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以为叶素已经走了，但其实她走到楼梯口后又拐了回来，想告诉他晚上放学后在校门口等她一会儿。但是她看到的是青河在望着夏典尧发呆。她知道这小子的脑袋需要被好好敲打敲打，于是她打定主意要推青河一把，就给江获麟打了个电话。
“干嘛？今儿晚上我可有的忙，你别打岔。”江获麟没好气的说，“你别玩过头了忘了正事啊！”
叶素俏皮地吐吐舌头，说：“哎呀我不会的，您老可放心吧，我只是找您借样东西。”
“什么东西？”江获麟那边传来轰隆隆的发动机声。
“您的那个大宝贝！”
“什么？”
“就是那个，宝~贝。”叶素在“宝贝”二字上加重了。
江获麟有点气血上涌：“你……你要它干嘛？你弄坏的好东西还少吗？”
“哎呀这次只是溜溜弯，怎么会坏呢？那两次都是事出有因嘛。”叶素夹起嗓子撒着娇说，“就让我用一用嘛，今儿晚上我出大力，出大力气好吧？”
江获麟在叶素看不到的地方掐着额头，最后咬牙切齿地说：“好吧，就让你用一用，钥匙就在老地方放着，你知道的。”
“谢谢老头！老头万岁！”叶素欢呼雀跃的挂断电话，往学校门口冲去。
“不准叫我老头！”江获麟对着电话吼道，虽然这时叶素根本听不见了。
“怎么了？”博托听见江获麟的吼声，过来问。
“没什么，那小妮子又要作妖了。”江获麟无奈地把塞到衣服的内兜里。
博托皱皱眉头，又突然瞪大眼睛说：“不会是要……”
“嗯……是的。”江获麟一下子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算了，大不了把你们家老东西的要过来，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
“你可真会拆东墙补西墙。”博托摊摊手，“但是他确实对你有求必应。”
“这才叫合作伙伴！”江获麟又兴奋起来，“我还可以趁机敲他一笔！你们在波雅克的那个酒庄怎么样？我只要一半的股份。”
“啊？这你也要！”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起来，而他们周围则是数辆轰鸣着的挖掘机。这些挖掘机在这个不大的山谷中亮着探照灯工作着，而驾驶室里面则空无一人。
青河好容易打发完了无聊的晚自习时间，听到了他热切地盼望着的放学铃。在今晚的下课期间，有来自班里天南海北的好兄弟来打听叶素的消息——问名字、问关系的、还有要微信的。每一个他都报以蒙娜丽莎般神秘的微笑——特别是最后一个，毕竟他真没有加叶素微信，他盘算着等下次遇到了加一下，刚才忘记这茬子事倒是真的挺遗憾的。
他背起书包往教室外走去，听见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有些怯生生地在喊他，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以前经常响在耳畔的，夏典尧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扭头问：“怎么了？”就像过去的时候一样。
“我……有些事想问……一起走吧。”夏典尧吞吞吐吐的，看得出来她也不是很自在。
他们一块儿走出教室，走下楼梯，但却都没有开口，直到快要走出教学楼，夏典尧才说：“你女朋友真漂亮。”
“嗯。”青河点点头，他想说其实不是的，但是如果说出来了他又没有勇气去解释这一切的缘由。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夏典尧又问。
“我们……”青河动动嘴唇，然而说不出后面的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吗？他又没疯，那怎么办？漫展上认识的？什么时候？要是认识很久了，那给她的情书算什么？这不成了渣男了。要是才是认识的，那岂不是显得很随便？
还好夏典尧没有让他尴尬太久，她说：“不说也没关系，我猜应该没多久吧？而且肯定是她追的你。”夏典尧微微地笑起来，很拘谨，很局促，是青河最不愿意看到的她的那一面。
青河以任何人都看不出来的幅度微微摇了摇头，这下是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她追我吗？他苦笑了一下，倒也没算说错，只不过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就是了。
“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而不是等到她都来了学校了。你也不在朋友圈官宣一下，保密工作做的真好。”夏典尧这时才看向他，这是她今晚看他的第一眼，在教学楼里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而青河已经不知道偷偷瞟了她多少眼了。
