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山山巅的观景台上,白发少女扶着栏杆,举头望向遥遥的一轮新月。
微风拂过她的脸颊,三千白丝如水母般微微在空中漂浮,如同贝多芬的《月光》跳动出蕴含种种情调的旋律。
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猩红的双眼,比红宝石更加幽美、纯粹,在暗夜中凌凌发光,显得无比高贵。
如果在一个孤独的夜晚,你有幸看到阴影中闪烁的这两枚红宝石,你感到的不会是夜晚恐怖故事中走出的惊悚诡异,而是一种迷人的心醉。纵使经历了白日怎样的疲惫心累,相信我,这种感觉能带领你下沉到月亮之上,做一个久远而纯粹的美梦。
但此刻,悬挂在黑色天鹅绒幕布上的新月倒映着少女殷红的眸子,眸中的情感尽是空洞的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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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上官月,自称是传说级的美少女,啪叽啪叽,我内心正在为这羞耻的自我介绍而鼓掌呢。
是个人都清楚,三更半夜来爬山绝对不是什么正常大小姐的基本修养,有闲心这样做的家伙若不是烂文青,我们更愿意称其脑子有坑。
顺带一提,我已经累得人都虚脱了哦,设定上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而变成白发苍苍的大小姐哦。
所以说白发不是我染的真是啦。
回想起我的人生,可以说是如观摩运动会方阵开幕式一般无聊,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全部是流水线车间的样板产品。
以后估计也就随便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夫唱妇随地平平淡淡度过余生,再平平淡淡地迎来死亡吧。
真是一眼就望得到头顶人生哦,就连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也没半个。父母还在商讨给我转院吃药的事宜,可我已经腻烦了这种生命。
比起不成熟的女儿更喜欢白花花的钞票,从未舍得拿出时间真正关心过我,死到临头再来做一些聊做形式的慰藉,把我摁在病床上恨不得插成筛子般续命,我难不成是什么高级点的湿垃圾吗?
哈,太阴暗了太阴暗了这就是我啊,嫉妒你们诅咒你们!我要天天吃汉堡冰淇淋水果挞马卡龙炸鸡吐司巧克力布丁慕斯蓝莓蛋糕!!
呃啊,不行了,一口气报菜名太累了,让我缓一下。这才是正常女孩子的备用粮需求吧,就算被人骂不检点吃成大胖子我也无所谓哦无所谓!
啊咧,我,这么多年来,正如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一样呢。
日复一日过着无趣的生活、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既是病人也是千金大小姐,唯独不是我自己。
于是我站在这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空无一人的天边大喊,如悲情戏剧女主角的唱词:
“樊笼之鸟,高歌吧,高歌吧,用你那泣血的歌声去反抗命运吧!”
“即便咳出血也没有关系,那月亮之上即是你的归宿,你的歌声只献给你自己,你的灿烂也不是用以任人欣赏的俗物。”
咳咳,咳咳咳咳咳……
大概是咳出了一手血吧,月光照在我的手上,病房中熟悉的气味又扑鼻而来。
懒得管这些,最后一遍,我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裙。
我,即将如字面意义般闲死,细胞也无聊地为此停止分裂。
就算伸出手去抓住月亮,它也太过遥远,幻想的小船承载不了现实的重量。
我想,至少可以让我来选择一种属于漂亮点的死法,总比乖乖躺在病床上被呼吸机呛死要好。
“哔————”(模拟心电图的直线的声音)
生之无自由,所以,请赋予我死之自由吧!
真是太中二太感性了呢,就连我也不禁嘲笑自己,而一步步走向山崖边感受人生最后的晚风之时。
“喂,给我站住!”夜风寄过来一道声音,不认识的男孩子用着熟悉的母语大叫着。
是临死前的幻听吗?啊哈哈,我还保留着这种可笑的幻想吗,白马王子之类的。
我继续一步步走上山崖。
除了夜风与细末的石子掉落山崖发出的声响,我只能听见心脏尚在砰砰跳动的声音。
“你要是死了我缺的营养这块谁给我补啊?!”
