“好吧。那……我能用这袋子,去那条龙的地窖里装点吃的吗?”

加洛什忍俊不禁地笑道:“可别。吃她的东西是要付钱的——很多很多钱。你在宴会上吃的,算我们请你。但你若直接去储藏室装,就等于直接找她购买。当然,你要是有那份闲钱,我也没意见。”

莱拉:“明白了。我会照做。——那先回去吃东西了。”

明光会并没有给莱拉的餐位放餐具,因为根据之前的情报,莱拉吃饭的时候都是直接用手抓的。但喝下那管英灵之魂后,莱拉就对用手抓东西吃感到了一丝不适,但同样想不明白具体是哪里不对劲,直到宴会开始上汤,莱拉望着木碗里的勺子才想起来是少了刀叉……

黄金梦乡的下方,是一片沸腾的熔岩湖。熔岩的“配方”是厄海亚最喜爱的魔晶盐口味,她平时还会在其中洗漱。熔岩湖的高度决定了宫殿内的温度,其散发的火光经过“虚假之天”的反射,为这片废墟风格的宫殿提供了照明。

为了照顾远征军这些“外人”,熔岩湖的高度降低了一半。对于人类而言,此刻的宫殿内相当温暖,减弱后的火光还营造出了暮色般的氛围。尽管身下只能垫着麻袋、睡在走廊里,但这依旧是莱拉这辈子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德尔塔利为虚弱的洛可与亚龙订了两间豪华客房,让他们安心休养。他自己则与战地医师、颂仪、牧首以及伤势最重的凡人士兵,一同睡在宫殿中心的喷泉广场上。

广场四周种满了厄海亚从世界各地收集的奇花异果,散发出令人心神安宁的芳香。喷泉中流淌的,则是珍贵的生命之泉。这两者,与明光会中高级人员身上散发的热望之光叠加,大大加速了伤员的恢复。

效果比德尔塔利预想的还要好。

第二天清晨,亚龙和洛可已能自行下床。大部分伤兵也恢复了执行看守、巡逻等日常任务的能力。德尔塔利自己也恢复得不错,头脑清醒了许多。以至于当厄海亚满脸堆笑地递来那张手写账单时,他竟维持住了脸上的微笑,没有眼前一黑晕过去。

显然,厄海亚已经“原谅”了远征军强行拉她上船的行为——甚至还想让他们多住几天。而德尔塔利自然是奋力推脱。一人一龙,各自穷尽毕生的智慧与话术,拉扯了足足半个小时。而这场氛围诡异又“友好”的对话,最终在双方的大笑声中结束。

上午十一点整,凡人士兵与下级教士开始用餐,禁卫们则携带着圣器前往地下洞穴净化瘟疫。

在影子们确认莱拉已远离营地后,德尔塔利于厄海亚宫殿最大的会议室中,临时召开了一次闭门三方会议。

按常理,以德尔塔利的职级根本没资格召开这种等级的会议。但远征军最近的遭遇,早已无法用“常理”衡量。于是,阿尔茜便以亲拟的教旨,授权了这次“僭越”之举。

圆桌会议室的主座空置,德尔塔利坐在与之相对的位置。远征军高层仅有他与尼菲亚勒与会,加洛什站在了德尔塔利左后方,随时听候传唤。

会议厅内的其余座位,各放置了一颗投影水晶球,用来远程投射参会者的影像。事实上,厄海亚在账单上罗列的大头开销,正是这间会议室及其昂贵设备的租用费——目前整个大陆北方,恐怕也只有她的“黄金梦乡”能凑齐这么一套可进行保密程度极高的、能跨越诸国的之间的地理间隔进行实时通讯的装置。

令德尔塔利略感欣慰的是,厄海亚的服务物有所值。连接很快建立,且十分稳定。

然而,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并非商议如何处理贝瑟吕克之死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也不是商讨远征军的下一步计划,而是:贝瑟吕克亲王的悬赏,该怎么支付?

两个世纪之前,贝瑟吕克家族与公国的首次交战便摧毁了一座核心教区的城市,击溃了一整个护教军团和三个世俗军团,斩杀了一位圣女与一位七德使徒。其释放的瘟疫造成的损失更是无法估量。最后,是阿尔茜亲自出手重创了贝瑟吕克亲王,才止住了战场上的颓势。

因此,明光会给贝瑟吕克定下的赏金,数额堪称天文,悬赏传单的上那一连串的零——与其说是悬赏,不如说是一种态度宣示。毕竟,谁会真的去挑战那种怪物呢?就算是想自杀也得挑个不那么痛苦且方便的手法吧?而若是某位教会的圣人、使徒,乃至圣母本人拿下赏金,那也等于内部流转,不过是在账本上改两笔的事。

可现在的问题是,重创并最终导致贝瑟吕克陨灭的,偏偏是一个“外人”,甚至不是任何加盟国的合法公民……

当代表圣母意志的“热望之光”如晨曦般漫过议事厅,加洛什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核心仪题。死讯已传达,厅内仍旧一片寂静——因为就连厄海亚一时半会也凑不齐那么多能同时传输声音,还能进行复杂加密的设备。与会者只能在特制的荧光纸上书写并在展示后当众焚毁。

按古老礼仪,由第零教廷率先发言。

首席影刃史葛伦特虽心里希望莱拉现在立刻马上出点意外,死无全尸,这样公国只需要为她立个纪念碑,再刻上一段故事即可。但此刻,他用他那锐利如刀锋的字迹在纸上写下的却是:

“赏金必须全额支付,以黄金与宝石的实重,而非空洞虚言。隐瞒贝瑟吕克之死,长久来看是徒劳的愚行。拒付将使公国信用蒙尘,让日后所有佣兵与盟友却步。吾等圣座忠仆愿承担可观份额——然,吾等的财富埋藏于阴影与辛秘之中,清点需要光亮与时间。”

负责布道、置办教会学校与公国行政的第一教廷代表,罕见地附议了第零教廷的意见,其笔迹庄重标准:

“信仰的基石在于言出必行。吾等掌管的国库与十一税收入,可拨出一部分填充此等荣耀的亏空。然账目亦需平衡,具体数额待与各教区主教商议后呈报。”

第二教廷的代表——出生军旅世家的护教军最高统帅、公国之盾居伦,其笔迹刚硬如铠甲:

“我麾下的每一名战士都明白,有些债务只能用鲜血偿还,有些荣耀需以黄金装裱。我以统帅之名宣告:护教军所有中、高阶军官,每年自愿停发半年薪饷,直至此债偿清。”

