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汉密尔顿夫人
“自从第一防卫站的瞭望塔报废后，我们就再也没观测到过南部更深处的区域，但现在，多亏了大嘴藤蔓，我已经能看见那片漆黑的焦林了。”瓦伦蒂娜开始尝试用更加积极的方式解读现在的处境。
从中午到傍晚，埃斯特尔的光束连藤蔓的表皮都没烧穿，此刻，二人已经一正一倒地挂在半空中至少三个小时。
“这里的夜晚没有月亮，如果不能在天黑前回去，我们恐怕就要在黑暗里不明不白地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瓦伦蒂娜的话，下一秒，地面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个小小的黑影快速向藤蔓而来，埃斯特尔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清了组成那坨黑影的生物：会自己活动的手、脚、嘴巴、眼睛等各种人的部件。
瓦伦蒂娜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啧，001-C型异种，弱小又难缠的东西。”
“埃斯特尔，用魔力光束横扫，这群东西没有大脑，没办法对祂们精神控制。”
埃斯特尔呆住了一瞬，但马上被瓦伦蒂娜的话点醒，她的指尖缓缓凝聚起魔力，然后——被一只掌心处裂开一张嘴的手咬了一口。
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这群小而灵活的生物已经沿着藤蔓快速接近了她们，紧接着爬上来的是眼珠、嘴巴、耳朵。
舌头在瓦伦蒂娜的脸上狠狠舔了一口，她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也难得暴起了青筋。
现在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可控的局势，埃斯特尔深知这点，她的身上渐渐爬满了各种肢体，但这些东西意外地没有想象中应有的腐败臭气。
她把魔力聚成一团向天空发射，一个闪着亮光的星星在她们的上方出现。
天色渐暗，埃斯特尔感觉自己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在被啃食，在疼痛与倒吊缺氧中，她的意识变得模糊。
“噢，女神在上，你们还活着吗？”
下方传来的声音像一棵救命稻草，埃斯特尔昏沉的意识几乎是瞬间清醒，她努力晃了晃身体表示自己还活着。
身上持久的疼痛与脸上被异物覆盖的感觉在慢慢消失，她得以睁开眼望向地面——那是个穿着极其奢华的妇人，尽管裙子本身并不精致，但点缀其中的各种珠宝仍散发着属于它们的华贵气息，夸张到有些滑稽的大帽子遮住了妇人的脸，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此时正蹲在藤蔓边挖土。
“找到了！”她兴奋地叫了一声，拿起手边的石头向藤蔓底部的一处砸去。
石头砸下去不久，绑在身上的藤条就像气球泄了气般萎缩，埃斯特尔与瓦伦蒂娜二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模糊的视线里走来一双镶嵌了巨大蓝宝石的精致高跟鞋，鞋的主人行了个礼，声音从头顶传来：“倒霉的小姐们，晚上好，虽然忘了名字，但你们可以叫我汉密尔顿夫人。”
埃斯特尔还没来得及抬眼看清汉密尔顿夫人的脸就两眼一黑昏死过去，她耳边最后响起的是女人尖锐的叫声：“呀，她该不会死了吧，这可不能赖我啊。”
……
好温暖，好柔软，好舒服，衣物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中，火焰吞噬木柴的噼啪声混合着外面淅沥的雨声，浓烈的土腥味钻入鼻腔，像梦境一样，嗯……如果能再安静些就更好了。
抑扬顿挫的语气夹杂着夸张形容词的话语断断续续传进埃斯特尔耳中：“……是的，一定是女神保佑，我望见了你们头顶的星星，这鬼地方的天上除了太阳可什么都没有，我顺着星星的亮光找来，结果就看见你们俩被吊在天上，我的天哪，她就这样被倒吊着，身上爬满了恶心的东西，我真害怕自己又撞见了尸体。”
“我是怎么引开那群异种的？原来祂们有名字？咳，关于这方面，礼仪得体的贵族一定会从头开始详尽的自我介绍。”
埃斯特尔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被浑圆的物体挡住了一半。
上方滔滔不绝的声音在发现她转醒后停止，汉密尔顿夫人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这时埃斯特尔才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她正枕在一位丰满妇人的腿上。
“可怜的小埃斯特尔，你一定被那只趴在脸上的手吓坏了，第一次出任务就遇上这种事，你明天应该和我一起向女神祷告才对。”
“谢、谢谢你。”埃斯特尔不自然地离开这温暖的怀抱，找了块空地坐下。
环视四周，这是一个用树叶作掩护的小棚子，内部框架由树枝搭建，看起来摇摇欲坠，不大的空间内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单子当床，最里面摆着一个拿着三叉戟的小型人物雕像，虽然毫无雕刻技法可言，但看得出来作者对这件作品十分认真。
“那么，尊敬的汉密尔顿夫人，”瓦伦蒂娜把话题拉到了她那边，她直视着这位妇人的眼睛，认真道：“既然你拥有在这片焦林边缘抵抗异种的力量，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防卫站？”
