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矮山上,循着被车轮碾出的小路向上,赫然可以看见一幢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三层别墅。
更特别的是,别墅第三层只有一半,另一部分则是宽敞的平台。月光下,还可以看到上面放置着各种复杂的仪器,以及一个放大版的天文望远镜。
“老师,是「锚」松了吗?”
“不是。”
望远镜后面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他鬓角微白,眼神深沉,散发着一种在风尘中洗练出的沉稳气质。
他身后的年轻女子穿着白色实验服,面露担忧之色:“可我刚才……”
“你又看到了?”
被称作老师的男子语气忽然严厉了一些,回头看向女子:“什么时候的事?”
女子缩了缩脑袋:“一瞬间就消失了,我感觉奇怪,所以赶过来向您报告。”
“一瞬间就消失了?”
中年男子的面色有所缓和,沉吟半晌,又问道:“有看见‘月亮’吗?”
女子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中年男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朝屋里走去,“看来只有最初的共鸣会留下印迹。按我的推测,接下来还会有几次,注意不要让它持续太久。若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变化,过来告诉我。”
“我知道了。”
女子犹豫了一下,又出声道:“老师,如果早上你没有打断我,我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但那轮月亮会彻底留在你身体里,让你和那边构建联系。”
“构建联系?”
女子对这粗糙的表达感到疑惑。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与自己的学生对视:“我们的锚始终没有松动,这是好事,但这也直接导致两边的相互作用变得更为直接与强劲。如果你被留下印迹、构建起了联系,那就会成为那股「作用」的载体,直接参与进这场争端。”
“如果把现状比作两颗行星相撞,那你就是一颗在它们引力圈附近徘徊的小行星。倘若被其中之一俘获,其下场无外乎两种:成为卫星,或是与行星相撞。”
“就最终结果而言,二者都差不多。”
几句话,把学生听的俏脸煞白。
“那岂不是说……如果被留下印迹,就必死无疑?”
男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迟疑道:“倘若加入的第三方不是小行星,而是更大的巨物,那结果还得另行考虑。不过这并非你需要承担的风险,聂涟,不要让它分散你的注意。”
被叫做聂涟的女子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不甘心道:“那我们能干的只有这么观测下去吗?”
他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对于它们,靠近我们只是第一步;而对于我们,观测它们也只是第一步。”
“可是……”
“人逢大事需有静气。聂涟,这点你得学你师兄。”
女子顿时被噎住了。
老师看了看自己这个满脸稚嫩的学生,失笑地摇摇头:“别想这么多了。明天不是休息吗,去找小琪他们玩玩吧。到降临之日之后,你可就没机会了。”
说罢,他就回头走进屋内。
“共鸣的人是我,我肯定想的多啊……”
聂涟心中无奈,坐在天文望远镜前,执着地思考着与自己十分遥远的一切。
“「锚」没有松,它们正在不断靠近,而我成了见证共鸣的人之一。上午的初次共鸣,肯定有相当一部分人被留下了印迹。”
想到这,她顿了顿。
相当一部分人被留下了印迹,也就是说相当一部分人会死。
除非有老师口中的“巨物”出现。
不甘心的心情立刻涌上心头,但很快就被强行压了下去。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转而掰起手指算起了什么。
“首次观测到异常动静是去年,上个月则是第一次发生持续动作,而今天则是首次直接向我们彰显存在。这是什么意思,它们要撞过来了吗?撞过来的话要多久……”
聂涟怔了片刻,一拍脑袋,坐了起来,大步冲进屋子。
“老师!那片地方好像比早上靠得更近了!”
——
——
在经历了一晚上的思考,伊泉最终决定把秘密埋在心里,不想被警察叔叔当成精神病关起来。
不过当晚没有梦见任何异常景象,是他没料到的。
沉思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回事小老弟,今天数学课没睡,体育课犯困了?”
看也不用看,肯定是毛垣在叫。
边上不知道哪个起了兴致,附和了一声:“睡醒又突发恶疾可就完蛋了。”
无言,伊泉只得竖起两根中指,对他们送上最诚挚的问候。
一声哨响,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体育老师集中。只见那身材发福的高大男子手拿花名册,笑容满面,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所有人,今天进行1000米体测。”
瞬间哀嚎四野,学生的脸色一个赛一个惨白,其中当属伊泉最甚——那僵硬的表情与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眼神,仿佛在说,吾命休矣。
体委王朔大笑两声,一把搂住伊泉的肩膀:“满分通天代,了解一下?”
这小子入学两年长跑从未及格的故事他可有所耳闻。值此良机,何不出手大捞一笔?
高低能白嫖几天的作业答案。
伊泉摇了摇头,抬头对上体育老师犀利的目光:“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不逃也罢。”
于是三分钟后,有一条伸着舌头大口喘气的哈巴狗走一步颠一步,沿着操场内圈,在六月的操场上蠕动前进。
“行不行啊细狗,要不下次再补跑?”