“倒也不是这样的……”青河搔搔鬓角，“其实有些原因的……”
“什么原因呢？”夏典尧问。
“嘛……”
“总之，我很高兴你有了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以前还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不谈恋爱来着。”夏典尧像是完全不知道之前的事似的说，也可能是为了避免青河难堪吧！
只是这样的说法也并不能令青河好受就是了。
“喂！”校门口传来又一个青河最近很熟悉的声音。
青河不得不掩面无语泪先流——今儿晚上是真的要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啊！
“你女朋友来接你了哦！”夏典尧打趣道。
“不是这样的……”青河正正神色打算和盘托出，“我根本就……”
“过来！”谁知道叶素直接进来拉着他往外走。
“干嘛啊你！”青河想挣脱，但叶素紧紧地把他的胳膊夹在腋下，而且正好顶在柔软的绵云上。
“再见了！”她冲着看的目瞪口呆的夏典尧招手道。
“上车！”把青河拉出大门后，叶素命令道。
“上……WTF！”青河愣是把后半句吞了下去换成了国际通用感叹词。
一辆银色的崭新的阿斯顿·马丁Vanquish Zagato就停在学校正门口，本来应该驱赶堵门车辆的保安们甚至也和刚出校门的学生们一起围观着，区别在于他们嘴里吊着中华烟。而学生们只能咽咽口水。
这就是价值一千五百万的世界最美猎装车的魅力，刚迈出校门的夏典尧站在稍远处看见青河被叶素几乎强行塞进了副驾驶。她眨了好多次眼才确定那是青河。
“把书包放后边。”坐进主驾的叶素再次命令青河。
“后边？”青河扭头看去。这辆车是双座猎装跑车，后边有一个铺着柔软皮革的行李台。
青河有些担心自己书包上的金属拉链会划伤皮革，就把书包抱在了怀里。
“哎呀放后边吧，别让人看出来你是第一次坐。”叶素把他的书包从怀里抽出来扔到了后边，完全不顾青河欲哭无泪的喃喃地说：“可我真是第一次坐啊……”。然后她把有着水晶装饰的钥匙插进了碳纤维的中控台正中央的钥匙孔里。两侧的扬声器缓缓升起，中控上边的多媒体屏也自动翻开，闪过一个大大的银色字母“Z”。不过很快这个屏幕就被叶素又给合上了，她从座椅后边摸出来一个塑料手机支架吸在了碳纤维的屏幕背面，把自己的手机开启导航后放在了上面。
“这玩意儿的车机太难用了。”叶素看着对手机支架似乎若有所思的青河说。
她发动起这台猛兽，6.0升排量的V12发动机那浑厚有力的声音低吼起。随着叶素踩下油门，它的嘶吼一下子高亢起来，仿佛脱笼而出一般窜了出去。强大的G力在那一瞬间把青河死死压在座椅上。
Zagato很快就把学生们的惊呼声甩到九霄云外，这时候青河才想起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找师傅他们，今天晚上得好好让你见识一下你将来的工作。”叶素的表情十分兴奋，她显然极其享受这辆车带给她的快感。
“那我几点能回来？”青河又问。
“简单了早一点。棘手了就不好说，凌晨四五点也不是不可能。”叶素耸耸肩，“看情况喽。”
“那我得和我妈说一声。”青河拿出手机给他妈打电话。
“哎呀，博托给你安排好了，不用担心的啦……”
“嗯？安排好了？你们和我妈说的什么？”青河话说到一半，他妈就接了电话，“喂？妈？”
“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在朋友家过夜吗？”他妈妈的声音有些疑惑。
“啊……是这样，我就是……”他脑袋极速转了几圈，说，“我就是忘记说了，你睡觉前看看我屋子窗户关没关，没关的话关上。”
“行。”他妈妈说，随后又嘱咐到，“你今天晚上用点心，好好跟人家学学导数怎么学的……”
“好好好，我还有作业呢，明儿晚上我肯定回家了。”青河一听见妈妈开始絮叨，马上应付两句就挂了电话。他收起手机，长叹一声，往车窗外看过去，结果越想越不对劲，就侧身看着叶素问，“我什么时候给她说过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博托干的呗。”叶素解释道，“他用你的声音给你家长打的电话。”
“他怎么做到的？我和他就见过那一次面。”
“哎呀你去问他嘛，马上你就见到他了。”叶素深踩了一下油门，超过一辆前车。
被突如其来的加速度吓了一跳的青河赶紧坐正，说：“好好，那我一会儿肯定好好问问他。”
外面的城市灯火渐远，地形开始有所起伏。黑暗中远处的重重山影神秘无比，青河知道他们进了郊区了。
车下了高架，进了山路，顺着山势蛇行一段后停在了一排拦断公路的绿色铁皮瓦前，上面挂着一张布告，青河借着车灯看见上面写着“道路抢修，请您绕行。”
“到了。”叶素说，“下车。”
“哦，哦！”青河赶紧开车门下车。