请自己补吧,再见,永——别——了——
“听人话啊,听人话啊!你是叫上官月吧!听好了——”
“月亮上没有广寒宫,也没有什么月兔啦,坑坑洼洼比戈壁滩还荒凉一百倍!要寻长生的话那绝对不是个好去处哦!!”
我回过头,绝望地意识到这不是山野间的幽灵,而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少年,在向我复述着意义不明的古老传说。
喂,你是逗逼吗?把我莎士比亚式的自我式感动还给我啊!气氛被你破坏到都没有仪式感了啊!
不认识的少年气喘吁吁地站在距我五米的地方。而我只需要再往前走一步便是无底深渊。
男人,对我而言是陌生且新奇的生物,若不是他叫我一声,我差点还以为这是个只有女孩子的世界。
来者与我年龄相仿,穿着附近男子高校的学生制服,月光照映着他俊逸的脸蛋,上面似乎正刻着我无法理解的坚决。
欸,好帅,是我的菜……个鬼哦!您哪里冒出来的?请滚回到男校里面嘻嘻哈哈吧。
“冷静点先别跳,容我郑重地自我介绍一番:我叫夏晓,也是华国人,你也可以称呼我为soulconductor、无妄的断罪者、冥途的引路人、漆黑之归葬人……”
好~我已经充分了解了你是叫夏晓的蠢蛋,后面的词缀我没心情也没兴趣了解哦,中二癌吗?要不要把我的呼吸机借给你?
“我记得你是叫上官月吧?呃,我其实也不知道这种场景下该说什么好……‘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哈哈……”
“要演单口相声回国演,麻烦请回,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不不不,这怎么看都像是会出大事的情况好吗?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大半夜来这里跳崖?我找了你好久啊!”
跟踪狂吗?好恶心。
“等等等等,决定跳崖前先听我把话说完——咳,首先,我是荒木庄的头头,但是由于生源不足,我们男校马上就要废校了,据说要改造成赛马场供人们观赏马儿跳……喂,别一副不耐烦随时都要跳的表情啊!我会尽量把逗号省略掉的!”
“我经调查得知改造企划书是上官企业而你正是上官家的大小姐而且是金盏花女子学院的老大所以拜托请让你父母对我们学校网开一面和让我们男校和你们女校合校吧!”
临死前,上官月在不认识的少年头上,瞅见了RPG游戏中的感叹号。
“……蛤?”
虽说很想批评对方厚颜无耻的程度,但体能不足的她此刻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她在爬山的途中就差点累虚脱,如今光是站着都感知不到双腿的存在。
“我为什么要帮你?好处呢?”
“抱歉,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能给你什么补偿,不过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做,这算是一个承诺。”
“谢谢你,但是永别了。”
我向后倒去。
五米对于人类而言是无法以微秒跨域的距离,视线里最后的光景是少年惊愕不已的神色。
虽然很对不起少年,未能阻止鲜活生命在眼前逝去,恐怕会给他带来心理阴影吧,是我的话一定会做三个月噩梦然后一辈子都不敢来爬这座山的。
我整个人飘飘然浮于空中,委身于于万有引力带来的自由落体,在数秒后啪叽一下摔成番茄酱。
感受着意识在脱离身体逐渐远去,饱怀着遗憾与无果登上明天的新闻头条,这就是我的惨淡人生。
即便如此,还是好痛啊,我明明很怕痛啊。
闭上眼,再见了~这个世界——
……
……
……
咦,等了好久,还没有天使来接我,没死透吗?偷偷睁开眼,瞥——
“永别这种令人悲伤的话,请不要说啊。”
错愕间,我发现自己仍站于山顶,纤细的手尖传来陌生的温度。
夏晓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9月11日,名为〖上官月〗的少女。
〖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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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soulconductor,时间线已修正,关键节点已更新,对象异想体失踪。
(呵呵呵……有趣的家伙❤,感谢你的帮助,我终于重获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