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王宫的夜晚笼罩在金芒交替闪烁的夜空之下，赤阳净炉的光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这片恢宏的宫殿中投下永恒的金色光斑，弥漫着一种静谧而威严的气息。
白日里喧嚣的宫殿群沉寂下来，唯有巡逻卫兵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偶尔从遥远的回廊尽头传来，更添几分肃穆。
顾婉晚所扮演的角色，让她获得了一个特殊的机会——轮值夜班，守在皇太女寝宫的外间。
这通常是一项枯燥且需要时刻保持警觉的任务，但对此刻的顾婉晚而言，却成了她能够最直接感知到小嫣禾真实状态，并可能提供些许慰藉的唯一时段。
皇太女的寝宫极其宽敞，分为内外两间。
外间是侍女值守和存放一些日常用品的地方，内间则由一扇厚重的，雕刻着龙纹的屏风隔开，是小嫣禾真正的私人空间。
顾婉晚需要保持安静，随时听候传唤，但大部分时间，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外间阴影里，耳畔是内间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会传来的，极其压抑的，因身体疼痛而忍不住的细微抽气声。
白日的训练相当疲惫，龙晶演武场上的每一次摔倒，每一次力量碰撞的反噬，那些看似愈合实则仍会隐隐作痛的暗伤，都会在夜深人静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之后，如潮水般报复性地涌现。
小嫣禾再如何早熟坚韧，终究还是一条幼龙，身体对疼痛的本能反应，是无法完全掩饰的。
第一次听到那极力压抑的抽气声时，顾婉晚的心都狠狠揪紧了。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巨大而冰冷的龙晶床榻上，咬着嘴唇，独自忍受着周身酸痛的模样。
皇太女不能示弱，甚至连喊疼的资格都没有，这样残酷的规则，让顾婉晚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
她开始利用自己作为侍女的有限权限，悄悄做一些准备。
她会提前向负责药房的老侍女请教，哪种药膏对肌肉酸痛和淤青效果更好且气味最清淡，不会引起注意。
她会“恰好”在交接班时，将一小罐这种特制的，带着清凉草药香的药膏，“遗忘”在外间茶几最显眼的位置。
或者，在深夜借口检查烛火是否安全，轻轻进入内间，快速将药膏放在离床榻不远的矮柜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来。
她不敢确定小嫣禾是否会使用。第一次这样做时，她紧张得手心冒汗，一整晚都在留意内间的动静。
第二天清晨，她进去收拾时，发现那罐药膏的位置似乎移动过，而且盖子边缘沾着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的痕迹。
这是龙族血液干涸后的颜色。
这个发现，让顾婉晚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激动感。
她用了！她接受了这份隐秘的关怀！
从此，这成了两人之间一种无言的默契。
顾婉晚总会“不小心”留下一些缓解伤痛的小东西，而小嫣禾也会在无人时默默使用。
她们从未就此有过任何交流，但一种奇特的信任纽带，就在这寂静的夜晚中，在她们之间，悄然建立了。
但，很可惜，有些伤痛，并非药膏可以缓解。
有一次，小嫣禾在练习一种高冲击力的龙族战技时，不慎扭伤了脚踝，虽然经过随行医官的紧急处理，但骨骼和韧带的钝痛在夜间尤为磨人。
那天夜里，顾婉晚听到内间传来的抽气声比以往都要频繁和痛苦，甚至夹杂着几次因翻身牵动伤处而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呜咽。
顾婉晚在外间焦灼地踱步，药膏对扭伤效果有限，她想起自己以前训练过度肌肉拉伤时，用热敷可以很好地缓解疼痛。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风险很大，但她无法坐视不管。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走到内间屏风外，用尽可能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的声音，低低地开口，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殿下……若疼痛难忍，难以入眠……可用热毛巾敷一下伤处，血脉通畅些，或可舒服些许。”
话音落下，内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那压抑的抽气声都消失了。
顾婉晚的心跳如擂鼓，她能感觉到屏风后那道骤然锐利起来的目光，即使隔着屏障，也让她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她太大胆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侍女的本分，近乎僭越。
这等待回应的时间太过漫长，顾婉晚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如此等待着，或许是呵斥，或许是更严重的惩罚。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
屏风后，那个蜷缩在床榻上的小小身影似乎动了动，依旧背对着外面。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顾婉晚几乎要放弃退出去时，才传来一声极轻极轻，几乎被锦要被吸纳的叹息，伴随着一个微不可闻的音节。
“……嗯。”
只有一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地，却让顾婉晚悬着的心猛地落回了实处，甚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她没有被拒绝！
“卑职这就去准备。”
顾婉晚立刻轻声应道，她快速而轻巧地退了出去，很快用银盆端来了温度恰到好水的热水和柔软的棉巾。
她将东西放在屏风边的矮几上，低声道。
“热水和毛巾备好了，殿下请自便。卑职就在外间。”
说完，便恭敬地退了出去，重新隐入外间的阴影中，留给小嫣禾绝对的空间和尊严。
她听到内间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是小小的身影挪动，然后是棉巾浸入热水又拧干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安静，只有偶尔棉巾重新过水的声音。
那令人揪心的抽气声和呜咽，再也没有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内间传来一声依旧很轻，但比之前清晰一些的声音。
“……好了，拿出去吧。”
顾婉晚这才再次进去，端起已经微凉的水盆和毛巾。
她瞥见床榻上的小身影似乎放松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像是终于摆脱了疼痛的折磨，陷入了沉睡。
那一刻，看着那张在睡梦中终于卸下所有防备，显露出孩童稚气的恬静睡颜，顾婉晚的眼眶微微发热。
她轻轻端起水盆，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心中充满了混杂着心疼，欣慰和一种奇异满足感的复杂情绪。
在这寂静的深宫里，在这不存在的过去中，她用自己的方式，悄悄抚慰了那条骄傲又孤独的小龙。
每一次无声的帮助，每一次被默许的靠近，都像是在她们之间那座无形的壁垒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让一丝微光得以透入。
夜晚的值守，不再只是任务，而是成了一种默默的守护和寄托。
幻境的边界，也在这份悄然滋长的温情中，变得更加柔软了，随着幻境的波动，下一次的场景也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