第三教廷的代表——出生律法世家的公国大检察戈克塔尔·明律,其笔迹精密如法典条文:

“根据相关的法律条文,凡涉及复数者参与的讨伐任务,赏金应基于可证明的实质贡献,在扣除死者丧葬、安恤费用后,于生还者间公平分配。因此,此笔赏金应为所有生还参战者共有,而非一人独享。”

纸页焚毁。居伦立刻补充写道:

“凡是护教军参战成员,皆自愿放弃赏金。”

此时,加洛什也识趣地写道:

“吾亦然。”

史葛伦特:(又给这滑头找到了加工资的借口喽。)

第四教廷的代表——出生工匠世家的公国首席工程师安海姆·铁砧,其笔迹带着建筑蓝图般的工整:

“东路远征军的受挫将延迟北境筑路与要塞修建进度。原定于本财政年度拨付的预算,可部分临时调剂至赏金池。工程延期意味着成本分摊至未来数年,当下压力可稍缓。具体可调用数额,需核算工期后确定。”

第五教廷的代表——由虔诚的路边商贩一步步走上公国权利之巅的财政总长米西拉耶特,写下了令戈克塔尔难以启齿的那个想法:

“遵循传统与先例,此类赏金理应参与者均分,且莱拉并非公国合法居民,仅可得其半。”

圣母的光辉温柔地笼罩着那行字,未有丝毫波动,她默认了。

圆桌周围,那些大权在握的身影不约而同,又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其余权职较低的教廷代表则依次写下“无异议”或“附议”。

轮到世俗王国的代表们发言了。

公国最早的加盟国——徐拉古国,其最高权利机构长老议会的代表笔迹苍劲而审慎:

吾等愿为教国承担赏金之重,此乃英雄应得之嘉奖,然,在贝瑟吕克的死讯公布前,鄙国实无理由增税。

与会代表纷纷用表情与目光传达理解之情。

洛桑王国的雄狮纹章在水晶球中隐隐发光,国王瓦兰九世的宣言略带火药味:

“贝瑟吕克那魔鬼饮过我先祖的血。即便出售代代相传的王冠,洛桑王国也将扛起这笔债务的大头。”

伊梅艾精灵王国的代表——尼菲亚勒王子本人,其笔迹优雅如叶脉,却掷地有声:

“我将出售私人行宫与所有艺术收藏,以确保公国的承诺不至蒙尘”

见此,德尔塔利表面上不送声色;桌下,他的军靴精准地避开精灵王子那昂贵铠甲上的鲜花浮雕,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尼菲亚勒覆着胫甲的小腿上。

尼菲亚勒笔尖一顿,瞬间明悟——自己的慷慨,无异于将财力孱弱的徐拉古国与其他小邦架在火上烤。但精灵王族的诺言已然出口,如同射出的锋利箭矢。

就在此时,五洋商会会长“胖子”罗根放下了手中的算盘,轻叩了身前的水晶球,让会议厅中自己的影像闪烁了两下,抢在尴尬的沉默降临前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然后他便用他那粗短却无比灵活的手指飞速书写:

“尊贵的陛下与诸位大人,请容鄙人插言。王室的宫殿与精灵的艺术,岂是凡俗金币所能觊觎?我曾有幸宿于尼菲亚勒殿下的府邸,那树皮与藤蔓制成的木床,只消一夜安眠便将困扰在下多年的脊痛治愈。若散尽这身铜臭能换得下半生皆可在月光和虫鸣中安眠,在下绝无二话。然商船远航需压舱石,账本亦需平衡。五洋商会略有薄财可购得一座宫殿,却供不起其中成群的仆役与每日的损耗,更担不起僭越的猜忌。王宫乃是权柄的圣殿,商贾踏入,必遭横祸。”

他顿了顿,舔了下手指继续写道:

“至于赏金,诸位大人皆可宽心。贝瑟吕克那老鬼一死,它的家族榨取各条商路所囤积的膏腴必将流逝。届时,请诸位拭目,且看罗根的船队能为公国运回多少财货!”

他一面将纸页投入银盆焚烧,一面向四方的虚像做出恳切的鞠躬姿态,以表达对“插话”举动的歉意,最后还朝穹顶的热望之光比了一个标准的祈求手势。

与会的各国统治者也纷纷用“手势”或是脸上的微笑表达宽恕。

尼菲亚勒闭上翡翠般的眼眸,轻轻摇头。对罗根这号人,你真的永远无法讨厌,看来今年伊梅艾的关税名录上,又得为五洋商会添几行减免的注脚了。

然后,他的小腿便又挨了德尔塔利一脚……

发现自身失态的他立刻挺直背脊,恢复王族应有的肃穆仪态,他意识到此刻他是作为伊梅艾的国家意志出席会议,不应有任何轻浮之举,更不宜做出任何可能被过度解读的举动。

此时此刻,在嚎哭山脉的另一端,坐镇圣母城的阿尔茜也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中精准抽出了五洋商会的那几张信息详实,字迹优美的报税单递给自己的首席秘书,示意她再给五洋商会一点税收优惠。

缪拉:“我的圣母啊,这要是再减税,五洋商会的税率便会逼近法典规定的下限,第五教廷肯定会被下面的人非议的。”

阿尔茜托着腮,指尖无意识地卷其了一缕金发:“那……若是我私下设宴款待罗根呢?”

缪拉:“这……恐有不妥。您是公国的第二个太阳,是万千信众的女神,而罗根仅是一富商巨贾,贸然行事恐引发对方的妄加揣测。且若不慎泄密,必将招致非议,滋生谣言。”

阿尔茜忽然眼睛一亮,像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那么,安排他去黎安疗养院住一段时间如何?经年累月的航海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或许这能让他多和我们合作个十几年。”

虽然阿尔茜的外貌与18岁的少女无异,但她却已看过700余次秋收时节金黄的麦地了。她爱所有人,也爱公国每一个人,即使他们终将在阿尔茜眼前慢慢地变为冢中枯骨,她也依旧选择牢牢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庞,她没有变得麻木,反而愈加坚强。她在战场上见过的死人甚至比大部分商旅们一生能见到的活人还要多,但她亦无怨无悔,只是在每日清晨和傍晚向自己的老师——来自群星的,如今早已离开,如同太阳般温暖的神明祷告,诉说最近又有那片土地被传承自它们的温暖光辉照亮。