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各种说辞说服汉密尔顿夫人，但对方毫不犹豫的“好啊”反而让瓦伦蒂娜一时语塞。
“看看我的住处，简直还不如街边乞丐们的大本营，这里又小又挤，每天还要担心被各种虫子咬，最糟糕的是我根本吃不上一口人类水准的饭，女神在上，我从来没有亲自下过厨，每天只能靠外面的黑色果子生活，但那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又酸又涩，比酒馆里流氓捂了三天的臭袜子还让人恶心，哦！还有我可怜的宝石们，每一颗都沾了点脏东西，我又没办法清洗，那可是我的孩子们……”
或许是戳中了她的痛处，汉密尔顿夫人喋喋不休地抱怨了许久，防卫站的审查和每天的任务要求对她而言无足轻重，她只要能离开这个破棚子就好。
二人非常顺利地达成了一致，汉密尔顿夫人在对食物与新生活的美好畅想中睡着了，木柴还未燃尽，瓦伦蒂娜支着头坐在棚口，她的影子在火光下跃动，眼睛则望着漆黑的天空。
“你不睡觉吗？”埃斯特尔走到她身边坐下，她这时才近距离观察到了瓦伦蒂娜的脸，这个橙红头发的贵族有着一双与其发色不太相称的眼睛，那像湖泊般深邃、平静的蓝色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能看到人的灵魂，”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视线没有转向埃斯特尔，“你想让我帮你看清自己的灵魂吗？”
埃斯特尔还没搞清这句话的含义，瓦伦蒂娜就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睡吧。”她理了理自己残破不堪的裙子。
裙摆都被雨水浸湿了。
……
埃斯特尔与瓦伦蒂娜离开防卫站后一小时。
“阿瓦——阿瓦——你在哪——”青山君扯开嗓子的嚎声在第三防卫站内回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阿瓦喘着粗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跑了出来，此时她手里还攥着一片刚咬了一口的干硬面包。
“唉，我们的小阿瓦一定又去翻第三防卫站这个大垃圾堆了，”青山君故作悲伤地用折扇挡住脸，“但是！”他话锋一转，狡黠的眼睛从扇面后露出，充满激情地开口：“作为第二防卫站的优秀员工，无论情况多么艰难，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什么！”
阿瓦显然被这猝不及防的转向吓了一跳，她头顶的呆毛一激灵，支支吾吾道：“是……是吃好每一顿饭？”
青山君的眉头一蹙，用折扇拍了拍阿瓦的脑袋，说：“不！是维护人员安全。”
明明上次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吃好每一顿饭，上上次是外出收集物资……阿瓦暗自腹诽，头上的呆毛左摇右摆。
“这种责任感可以填补生理上的饥饿，为了这个世界！我们今天要审完阿尔法斯看守的恶魔，记得把之前的资料都拿好，”青山君朝阿瓦挤眉弄眼，小声补充道：“要是顺利，我就亲自下厨给你做顿好饭，如何？”
阿瓦对他下厨这件事似乎没什么兴趣，她从随身的背包里抽出几张纸，又举了举右手的手提箱，说：“资料我都带好了。”
青山君两眼放光，认可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不愧是我们防卫站最细心的优秀员工。”
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声从青山君的肚子里传来，但二人默契地无视了这件事，在走廊上扬长而去。
在这座建筑物的最深处有一扇门，门口常年坐着个抱着一根水管的男孩，此人毛发总体呈深棕色，最下面点缀了些许黑色，长长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没人知道他是清醒状态还是正在睡觉。
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像是在期待某人的到来。
“呦——阿尔法斯，好久不见。”
听到声音后，阿尔法斯失望地坐回地面，自觉让开了身后的门。
“你在第三防卫站过的怎么样？瓦伦蒂娜给你送的生活物资和食物够用吗？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儿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阿尔法斯猛地抬头看向青山君，虽然眼睛被遮的严严实实，但这股炽热的视线实在很难让人忽视，“瓦、瓦伦蒂娜什么时候再来？”
“唔，她出完任务应该今晚或明天就能过来吧。”
阿尔法斯的嘴随着他的话语渐渐张大，在听到想要的回答后咧成笑脸，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
“好耶好耶！”男孩毫不掩饰他的欣喜，从地上蹦起来在走廊撒欢，青山君无奈地笑了笑，拉开了这个布满灰尘的老式门锁。
“哐当！轰——”门锁被拉开了，伴随着铁门被推开的巨大声响一起到来的是数量可观的灰尘，青山君被呛得咳了几声。
关上门，青山君熟练地把一缕魔力丢进吊灯里，漆黑的空间瞬间明亮起来——这里只有一张桌子和桌子对面阴影中的人。
“已经25天了，你既没有离开这具肉体也没有进食，”青山君从阿瓦那接过一根细长的针管走向阴影中的人，“今天要对你进行第二次密度测试的体液抽取。”
那被重重铁链栓在墙上的人垂着头，黑色的发丝胡乱粘在脸上，猩红中带着一点金色的独眼在暗处缓缓睁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