“滚!”
伊泉对从身边掠过的同学怒目而视:“我都遭这么久罪了,凭什么下次还要继续!”
“哦……”
六月毒辣的太阳在云后时隐时现,一遍又一遍的碾过操场,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中。三分钟内跑完的体育强者都安然坐在树荫下,笑嘻嘻地打量着太阳下的勇士。
“今天就是爬,我也要爬够1000米!”
伊泉咬牙擦了一把汗,收起眼镜,拼尽全力又让自己跑起来。
抬腿,还有一圈。
迈步,还有一圈。
甩臂,还有一圈。
这是一场试炼,伊泉桑。
然而没出几步,他又透支了几乎没有的体力,拖着身子边跑边晃,无力的张着嘴,拼命喘气。
就在这时,他跑过操场的侧门,余光瞥见路过的两个女生,与她们对上了视线。
左边的俏丽女生穿着本校校服,戴着领结,与他对视时十分意外,而右边扎着马尾的娇小女生则满脸惊喜,伸手指向伊泉。
“诶你看,他好像一条狗啊!”
瞬间,在操场上辛勤劳作的伊师傅道心破碎,一屁股坐了下去,指着她们怒道:“席菲,你当个学生会主席一天到晚交的都什么朋友?”
穿着校服的女生捂住脸:“不是,主要是你的表情真夸张。”
伊泉更气了:“卧槽她骂我你还怪我了??”
席菲别过脸,这次没忍住笑意:“对不起。”
你妈的……伊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转而将矛头指向那个身材娇小的女生:“不是哥们你又哪位啊,嘴巴这么干净?”
那女孩缩缩脑袋,低下头:“对不起……”
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伊泉感到有力无处使,一时间憋不出下一句话,
“但是狗哥你这么累是因为太虚了吗?”
伊泉勃然大怒:“死小孩你没完了是吧!”
“你才死小孩,我是如假包换的高中生。”
“得了得了,别吵了。”席菲这时候出来当和事佬,憋着笑说,“我带她逛学校呢,这家伙平时就口无遮拦,你跑你的,别太在意啊伊泉。”
这不就是学生会版的“孩子太小不懂事”吗?改天放个熊孩子去你家打砸一番,看你憋笑还是憋眼泪!
不过没等他开口,那个女孩就走到塑胶跑道上,笑眯眯地说:“我叫濑知琪,老师说今天休息,所以我来找菲菲玩。”
“所以呢?”
还自我介绍上了……伊泉气笑了:“一个菲菲不够,还要超人强吗?”
“那倒不用,谢谢奥。”濑知琪双手叉腰,一副牛X哄哄的样子,“我除了找菲菲玩,我还要找月亮。”
“找月亮?”
伊泉和席菲同时愣了愣。
“对啊,找月亮。”濑知琪点点头,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圆的,白的,很奇怪的。你见过吗?”
圆的、白的,可是很奇怪的月亮?
怒气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伊泉感到头皮发麻,背后升起寒意。
看着濑知琪可爱的笑脸,他的身体忽然又些僵硬:“你在说什么东西,月亮不都是圆的白的吗?”
席菲与伊泉露出“相同”的疑惑:“什么奇怪的月亮,小琪,你老师怎么又给你布置奇怪的任务了?”
濑知琪对后半句不加理睬:“奇怪就是奇怪,说不定还会让人看到就恶心,直接吐出来哦。”
“这是月亮?”席菲皱起眉头。
然而片刻之后,她突然一副想起什么东西的样子,说道:“伊泉你昨天是不是在课上吐出来了,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没事吧?”
濑知琪“恍然大悟”:“狗哥就是那个人啊。”
此时伊泉已在心中确定,他昨天看到的东西涉及到天大的秘密,有人在搜查目击者。
平日里伊泉偏好小说动漫,根据他不成熟的经验,如果此时暴露了自己的秘密,他绝对会被神秘机构抓走研究。
他不知道濑知琪的话几句真几句假,不确定自己是在被试探还是她纯粹没心没肺。他唯一明白的是,自己绝不能在此露出马脚。
想到这,伊泉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只是数学课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李老头让我出去罚站。哪有什么吐出来,都是谣言。”
“数学课睡觉,还是那位的课。真有你的。”席菲摇头表示佩服。
濑知琪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是同道中人啊!”
上个睡觉你同道个头?
伊泉心里扣了个大大的问号,目光扫了过去。
两人的目光刚好对上。
女孩歪着头,皮肤白净光滑,两颊充盈着恰到好处的肉感。中央的鼻梁小巧而挺翘,往上,一双浑然天成的眼睛正在眨动,展示着宝石般的眸子。
卧槽还挺好看,伊泉苦中作乐地腹诽。
濑知琪盯着他,审视从曲线完美的眼眶和细密的睫毛中溢出,成了暧昧不清的笑意。
“我说真的,我也做噩梦,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