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慕心都未察觉到动静,抬起眼,便对上那狭长冷冽的凤眸。
默而不语的赤色瞳孔像是冬日木柴劈啪燃烧升起的焰火,眼中燃着汹涌的火光。
彼此距离极近,炽热的呼吸扑打在脸庞。
只记得从前,从未有如此暧昧。
心绪平定时,掌心冒出黏腻汗水,又被十指紧扣。
冰冷,滑嫩,这是她的第一感受。
她总是有很多想法,可太多问题,都未想好自己是期待怎样的回答。
她问:“师尊,你是修炼了什么心经吗?为什么……身子这么冷呢?”
想不出别的说辞,而冰肌玉骨,清绝孤艳,淡影留芳,这样的词说出来又太难为情,
“天生如此。”
听到这样的回答,慕心望向那波澜不惊的表情,手依旧被紧箍住,委实猜不透隐藏其中的心思。
“方才,与那姑娘握手,可是我这般感觉?”
忽然,陆嘉清冷不丁开口,手中力道加重几分。
慕心嘴唇翕动着,旋即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她低下头,渐渐得,耳根子像是被太阳晒得烧红起来,“那时候,我哪里关注过这个……”
师尊不会是,在意自己和别人握手的事情吧?
接而,陆嘉清笑了起来,似高岭之雪渐消融,丛中,春桃含苞欲放。
慕心有微微的晕眩与失重感。
“师尊,真的变了很多……”
这声呢喃,没能得到回应。
陆嘉清轻振衣袖,说声:“走了。”
慕心愣愣地点头,蓦然,谜一样的想法浮上心头。
那是可能会冒犯到师尊,大不敬的想法。不知怎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一种亵渎的念头。
她压下不敬的念头,又低下头,漂亮的眼睛微微阖了阖。
“师尊,我们走吧。”
继续牵着手,拖曳行李箱,站在车水马路的十字路口等待绿灯亮起。
午过三巡,蝉鸣喑喑,暑气氤氲,热浪浮动。
见师尊饶有兴致地环视四周,慕心抹去额角渗出的汗,有些疲惫的介绍道:“停在路口的四轮匣子,名叫汽车,那个是电瓶车,都是代步工具,和我们那个世界差不多。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几乎人人都可拥有代步的交通工具。”
“矗立在道路两边的建筑是商铺,远处的高楼是写字楼,还有民房,总之就是用来住的地方……”
大概是觉得讲得口干舌燥也介绍不完,而且绿灯亮起,以及天气炎热等等原因,慕心不再言语了。
回去教会师尊如何使用电脑,让她自己上网浏览吧。
又耗费十五分钟磨磨蹭蹭地回到家,慕心把行李箱随手丢在客厅的瓷砖地面,散架般地趴在大理石桌上。
滚烫黏腻的肌肤与冰凉的桌面接触,她吐出一口浊气,无法遏制住的困意接踵而至。
“怎么会突然这么困……”
她努力撑住下巴,扒拉眼皮,还打算起身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下,可是刚站起来,就被按住。
陆嘉清站在她的身后,手掌落在她的发旋,手指轻轻抚了抚。
“睡吧。”
声音里带有一种魔力,恍恍惚惚中,一阵微风吹来,有暗香拂过。
慕心长吁短叹,终究支撑不住合上眼。
昏昏沉沉间,梦见在梅园,好像被一个熟悉的女人拥入怀里,接下来她俯下身,丹唇轻启,浅斟低唱……
陆嘉清从法宝空间取出寒玉冰簟床铺陈于客厅,抱起慕心娇软的身子放置在床上。
虽是至阴至寒之物,可此物毕竟认了主,慕心并不会因寒冷而受到损害,反之,能够清心净神,运转修为,防止走火入魔。
她走到窗前,凭借灵视眼,看见空中飘荡着许多灰暗的魂魄。方才,它们便一直跟随至此,只是畏于自己的威慑,不敢进入房屋,因而徘徊于窗前虎视眈眈。
手一拂散,这些扭曲的魂魄便尖啸着燃尽,不少亡魂为求一线生机试图进入屋子,侵占慕心的精神世界,可寒玉床冰冷的气息袭来,便将之冻成冰块,碎了满地,而后又是真火焚尽,地面干净无尘。
暗中蠢蠢欲动的东西消灭干净后,陆嘉清步至床前,看着沉眠的徒儿,想到什么,又点一炉醍醐香,在一旁静静守护着。
……
这里是哪?
慕心涉过冻住的溪流,在荒芜的雪原踽踽独行,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只有白色的蝴蝶如飞如舞簌簌落下。
不知何来的毅力坚持走下去,终于看见前方道路出现一座院落,院子里种满了梅花。
一位美人静坐在院中央的石凳上,容貌昳丽,发间插着一只紫玉簪。
素白的衣裳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单手端着茶盏,任由雪花扑进茗中,另一只手捧有书籍,似在翻阅。
慕心心想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位冷美人的,可当下的情景来得莫名其妙,她什么都记不起来。
“汝来于此所为何事?”美人好像注意到背后的慕心,因而头也不回地问起来由。
“我记得……”慕心蹙眉,回想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后,还真给记起来了,“浮屠世界灵气耗尽,修士为求一线生机,修炼生啖血肉、吸食血肉蕴含的灵气的邪术,以维持己身修为。然而大造杀业,自此山河破碎,民生艰苦,天下祸乱,鬼魅丛生。我此番前来,是为寻求解决之法。”
“自有解脱之法,然,假若天下太平后呢?”
慕心惊愕,没想到对方不说解决的办法,反而问起天下太平以后会怎么做。
慕心生于乱世,知晓为了重整旧人间须付出很大的代价,必要时刻连自己都能牺牲。
若是真活下来的话……
回家?
她的家在哪?
闭眼思考的时间,好像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说不出那种感觉,因为在现实中从未出现过这种事。
但是,闻见熟悉的梅花清香。
慕心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窗外零落着星星点点,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身子应该是被清洗了一遍,换了身干净舒爽的衣物,额头还盖着一条温度清凉,顺滑如烟的上好锦缎。
只记得自己带师尊回来,一进屋就困得不成人样,未能尽到主人之宜,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下。
衣服是谁换的,就不言而喻了。
慕心往阳台方向一瞥,看见一道清冷的身影宛若谪仙般亭立在那儿。
月华流照,她仿佛随时都要踏月而去。
梦中那个亲吻自己的女人的面容逐渐与师尊重合,慕心没忍住默念出声:“陆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