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莱戈斯牧首 更新时间:2024/8/4 20:52:31 字数:5109

今天高考,但青河不用去,实际上整个五月份他甚至都没怎么去学校,反正学院也不看他高考成绩,博托说他需要补习一些基础的炼金知识和神秘学常识,以应付学院的入学考试。至于高考,只要他的高中给他发毕业证就行。

因此青河在装修一新的基金会办事处看博托给他发的基础术式表,这玩意儿是所有的学院学生的必修课,要在毕业前全部掌握的。据说是基金会的前身——叫什么什么隐修会的组织——其中一个家族编纂的,随后又由基金会和学院重新修订增补,记载了炼金术中最基础的121个术式,并根据威力作用范围等标准进行了排序编号——所以也叫编号术式表,故这些基础术式也叫“编号术式”——博托希望青河能在入学前掌握前五十个,这显然是异想天开。他现在连一号术式都没办法稳定发挥,而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火苗术,用来给教堂蜡烛点火或者炼金坩埚点火的,他在这上面已经耗费了半个多月了。

“语言,语言,语言!”博托对自己的教学能力产生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当教授和博士生导师,因为半个月傻子都能学会这么基础的术式,“你要理解语言对概念的表现,语言是媒介,用来沟通精神和概念的。”

“我知道这个,但是我感受不到。”青河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食指尖,按理说,如果术式成功,会有一个火柴头大小的火苗从上面凭空出现。“我想象不到这上面会有火燃烧,我有点怕会烧到我自己。”

“它是概念火不是实体火!”博托尽力压下自己因多年未经历过的失败和因此产生的无名怒火,“概念的东西!只有经过炼金术士的灵才能转化为实体!这叫‘点化’!这不是第一节课就讲过的吗?”

“好唯心啊……”青河喃喃地说。

博托快要崩溃了:“这和唯心唯物没有关系……”

他捂着脸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抽走了青河手里的基础术式表,说:“或许你应该让那家伙教你一些东方异术,你可能适合学那个。”他指指坐在落地窗前品茶冥想的江获麟说。

青河乖乖地过去了,江获麟眼也不睁一下,就说:“你看外面。”

“啊?哦。”青河先是感到疑惑,不过想了想反正他们都是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于是就照做了。他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去。横亘视野中间的高架桥和其下的马路都是车水马龙,他注意到一辆白色的轿车正在上匝道。

“闭眼。”江获麟又说。

他闭上眼睛。

“你看到了什么?”江获麟禅宗弟子般的问。

“路。”青河回答。

江获麟“啧”了一声:“你闭上眼睛能看见个什么东西?我没问你刚才你看见了什么,我是问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呃……什么都没看见。”青河想了想,又说,“黑,一片黑。”

“对,黑,就是无。无穷之无、无穷之虚、无穷之空。其中何物存之?”江获麟伸出手,往青河那里摆了一下,问:“你感受到了什么?”

虽然很细微,但青河还是感觉到了一丝风,于是答道:“风。”

“风是什么?”

“气流?”青河只能用他知道的来回答。

“气,炁也,息相吹也。无非无,炁存之也。”江获麟又开始谈些形而上的东西了,“炁生于无,无存乎炁,炁动之,乃生万物;无不动,乃纳乾坤。故动静相佐,方有大道。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路。”青河索性就顺着他,他问什么自己答什么就好,反正听起来这家伙根本就没有管他能不能听懂,只是自说自话而已。

“还有呢?”

“人、车、房子、天、地、云、树什么的。”青河一股脑把他看见的东西全说出来了。

“你见万物。”江获麟简单地总结了一下,“现在他们在吗?”

“应该在吧?”青河想起来那辆白色的轿车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早开走了。除非出了什么事故。

“你看不到,怎么判断呢?”