缪拉:“可问题是,罗根那样的人,真能安心躺在床上吗?况且,要放他进疗养院需要一個……恰当的缘由,否则流言会比瘟疫传得还快。”

阿尔茜伸了个懒腰,稚嫩的脸庞上掠过一丝看透世事的了然:“他静不下来,是因为总有生意需要他操心。届时,可让我的影子代他打理。至于缘由……交给史葛伦特去办吧。不必担心影舞者的威胁——很快,图恩卡亚的宫廷里,就会上演比任何戏剧都要更为精彩的节目了。”

缪拉:“如您所愿,您的意志将被传达。”

会议上的其他商会代表也纷纷默叹罗根的口才与眼力,这就是他能把生意做到五大洋的原因啊。然而,就连这种能量极大的老好人也和贝瑟吕克家族不对付,可见后者的所作所为有多遭人恨。

在剩余的小国代表的发言结束后,便轮到商会代表们了。在教会代表和诸王国代表发言时,他们都在计算贝瑟吕克亲王的死会给自己的生意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要是在寻常的三方会议上,这样的举动是妥妥的大不敬之罪。但闭门会议上都是自己人,也就无甚所谓,最后算出来也全是正面预期。他们中的大部分并没有做出罗根那样豪迈的承诺,而是各自给出了个保守的数字以便让第五教廷能预计未来5内会有多少额外的商业税收入。

然后,会议就遇上了个尴尬的问题,按坐次,就该轮到德尔塔利位置上的人发言了,但他该发言吗?他又能说什么呢?

定夺此事的还是阿尔茜,她将热望之光汇聚了一部分到德尔塔利身上,示意让他发言,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于是尼菲亚勒便回敬了一脚。

被阿尔茜“点名”的德尔塔利是懵逼的,这种级别的会议有自己什么事吗?会议开始后他便一直专注于面前的一张老旧发黄的贝瑟吕克悬赏传单,心中痛骂着那个随手在上面填了10个0的、还他宝贝的是达隆金币,该用烛火烤熟的玩意。代表们的发言他也没听,因为他知道有些内容就不是自己该听的,况且他还在关注尼菲亚勒的举止,毕竟这位高贵的精灵王子既算是自己的部下,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学生。

好歹是活了快300年的人精,在习惯性的假意咳嗽了几声后就想好了发言内容,于是他便将其写在了悬赏传单背后展示给参会的众人:他先是将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而后表示愿意上交自己所有的工资和奖金,以及在公国中央银行的存款,之后提出了关于远征军下一步计划,自己的想法……

德尔塔利发言完毕后,阿尔茜释放的光辉变得更加温暖和明亮,这代表了赦免,鼓励与宽慰,与会者们也纷纷表示理解与宽慰,居伦甚至直言不讳地表示:就算是自己来统领远征军,遇上贝瑟吕克那样的怪物也不敢保证损失一定会比德尔塔利小。

要不是还在开会,德尔塔利恐怕就直接哭出来了,他闭紧了双眼轻轻坐下,将那张传单撕碎,并用左手将碎片握紧、焚尽,他的右手则在桌子底下做了个祈祷的手势,向阿尔茜传达他的感激与决心。

会议的成果是斐然的,几乎将莱拉的所能获得的赏金砍掉了三个0,关键是手段完全合法,甚至在公众眼中,莱拉还得跪着感恩圣母愿意给她座金山呢!

然而,当午后阳光斜照进圣母宫的书房时,米西拉耶特依然眉头紧锁,带着计算了一下午的沉重账目前来觐见,进门后却看到戈克塔尔也在一旁等候。

阿尔茜没有接过耶特手中的羊皮纸,而是微微一笑,用念力将戈克塔尔面前那份文件送到了财政总长面前。

耶特快速扫过,心中愕然:伊塔法拉在上啊!中央竟有比我更会“精打细算”的主教!?

理论上,在上午的闭门会议后,公国确实付得起莱拉的赏金了,但问题是那得搬空整个国库,还要发行额外的长期国债,真这么整北境大远征也不用进行了。耶特的办法是先宣称整个嚎哭山脉的主权,然后想办法卖给莱拉,狩猎权和矿物开采权还要分开卖。而戈克塔尔则更绝,他想立法将公国海岸线10海里内的海域都划归国有,还要在北境重新设置水域捕捞权,然后将远征一阶段打下来的土地的这部分权益也想办法分开卖给莱拉。

但两人的小聪明,在第零教廷的操作面前,都显得像是孩童的算术游戏。

阿尔茜唇角扬起一抹混杂着少女的得意与神明的赞许的笑容:“最开始和莱拉交涉的影子已经和她谈妥了,那名影子提出可以为莱拉提供全程武装护送与绝对安全的赏金隐匿服务,代价是收取总额的一半作为佣金。莱拉同意了。”

“谈妥了。”

“一半……”

“同意了。”

这三个词在耶特的脑子砸出的波纹足足在他的内心回荡了6遍,他花了几次深呼吸才将其消化。他一手扶着阿尔茜的办公桌,望向脸上永远无波的缪拉,又看了看同样有些失语的戈克塔尔,最后看着阿尔茜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却又清澈如泉的湛蓝眼眸。他忍不住对着阿尔茜王座后方那片浓郁的阴影,比了一个古老的手势——意为“牛的生殖器”。

他心中暗想:论坑蒙拐骗还得看你们啊,是不是连北境夜晚的星空你们都能设法卖给莱拉呀?

阿尔茜听见了他的心声,又略显得意的说道:“不止如此哦。那位影子还说服了莱拉,将大部分奖金用于投资于北境的未来。正好,普利西拉找到一颗富含稀有稀有金属的小行星,她将让这颗陨石降落在西路远征军附近的无人区。”

在短暂的寂静过后……

两位主教不约而同地低笑起来,起初是无奈的摇头轻笑,继而变为畅快的大笑,还一边笑一边用力鼓掌,直到眼角泛起泪光,不得不用袖口擦拭。

待气息平复后,二人向阿尔茜庄严起誓:一定能填上财政的窟窿!

阿尔茜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趣事,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哦,对了,还有件小事——那位负责与莱拉沟通的影子,刚刚向我提交了辞呈。你们怎么看?”

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写满了:这关我什么事?