但是叶素没有下车，青河便往车里探头问：“你不下来？”
叶素正在从后边行李台上拿东西，她回答：“我当然过去，但是现在，你给我转过身去走远点儿，不准往这边看。”
“哦。”青河只好垂着手远远避开。看来她是要换身衣服再过去，他这么想，穿着洛丽塔确实没办法干这种活。他想象了一下叶素换衣服的场景，又不得不晃晃脑袋把所有邪恶的想法全都抛的远远的。直到叶素叫他。
“过来吧！跟着我一块儿过去。”
叶素换上了青河昨天看到过的卫衣热裤的，一边发着消息一边说：“你得做好请假的准备，看样子说是不太好对付，你回去估计就晚了。师傅说这个异鬼虽然概念不强，但是异术却很少见。”
青河听的满脸黑线，从嗓子里挤出来颤抖的声音说：“大姐，您那边准备好武器了吗？”
“啊？那肯定的，在场的都是专业人士，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的。”叶素信誓旦旦地向青河保证道，“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的，就差咱俩过去了。”
叶素话音刚落，青河就听见一阵纷杂的鸟叫。他扭头看去，一群乱鸟从山头后飞起，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飞鸟被定格在了天空，没有挥动翅膀也没有坠落，而是保持着振翅高飞的姿态固定在了那里。然而正当青河要惊呼出声的时候，群鸟又开始消失，就好像是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夹被一个接一个的删除一样，没有任何过程地突兀地消失掉。
“我操……”好久，青河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们进入神话领域了。”叶素淡淡地说，“这也是好事，你想跑也跑不掉了。”
“这算是什么好事啊……”青河想躺在地上算了，至于别的，去他奶奶的！
这时又从山后传来一声剧烈地爆炸声，像是能把山头掀飞。滚滚落石“骨碌碌”地从山上落到他们脚边。
“看来已经开始了。”叶素把手机揣兜里，拉着青河往山上冲，“没时间绕过去了，就从这儿走吧！”
青河刚踩到山坡上就觉得这不可能，这山看似有一定的坡度，但是缺少能让人立足的地方。而且滚石混合着砂砾，踩上去的每一脚都在打滑。然而叶素就是能稳稳地在往上攀，还拉着一个几乎没怎么出力的青河。
“呼——”他们到了山顶，青河长出一口气，问：“你多重？”
“一百四五？”
“好重！”
又是一声爆炸，两个人这才往山下看去。爆炸的是挖掘机，看起来已经炸了两台了，残骸在山脚处燃烧着。还有几台挖掘机分布在周围，围成了一个圈。这个圈中间已经被挖掘机挖掘的很深了，似乎有光从里面透出来。
“这是挖到岩浆了吧。”青河想不到地底下还能有什么会发光，总不能是真和盗墓小说里一样，有巨大的能当电灯泡使的夜光石吧。
“咱们下去。”叶素活动一下肩膀，又拉着青河冲了下去。
下坡比上坡还刺激，叶素几乎是和高台滑雪一样滑下去的，速度快的青河觉得她脚底会着火，但是没有。可能这个世界上物理学已经不存在了吧。但是叶素又告诉他惯性定律照常运转——到了山脚后，她一松手，青河就冲了出去。
“Holy Shit！”青河直直的穿过噼里啪啦地冒着熊熊烈火的挖掘机、穿过不知为何突然往天上窜的尘土、扑向一团粘稠的像是还没有凝固的沥青一般的黑雾中。
所幸，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江获麟一把他从黑雾中又给拽了出来，青河很感激。只是有一点不太好——江获麟抓的是他后领，巨大的反作用力几乎要扯断他的脖子，也使得他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咳，咳。”青河倒在地上咳的快把肺都咳出来了。江获麟举着他的剑死盯着那团黑雾，说：“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反讽，他也没办法辩驳，只能是指指远处的叶素，表示是她带我来的。
江获麟从左手举剑，右手从衣服里拿出一把手枪扔给他，说：“一会儿你就用它防身就行了。记住，不管是见了谁，只要不是我们三个——我，叶素，博托，就开枪。哪怕是我们三个，只要你感觉有危险，也开枪。”
“什么？”青河感觉缓过来劲儿，就开口问。但是江获麟像是没听见一样窜进了黑雾。
“做好战斗准备。”叶素举着HK416，用战术射击的姿态半蹲在青河旁边，“站那么直很容易被攻击的。”
“我又不是战斗人员！”青河看看手上的手枪，他只能认出个格洛克的标志，至于型号就看不太出来了，“他给我这个么个玩意儿我也不太会用啊！”
“吼！”黑雾发出一声怪叫，随机从里面飞出来一团黑影。叶素马上扣动扳机，点射命中，黑影一头栽地上。
看起来像是条狗。叶素迫近到黑影旁边，青河亦步亦趋的跟着，这才发现那是个形体极度扭曲的人。