但圣母的垂询不得以沉默应对。

戈克塔尔:“根据《公国公务人员服役条例》第四章,其规定覆盖所有向您宣誓效忠者,包括第零教廷。若在法定退休年限前卸职,其养老金需依法按减少的服务时长比例扣除。”

耶特:“影子的经费不从我这过,但这一影子的行为应该能减少公国的负担,我找不到反对的理由。除非它离职前没有将赏金上交。”

史葛伦特:(那它可真是活够了。)

“嗯,嗯。”阿尔茜微微侧首,午后阳光将她的金色长发照得闪闪发亮,她望向自己王座后那片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语气轻松得像在询问下午茶蛋糕的甜度,“你的意见呢,史葛伦特?”

阴影沉默了片刻。

最终,传来首席影刃那平静得近乎虚无的嗓音,如同从墓穴深处传来:

“只要她往后,依旧能如同被石棺中的枯骨般保持沉默……我准予。”

北境在理论上是有四季的,但实际上大部分地区一年只有三季,甚至两季,在广袤的灰色冻土与白色群山之间,春季与秋季往往短暂得如同一声叹息。而血牙原来的领地位于北境的最南端,且靠近北境西侧的大海,一股温暖的、来自风暴洋的暖流正好于此处扎入黑暗寒冷的北冰洋。

洋流残余的温润滋养着这片土地,却也引来了无尽的纷争与死亡。在血牙崛起前,无数部落为这片相对丰饶的土地相互厮杀。鲜血浸透了大地,恶魔的种子在此发芽,最终结出的禁忌果实被血牙摘下,奉上祭坛,尊为神明。

每当北境长达半年的冬季来临,血牙酋长便会召集散居的族人,带上夏秋两季的收获,驱赶着牲畜,前往嚎哭山脉中一处背风的高山草甸越冬。

这也是商旅启程的季节。他们翻越崇山峻岭,用药品、纯净的盐、来自南方的香料以及公国的高产种子,交换北境的优质铁矿、皮革与血牙的牲畜,偶尔也带走几枚未经打磨的琥珀与宝石。

更有大胆的走私者则乘小船避开公国北方的要塞与关隘,载着武器、火药、危险的法术卷轴,甚至是以人骨人皮炼制的法器,在嚎哭山脉中部登陆。他们穿过山脉下方错综复杂的洞穴系统,来到北境,与血牙或海德拉贡部落交易皮革、琥珀、宝石等紧俏货。

当然,北境也有自己的商人。他们要么在穿越南方两大部落领地时缴纳“过路费”以求平安,再将南方的货物加价卖给更北方的小部落;要么也干起了走私的活,专挑山高林密、猛兽横行的小径,避开各部落的斥候、眼线与元素哨卫,以谋求更高的利润。

甚至曾有过“狐狸部落”这样的存在——没有固定领地,全族皆以行商为生。

并非公国不想肃清走私。然而,每一次与图恩卡亚帝国的战争,公国的港口、造船厂乃至部分种植战舰木材的林场都会遭到帝国海军的毁灭性打击。起步较晚的海军建设,使得公国长期只能依靠加盟国的舰队维护主要贸易航线,实在无力顾及北方航道的安全。

雪上加霜的是,在图恩卡亚发现这些走私路线后,次年便派出了私掠船“护送”走私者,同时袭扰公国北方沿海。第零教廷甚至截获过情报,显示帝国的影舞者曾企图在嚎哭山脉布置大型传送法阵,并利用走私网络向公国核心区埋设暗桩,这些几乎都是帝国的明牌操作。

信奉邪神的大型部落、关税的流失、大陆中央的战略僵局、首都周边的敌国渗透……诸多不利因素层层叠加,最终与阿尔茜“播撒光明”的宏愿碰撞在一起——于是,凭借连续五年丰收积累的物质基础,第一教廷与第二教廷共同策划并发动了这次北境大远征。

按照原定的计划,西路远征军将在血牙部落集体迁徙时将其围歼,之后也不必等待补给车队艰难地穿过嚎哭山脉,可直接利用血牙积攒的过冬物资,在北境残酷的冬季来临前突袭曾劫杀过明光会传教士的水龙部落。

第二教廷下属的总参谋部考虑了各种可能性,甚至为帝国海军不远千里、直接在北方登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状况做了预案。却唯独没有料到,前来阻挠的会是贝瑟吕克亲王这种层级的怪物。

因为就连阿尔茜也想不出,这片寒冷的蛮荒之地,有什么值得那位亲王亲自前来。

但莱拉在回忆起那场令天地色变的战斗后,大致猜到了那个吸血鬼在寻找什么——血牙部落的圣物,一个名字早已被遗忘、受过鲜血恶魔祝福、做工粗糙的银杯。它能将杯中之血,按持有者的意愿,转化为任何物种的血液,甚至包括魔龙之血与部分星空生灵的血。

贝瑟吕克正是用这圣物转化出一杯“龙祖之血”,饮下后力量暴涨,才引起了鲜血恶魔的注意。它散布瘟疫、降下污浊血雨,本意是为远征军制造麻烦,却触怒了北境的自然之灵。瘟疫导致的非正常大规模死亡,更是引起了北境死神伊格的注视。

而不知是命运的嘲弄还是因果的纠缠,莱拉既是伊格的使徒,又受到鲜血恶魔的垂青,还被北境的自然之灵所注视。这使得即便被龙祖之血大幅强化的贝瑟吕克,也未能逃脱迟来的天罚,最终被“莱拉”、护教军与第零教廷联手诛灭。

使用此等强大的圣物自有其代价,每次转化让持有者和受杯中之血赐福者变得更加暴力、嗜血。血牙的首任酋长预感到这小小的杯子终将导致整个部落被摧毁,于是在凭借其力量为新生的部落打下足够疆域后,他便于一片乱葬岗中自刎,并将圣物埋入了自己的坟茔。他将坟墓修得毫不起眼,并将那片乱葬岗定为部落的公共墓地,只为让子孙与外人永难寻获。

常年与血牙混迹的莱拉,自然知道这些传说的。因此,离开营地的第一时间,她并未去寻找食物,而是径直前往了血牙的大墓地……

对于那场战斗的惨烈,莱拉心里也有数。但再次亲临现场,那景象依然令她感到震撼。

莱拉:(这……怎会……如此?!)