“这是……”青河有些不忍直视。
“伥鬼。”叶素解释道，“有的异鬼会捕捉人类以为自己所驱使，我们称之为伥鬼，就是‘为虎作伥’的‘伥’字。”
那个被击杀了的伥鬼还穿着工服，隐隐能看出是个路桥工人。
“他们已经被异鬼的异术完全控制了，只是异鬼的傀儡而已。而且，这种异术是破除不了的。”叶素像是知道青河在想什么似的。
“那我们……”
“也有可能。”叶素很快做出了回答，甚至是在青河完全说出问题之前。
他不免担心起江获麟来。
又是短促的枪声。另一只伥鬼扑倒，叶素暗骂了一句，说：“这家伙在试探我们，想打消耗战。”
“江获麟刚才钻进去了。”青河说。
“嗯，我看见了。”
“等他出来吗？”
叶素咬咬下嘴唇：“等他出来。”
“博托呢？”青河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不在。
“他上山头了。”叶素说。
青河往两侧山头上看去，看见了一个闪烁着的红点，他不确定是不是博托，但还是定睛看了好一会儿。
黑影突然消散，江获麟从里面跳出来，稳稳地落到一旁。地下冒出的光芒也熄灭了，从中喷薄出几乎无穷无尽地黑色粘液。
青河本能地想躲，但是钉住不动的叶素让他也决定摆好姿势。奇怪的是，没过脚脖的黑色粘液却根本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江获麟向冒着粘液的地面举起长剑。
粘液又开始倒流，聚合、最后形成一个高大的人形，并且发出声音，青河仔细听才听出那是人言：“汝为何事，汝为何故……”
江获麟开始动了，他仿佛是枚炮弹，轰向粘液构成的人的心口。举剑，劈下，剑气甚至在对面的山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鸿沟。但粘液只是四散开来纷纷落下。它们继续蠕动着，往中间聚拢，并试图钻回去。
“博托！”江获麟高喊起来。
“嗖！”那个红点出突然亮起来，线控火箭弹朝着粘液涌进的洞口一个猛子扎了下去，随后猛烈地爆炸起来。
“我去他妈的！”爆炸使得周围开始坍塌。青河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往远处狂奔，祈祷自己跑的过下陷的地块。“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怪叫着把步子迈到最大，上了高中后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加强锻炼强健体质。
还好爆炸波及的范围并不想他想象中的那么大范围。但是他跑的似乎有点太远，以至于还得再折回去，毕竟他还得指望他们给他找个地方睡觉。
“我大概没有跑这么远……”他往回走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却还是没有走回刚刚发生战斗的地方。
“汝为何事……汝为何故……”刚才他听见的那个粘液发出的怪异声音再次响起，然而这次却像是响在脑海中一般，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声音，他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我去，这家伙那么剧烈的爆炸都没杀死吗？”青河强装镇定，但举起手枪的手确颤巍巍的，他摸索着把保险调到待击发模式，又用游戏里的经验上好膛，朝四周胡乱指着。
他很想大声呼救，但又害怕一团漆黑中会有什么东西在他发声后就会突然蹦他脸上。
“汝为何事……汝为何故……”人言越来越清晰，可有像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虚无。
“为什么？”青河的声音跟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使得，“来来来……来杀你的！”
“唉——”那声音似乎是在叹息。
随后，青河看见一个人影在靠近自己，他马上开枪，一直开了十五枪，震得他双臂发麻，手腕挫伤了一般地疼痛。但那人影还是站到了他面前，宛如幽灵。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看的出来是个男人，而且有些岁数。
“来吧。”人影说。
往哪里去？青河不知道他说的“来吧”是指什么。
“青河！”似乎是江获麟的声音。
但青河没有看见江获麟，他环顾四周，想找到江获麟。
他最终只看见了一团白光。
“勿忘~勿忘~”最后的最后，青河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耳畔回响着这个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