血牙的墓地几乎只剩当初被永夜结界罩住的那一小部分了核心了,周围的区域全被亚龙堵上生命与毕生所学的一发奥能爆破炸成了个巨大的深坑。

如今的墓地,宛如一件充满黑色幽默的艺术品:从远处看,像是一个“苹果核”立在木碗中间。在“果核”的表面,层层叠叠暴露在外的棺椁与尸骸,犹如附着其上的蛆虫与霉斑。

兽种一族大多嗜血、暴戾而残忍。莱拉更是经历过两次死亡、在战场上将敌人放血而死,献祭给鲜血恶魔不下百余次的北境传奇佣兵。生理上,她并未感到不适,但心中却瞬间淤满了苦涩、不甘与愤懑。

强大的血牙部落,就这么在一夜之间消失了,甚至并非终结于一场荣耀的战斗。而血牙先祖的安息之地,竟遭此等亵渎。

莱拉不知该说什么,也无话可说。她不是诗人,只能以最快的速度,依照血牙部落的葬仪,收敛散落的尸骨,重新安葬还算完整的遗体,并对残存的、相对完好的坟冢稍加修缮。当然,无主的陪葬品她也没客气,权当是服务的酬劳,尽数装入次元袋中。

在此过程中,她并未找到血牙的圣物,却捡到了一张人皮卷轴。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莱拉看不懂的扭曲血色文字,以及各种怪异的图案。凭直觉,她觉得明光会的人会对这东西感兴趣,便也将它收入了次元口袋。

在一旁潜伏观察的杰克陷入了迷茫:整个中午,自己将血牙的墓地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看见这东西,怎么她一来就找到了呢?难道是这墓地……

当莱拉再次跳入深坑,准备爬回地面、离开墓地时,她的脑袋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低头看去,正是那个被鲜血恶魔赐福过的银杯,刚好滚到了自己脚边立了起来。她弯腰拾起,指尖触碰到杯壁的刹那,一阵极其短暂、仿佛来自古代血腥战场的惊鸿一瞥掠过脑海,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声若有若无的,鲜血恶魔的咆哮……

这种转瞬即逝的幻象,莱拉在血牙早就习惯了,也就没多想:(杯子变黑了……看来那怪物已经用过一次。唉,我想还在还回去前偷偷用一次呢。)

突然,冻原上刮起了大风,将一股铁锈味吹到了莱拉的鼻子里。这风的声音是如此悲凉,就像是断断续续的哀泣……

莱拉:(好吧……)

莱拉轻叹了一声,停下脚步,找了一块还算完好的无主墓碑,在其背面刻下了代表鲜血恶魔的徽记。随后咬破拇指,让鲜血滴落,直至溢满整个图案。此时,风中那断断续续的哀泣声突然变成了一股有规律的脉动,就像是脚下的大地长出了心脏开始跳动。

接着,莱拉虔诚地跪在了那块墓碑前,心中默念鲜血恶魔的真名,祈祷穆萨桑达昆恩能注视此处,带走战士们的灵魂,不要让他们沦为孤魂野鬼。实属多此一举……

莱拉没注意到是,早在她的祷告开始前,天空中隐约浮现的白月奈芙尔,就已悄然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嘀嗒,嘀嗒……

祈祷进行到一半,莱拉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头顶,起初以为是血雨。但停止祷告起身后,发现那是高处的一些还算完整的坟墓,正在不断向外渗出温暖的鲜血,滴落进下方的深坑。

她下意识地伸手,用银杯去接那滴落的血液。温暖的血液洗去了银杯表面的暗沉,令其重新变得锃亮如新。

莱拉:(血神大人,您这是……)

冥冥之中并没有传来回应。参悟不透的莱拉索性脱下衣物,洗起了热“水”澡。这让莱拉感觉这让身心都的得到了放松,浑然没有注意到这些血神的恩赐正在缓慢渗入她的皮肤。

银杯本身也被鲜血浇的锃光瓦亮,甚至连做工都变得更精致了,但莱拉正思考着一会要怎样使用杯子的能力,全然没注意到银杯上,自己的倒影变得更加强壮了。

莱拉曾被冰魔龙的血液浇过,还被迫吞咽了一些,差点让她冻死在夏日的午后,却也大幅增强了她的抗寒能力以及对风、冰元素的掌控。

但莱拉不想死第三次了。于是,她放弃了直接用圣物转化魔龙血来强化自身的念头。在北境,你的丰收必然招致劫掠,财货也无法在冬季的寒风中换得半碗稀粥,此地唯有力量和血亲可以依靠。

莱拉:(要不直接把龙血卖给明光会?不行,那样我偷用圣物的事会被发现的……卡拉许德会生气的。)

思索良久,一个绝妙的主意浮上莱拉心头:纯净的魔龙血自己无福消受,那稀释过后的呢?效力或许会减弱,但总好过浪费这次机会。

想到这里,莱拉又在温暖的血流中转了一圈,洗净身体,然后迅速穿好衣物,带上次元口袋与血牙圣物,三两下便从坑底跃回地面,朝着最近的罗诺诺斯河支流飞奔而去。

莱拉:(感觉身子好轻,好暖啊,要是以后天天都能洗上热水澡就好了。)

当年,她半个身子被冰魔龙血淋透、几近冻死时,正是在挣扎中落入一条大河才救了她一命。当时,整条河流在瞬间被冰封,这耗散了多余的、致命的魔力,莱拉才得以幸存,而这一次,她知道该怎么做。

杰克第一时间并没有去追莱拉,而是回到营地找加洛什商量……

杰克:“她又被鲜血恶魔赐福了,你怎么看,我们还能控制她吗?”

加洛什:“这不是好事吗?”

杰克:“北境倒是无所谓,但万一她在公国陷入渴血状态呢?你别忘了她以后可是大英雄啊。”

加洛什:“我感觉不会。”

“你感觉?”杰克平静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怒气,“我猜猜,她要是加入我们,你又会拿到一大笔津贴吗?”

加洛什:“没错,而且我有信心拿到这笔钱,还能心安理得的花,我追踪她很久,这点我有信心。”

杰克:“证明给我看。”

加洛什:“行啊,带我去找她……”

莱拉赤裸着身子站在河流中央,枯水期的水位只末过了莱拉的膝盖。对于普通人而言,今年早到的寒风让这水变得冰冷刺骨,但对于早已习惯了北境寒冷,还被冰魔龙血浇过的莱拉,也就是稍微感受到些凉意罢了。

忽然,莱拉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只知道三种魔龙,一种是冰魔龙,一种是火魔龙,还有一种是莱拉亲眼目睹的,身形犹如山岳般庞大,背负着一座小型火山,移动时震天撼地,焚尽周遭一切后又在第二年带来丰饶的不知名魔龙。

莱拉:(这三个还是算了吧……嗯……诶!加洛什不是说过厄海亚也是强大的魔龙吗?那就用她的血吧。)

莱拉用鱼血将杯子装到了三分之一处,置于头顶,闭上眼睛开始会议厄海亚的音容,很快,头顶的杯子就变得温热沉重。取下时,杯中之血已变为了粉红色,还在不断冒泡沸腾。

莱拉割破手腕,用自己的血注满杯中剩余空间,接着划破上次未被魔龙血淋到的皮肤,将杯中混合的血液从头顶缓缓倾倒而下……

厄海亚的血很温柔,流经之处,只有一股类似灼烧的暖意,同时莱拉能感到力量正缓慢渗入身体——虽不迅猛,但无痛苦。

待杯中的液体从涓涓细流变为缓慢滴落后,莱拉便用舌头将其里外舔了个干净。

莱拉:(她的血可真好喝呀。)

随即,一股热力自体内深处向外扩散,与从外渗透而入的力量迎头相撞。两者在她体内激烈交锋。莱拉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道灼热的瀑布之下,全身血肉都在被反复锤炼、撕扯。

莱拉:(要忍耐……这可比上次好太多了。)

她高举银杯,一边向鲜血恶魔祈祷,一边等待灼热散去。半小时后,她再次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没入水中的小腿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莱拉:“嗷!真想现在就去把诺图恩家族的船全砸碎啊!……诶?诺图恩家族是啥?”

她努力回想,隐约觉得这家族似乎是图恩卡亚的支柱之一,但自己究竟从何得知?

就在这时,莱拉背后传来加洛什的声音:“你是在抓鱼,还是在洗澡?你不冷吗?”

莱拉一个激灵转身,本想将血牙的圣物用屁股夹住,但这实在是太亵渎了,于是莱拉便先将手背在身后,试图用及腰的长发将杯子缠住。“头发”很听话,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自行绕了上去,但莱拉现在没时间细想这些,她藏好杯子后双手张开做出了一个欢迎的动作说道:“我刚给战场布下了一个能净化血疫的法阵,现在来这喝点水,洗个澡,看看能不能抓点鱼,等法阵起效了就能去收集食物了。”

加洛什变为了初次和莱拉见面的样子,扛着一扁担的木桶来到河边,一边打水一边教区通用语问道:“哦,那太好了——话说血牙的宝物你感觉如何?”

莱拉:“血牙的圣物你们找到了?”

两位影子并不知道莱拉除了那张卷轴外,还从血牙的墓地里带了什么东西出来,就随便诈了莱拉一下。而莱拉的谎话编得也算是天衣无缝,若不是知道内情肯定会被骗过去。

加洛什:“没有——另外,我们还在找一张贝瑟吕克丢掉的卷轴,应该就在血牙的大墓地中,你有看见吗?那个东西相当值钱。”

莱拉:“'这样啊,那我晚上去找找吧,晚上我视力更好。”

暗处的杰克看到这里不经感叹道:(是个高手。)

加洛什:(面无波澜,了不起。)

加洛什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在打完水后也下河摸起了鱼。

加洛什:“你知道那笔赏金有多少吗?”

莱拉:“你不是说会有很多很多吗?”

加洛什:“是啊,但你又想过要在哪藏好这些金子吗?”

莱拉:“这倒是没有,比起金子,其实我更喜欢熏肉,你们能把赏金换成熏肉给我吗?最好是鹿肉,我可以少要一些。”

说完,莱拉就从河岸边的一个洞口了用手钓了条三米长的鲶鱼出来,在用拇指刺穿其大脑后将其扔过整条河流,精准扔到了次元袋旁边。

这点封口费显然满足不了加洛什的胃口,她从河中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泥巴说道:“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到时候熏肉会堆的比那座小山丘还高。”

莱拉顺着加洛什的手指的地方看去,差点把下巴惊掉了,这并非表演,而是真情流露,莱拉对自己能获得的赏金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加洛什:“就算是那种最咸的熏肉,以你的胃口来说,在吃完之前也会有不少直接变质,而且你也没空把个它们藏起来,不是吗?不过你很走运,我能帮你护送和藏匿你的圣物,哦不,是赏金,你想换成啥都行,我只要一半,如何?放心,我会死守你的密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

杰克:(这畜口的真名不会是维维尔吧?!)

莱拉:(唉,反正我也吃不了那么多,不如交些出去图个清静吧。)

莱拉假意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嗯,行吧。”

此时,强行压抑住内心兴奋的加洛什也不摸鱼了,而是拉着莱拉上岸,推销起了投资方案。

她在地上画出了北境中南部的简易地图,然后开始用教区通用语向莱拉讲解教会对北境的建设方案……

加洛什:“这个地方是北境中南部的中心位置,我们打算在这里建一座城市。那为了供应城市的用水,我们将在这挖一条运河,同时也充当护城河……在这里,要修一道大坝防洪蓄水,再修一道水渠用于灌溉。”

莱拉:“但是北境的土很硬啊,你们真的有办法这些地方耕种吗?”

加洛什:“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要是没有我们还来这干什么呢?你还记得这里吧?就是你带我们走出地下洞穴的位置,这里要修建一座要塞,一座石桥,还有负责供养要塞的城市……”

莱拉听的津津有味,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竟然能全部听懂……

加洛什:“这是伟大事业的一部分,耗资巨大,投资回收时间长,但……完全值得。”

莱拉:“总之需要很多黄金是吗?”

加洛什:“是的,你……”

莱拉:“我投,只要你们能做到。”

这句话是莱拉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

加洛什:“一定能做到,这是阿尔茜的意志——那么契约……”

莱拉:“已成!”

单方面拿捏完莱拉后,加洛什鱼也不摸了,挑起扁担就往军营的方向'走,莱拉则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能告诉我弄完这些我还剩多少黄金吗?”

加洛什也没回头,而是随手指了棵松树说道:“全部换成烧鸡,堆起来差不多和那棵树一样高。”

在双方离得足够远后,杰克从加洛什的影子里冒了出来,接过她肩上的两个水桶问道:“她会遵守诺言吗?”

加洛什:“以我对她的了解,会。我很少看错人。而且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那管英灵之魂对她的影响渴不小。”

杰克:“但是我还是很担心鲜血恶魔对她的影响。”

加洛什:“你是不是傻?她是个兽种啊!而且你仔细想想,那张卷轴你找半天没找到,她一来就找到了;你翻半天没见过那个杯子,她一来,那杯子就自动冒出来了。你真觉得这仅仅只是巧合吗?当然,如果单纯是你眼瞎,那我没话说。”

杰克:“难道说?!”

杰克猛地抬头,白月奈芙儿依旧隐约悬挂在高空,之前的血色已然褪去,黑月史黛拉隐藏在太阳背后不见踪影,而翠月诺塔兰隐匿于地平线之下,为远方皑皑的雪山披上一层极光般的绿纱。

加洛什:“你们歌颂阿尔茜的智慧,但这不代表其它神明,或是恶魔都是蠢货。它说不定已经通过小红狼,或是卡拉许德的双眼看穿一切了。

杰克:“但是……这……这风险太大了。”

加洛什:“你可以打个报告给圣母,以后这事就不归我管了。”

杰克:“你为圣母服务连一个世纪都没有,就累了吗?”

加洛什:“你误会了,我不是去二线,而是要退休。”

杰克:“你……认真的?”

加洛什:“看来你也对那笔钱没什么概念啊。”

理论上,影子们也是公国的公务员,是能退休的,但这种要求从没比批准过,因为就算是最下级的影子,所背负的秘密也过于沉重。它们发誓过要追随阿尔茜直至时间尽头,因此它们的结局无非两种:死亡或是退居二线专注于情报分析、巡练新人、维护武备或是打理影子们的私产。维维尔一开始选择加入第零教廷,一是为了复仇,二是为了赚钱,而现在,当年找她麻烦的人都死了,干完莱拉这票钱也赚够了,那便没必要在体制内囚禁自己了。

另一边,莱拉很快抵达位于河谷的战场,河水滋养着两岸的低矮植被,让此地在深秋还有一些绿意。因护教军的善后,此地并没有多少暴露的人类尸骸,却遍布被血疫感染、发狂互戕而死的动物尸体——其中最多的是最早前来飨宴的剑齿虎,还有两具莱拉不认识的兽种。

而随着贝瑟吕克陨落,瘟疫大幅减弱。更多胆大或饥饿的动物陆续前来觅食。那些残存的血疫,甚至无需莱拉拔出血饲剑,便能直接净化。

这样的“景色”莱拉可太熟悉了——折断的旗帜和倾覆的板车上站满了渡鸦,不过这次它们的嘴里并没有叼着人类的眼球;狼和野猪则成群结队刨地翻找着食物,吃饱后野猪们在血色的泥坑中打起了滚,狼群则玩弄起了剑齿虎的头颅;狐狸,浣熊和野鸡在远处观望,伺机捡食一些残渣;即将冬眠的各种熊类则刨出了埋葬的人类尸体,刨开腹部大嚼其中的肝脏,这令莱拉勃然大怒。

熊肉粗糙油腻、气味难闻,还有寄生虫,但莱拉觉得那些南方厨师会有办法让它变得可口的。

兽种在人类中不讨喜,在动物间亦然——它们常以滥杀为乐。但此刻,这里的动物“其乐融融”,分享着人类的“馈赠”,全然无视了莱拉,除非她靠得太近。

莱拉:“多么有趣的狩猎啊。”

最先察觉到莱拉杀意的是吃饱喝足,在向阳的山坡上晒太阳的狼王一家,其家族成员纷纷起身对着莱拉呲牙咧嘴,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之前就认识莱拉的本地狼王则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歪着头,眯眼看了下莱拉,发现莱拉手里的是个木棒,而不是人类从地下挖出来的,那种又长又硬有冷的“爪子”,也就没太在意。

莱拉将手里的木棒用爪子削尖,从后方悄悄接近一只正拖拽着士兵尸体的黑熊,在它即将发觉时,将木棍猛捅入其后门。黑熊的惨嚎响彻河谷,惊起飞旋的渡鸦如乌云蔽空;战场边缘的小动物瞬间消失,狼与野猪或是四散奔逃,或是僵立原地寻找声源。一头灰熊人立示威,莱拉却踩住挣扎的黑熊臀部,拔出木棍再次掷出,精准贯穿了灰熊心脏。

见莱拉手中已无武器,且衣着精致、挺胸抬头,一头脾气暴烈、肩高与莱拉相仿的棕熊似将她误认为人类,猛冲而来。

面对此等巨兽,莱拉并未拔剑,甚至心跳都未加速。她原地跃起,空中翻身调整姿势,左腿微屈,一记下踢正中棕熊颅顶,直接将它的脑浆踹了出来。

落地后,两只熟悉的渡鸦飞落她肩头——一只叫“啊啊”,一只叫“啊呀”。它们以喙轻搔莱拉的耳廓,向其讨要眼珠。

在确认了这三头熊皆未染疫后,莱拉完整剜出眼球抛给肩头哪两个聪明的小家伙,随后将这两坨大肉装入次元袋。

她并未立刻杀死那黑熊,而是以脚爪撕开其腹,勾出内脏。此举非为折磨,而是结合自己将尸体再次安葬的举动,警告周围动物:不得再动地下的人类尸骸。

“啊啊”和“啊呀”在莱拉忙完后便飞旋着为莱拉指路,莱拉如往常般跟随。在转过一个大弯后找到了大量给养——队伍中的牲畜在那晚就和人一样死的一干二净,不过留下了大量的尸体。两只渡鸦为莱拉指明了几具还算完整,且几乎没有腐烂的肥羊。这些尸体被一只稀有的、通体银白的剑齿虎占据,其它动物都不敢接近。

莱拉觉得这只剑齿虎的毛皮很漂亮,可以卖个好价钱,而这只剑齿虎则因为莱拉打扰了它吃饭,怒而向着莱拉猛扑了去。莱拉依旧没拔剑,而是踢起一块石头,击碎了剑齿虎的右眼,随后利用其视野盲区趴到了它背上,并在一阵扭打后成功将其勒死。

莱拉取出其左眼,挖出脑浆赏给“啊啊”和“啊呀”,还将那一对漂亮的长牙从牙床上撬下,吸干髓质后插在了头上做装饰。随后自脖颈处完整剥下了这张华美毛皮——这耗费了不少时间。期间,动物们陆续回到战场上远离莱拉的位置进食,似乎听懂了警告,未敢再翻刨尸骸。

接下来,渡鸦还指引莱拉找到了一桶蜜饯,一只独行的公野猪当时正在想办法打开木桶,但闻到莱拉身上的气味后就识趣地跑开了。木桶很结实,做工也很精良,还用铁片紧箍,显然是从南方的商人那买的。

莱拉依稀记得,血牙的队伍末尾的板车上装了些大堆的土豆,还有一些小洋葱、熊葱、大蒜和成袋的黑麦,便一路走到战场尽头查看。可喜的是这些物资除了最外侧被血雨淋湿的部分外,剩下的还算完好,还额外找到了一些坚果,莱拉挑出了那些被野鸡啄的不成样子的,其余的则通通收入袋中。

回到黑熊陈尸处,一只瘦骨嶙峋、独眼、牙床光秃的老狼正奋力拖拽熊的内脏。其它动物因畏惧莱拉而不敢动她的猎物但,这老狼时日无多,见莱拉返回甚至没有逃,只是趴在原地静待死亡降临。

莱拉并未立刻杀死它,而是嚼碎了些内脏吐给它吃。待其咽下最后一顿饱餐,便在温柔抚摸间令其瞬间毙命——这远比在严寒中冻饿而死来得仁慈。随后,她将其尸身轻轻推入河中,令其归还自然。

而这竟然还有意外收获,就在莱拉洗手时,还没漂多远的老狼尸体被一只体长接近两米,满口利齿的狗鱼咬成了两截,于是袋中食物“喜加一”。

夜幕降临,就在莱拉安葬完所有被挖出来的人类尸体后,另一伙狼群从其领地赶来赴宴,上来就试着刨出莱拉刚埋的尸体吃,气的莱拉直接掏出血饲剑将它们全部剁碎。

等收集完这些肉块,莱拉本以为能启程回营了,却远远望见狼王夫妇叼着一个沾了不少泥土的熏制火腿和一只刚死没多久,毛皮颜色极其漂亮的赤狐,向自己走了过来。联想到袋子里的碎肉,莱拉瞬间明白了:夫妇是来感谢她替它们清除了争地的狼群。

莱拉叹了口气,主动以一个没有威胁性的速度接近夫妇俩,在它们放下口中的东西,并冲着莱拉友好地摇了摇尾巴后,莱拉在脸上做出了一个会被“狼”视为笑的表情,各自赏了夫妇两一把坚果,双方遂和平别过。

营地离战场不远,莱拉在月亮刚升起时到达了营地北门。好巧不巧,加洛什此时正好牵着卡拉许德出来迎接莱拉,旁边还跟着一脸焦急的司务长。炊事团在加洛什的劝说下选择相信莱拉,而莱拉带回来的东西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待到莱拉走近后,司务长也没和莱拉打招呼,也没说话,而是径直奔向莱拉,取下莱拉背上的袋子就往野战厨房所在的位置跑。

卡拉许德则直接用独臂抱住了莱拉,泣不成声,说了些:要和图恩卡亚势不两立,誓死追随圣母之类的话……

莱拉也不清楚影子们具体和他说了什么,只得嘴上不停地安慰他,心却暗自思忖:回来的路上是在哪被影子跟上的,自己是哪点疏忽了没发现……

待卡拉许德哭得差不多了,莱拉取出圣杯,交还这位血牙前任酋长、未来的土地新王。

显然,教会把墓地被炸毁一事算在了图恩卡亚头上,莱拉也顺水推舟,谎称:杯子变黑因为被贝瑟吕克玷污了,每天用人血洗洗就能恢复原状。

鉴于莱拉缴纳的“巨额封口费”,和扶植代理人的需要,影子们也配合着将这事的前因后果编地天衣无缝。于是,几近被护教军灭族的卡拉许德便自然而坚定地站到了明光会一侧,并心安理得地表示愿向发动远征的圣母宣誓效忠。

这里面的门道莱拉自然是明白的,但卡拉许德这种情况就属于唐人有糖吃,连糊涂都不用装。这对双方都是好事——更何况,发动政变、砍下卡拉许德左臂的末代血牙酋长,已死于辉光骑士剑下。这意味着卡拉许德的选择,甚至在道德上都无可指摘。

莱拉:(唉,当佣兵也不错,就算颠沛流离,只要还在打仗,总有口饭吃。)

甚至是很不错的饭……

远征军的炊事团先是将熊肉,剑齿虎肉和狼肉剁碎混合,倒入大锅,用冷水煮至沸腾,期间还加入了磨碎的杜松子,切碎的熊葱和刺柏枝叶去腥。捞出后筛去碎骨和血沫,过一遍冷水,再以融化的熊油混面粉、盐与少许香料捏成肉丸,最后用熊皮包裹、裹泥烤制。成品虽仍带一丝腥味,但也可口软烂,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

两条大鱼则去骨切块,分别放入一口大锅中,加入切块的土豆和洋葱,以及斥候们带回来的野菜、蘑菇熬成浓稠的炖菜,最后加盐提味,出锅前还洒了些莳萝。这炖菜也带了一丝腥味,但味美浓稠,吃上一碗整身子都暖和了。

至于莱拉带回来的那些相对正常的食材,包括那桶蜜饯,则全都留给了重伤病患享用。

在四位影子和莱拉的协助下,全营的凡人士兵和战俘都在月上中天前吃上了晚饭,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肉丸,一碗至少装了一块鱼肉的炖菜,以及一碗糊糊或是黑麦粥。

按常理,莱拉这种外人是绝无可能靠近野战厨房的,但现在的莱拉是“英雄”,被视为自己人。英雄嘛,就该是乐于助人的,于是司务长就把莱拉也拉过来帮忙了,而现在的莱拉倒也乐于干这种事。

无需刀具,莱拉用爪子三,四下就能削好一个土豆,切肉的速度更是和影子们不相上下。忙完后,司务长欲将预留的大餐热给她,莱拉却推辞道:“大家吃得都不好,我独享不妥,也给伤员吧。我和大家吃一样的就行。若食物不够,我也可与骑士们一样暂不进食。”

让佣兵挨饿非公国待客之道。但在司务长眼中,此刻的莱拉已非佣兵,而是真正的英雄、是自己人、是未着甲的骑士,是第七教廷的异种特工。他应允了,在发给莱拉两颗肉丸后,将那顿大餐细细切碎,撒入昨天下午熬的几锅糊糊中充作香料。

莱拉自然不会饿着自己。睡前她再赴战场,既为果腹,也为避开缠着她讲故事的新兵,更因她仍放心不下那些重葬的战士。她清楚谎言细节愈多破绽愈多——并非不愿意讲,而是该讲什么、如何讲,须与影子们商议而定。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