青河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在想他们,即万物存于吾心。或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世间万物都是你自己,我也是你。所有事物都发于炁,炁也存于世间万物中。所以炁连接了万物,只要熟悉了炁,自然就能知晓万物。”江获麟做了个深呼吸,对青河说,“睁开眼。”

青河看向楼下的高架桥上,那辆白色的轿车在从匝道进主路时发生了剐蹭,停到了路边的应急车道里。

他惊讶地看向江获麟,后者也已经睁开了眼,在给青河倒茶:“其实炁就是所谓的概念,或者说灵,万物有灵,也就是有一个概念,你了解任何事物的时候都会先对它有个概念。火,明亮,温暖,滚烫,燃烧。这就是你对他的概念。火要燃烧就必须有能让它燃烧的东西,但单纯的概念的火并不需要,因为它只是你认知中的概念的火,只有把它迁移到能支撑它燃烧的实物上,它才能燃烧——就是变成实体的火。迁移需要有介质,或者说灵媒,需要有具有智识、能沟通纯粹的概念和现实世界的人来充当,就是炼金术士,或者,异术方士,随便怎么叫都好。”

“嗯,你说的有道理。”博托又过来把基础术式表递给青河:“再试一次。”

青河接过书,对着念出术式:“火临。”

一团没有任何热量的小火苗雀跃在他的食指尖。博托拿来一张纸放在上面,火苗顺着纸张开始燃烧,释放出它本应澎湃的温度。

“很好。”博托拍拍手,看向江获麟,“看来确实需要一点东方文化的润泽。”

江获麟耸耸肩:“只是思维方式的区别而已。”

“是吗?”博托随意地应和着,进了办公室。

纸已经被燃烧殆尽了,青河呆呆地盯着地上的灰烬看着,他想从里面找到一点不同于平时的东西,毕竟这火不出自打火机或者火柴之类的。他用脚碰碰灰烬,那是一团乌黑的粉末,是火焰燃烧剩下的无机质,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很难以置信吧?”过来打扫的西子美说。

他点点头,问:“你第一次用炼金术式的时候,不这么觉得吗?”

“我?当然也是,我整整一个下午都在用一号术式点火,差点把我家谷仓点着。”西子美扫干净了灰烬,说,“你可得注意点,别把这里点了。要不然后勤部的那些人又该抱怨了。”

“嗯,不会的。”青河微笑着对她说。

西子美揉揉他的头发,点点头:“嗯。”

“你这家伙女人缘不错。”博托从他的办公室抱出一摞书来,“既然你终于可以理解概念炼金,我也终于可以放心教你这些东西。”他把书全堆到茶几上,一本一本地给青河说:“《秘文集》,《奇异化学志》,《神秘学及其原理》,《神明与神明的炼金术》,哦,这本是我写的。”他把一本精装书放在胸前,很骄傲地介绍到,“《炼金化学的概念原理》,现在本科生也要学了。”

青河随手拿了一本翻起来,没看两页就又扔了回去:“完全看不懂。”

“当然嘛,有些是拉丁文的……”博托挠挠头,“中文版的要下半年才能出,我这里只有拉丁版的。”

“我不会还得学拉丁语吧……”青河瞪大眼睛看着博托,希望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复。

博托把书又摞整齐,推到青河面前,严肃地说:“那就学一点嘛,反正这个你也不可能接触不到,拉丁语还是有点用的。”

江获麟用很奇怪地声音“嗯哼”了一声:“那为什么不学希伯来语呢?”

“拉丁文更通用一点嘛,而且比希伯来语简单。”博托解释道,“而且希伯来语资料很多有拉丁文翻译,不太需要读原文。”

“呵,无非就是从中世纪以来所谓的贵族学校的惯性罢了。”江获麟讥讽道,“虽然你们根本就不是中世纪建立的。”

博托略显尴尬,他只好又把那摞书抱起来,说:“确实,那个时候神罗都快没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想找回点儿场子,于是又说:“不过严格地拉丁文训练确实在学术方面很有用的,教廷的笔记全都是拉丁文的。”

“我像是会做学术的人吗?”青河仰其一脸的傻样问。

博托只得沉重地叹息着把书抱回办公室。

下午的时候青河没有再去办事处,而是借了博托的奔驰AMG GT出门,这车是他上个星期买的。他一有机会给奥托打电话的时候就要抱怨说自己在这里只能要么打车要么租车,去哪里都麻烦的要死。奥托被他烦的不得了,最后同意了他用办事处的经费以公事需要为由买了一辆车。

他借车是为了去接考完数学的夏典尧,把她送回家,这是个愚蠢的决定,青河是这么觉得的。他们高中习惯在考试前两天放假,好让学生们放松一下,以平和的心态进考场。放假前一天青河为表自己依旧是班级一员,久违的回到了教室里,参加了最后一天的全部课程。数学老师都调侃道:“人家不用考试的都来复习,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晚上放学的时候夏典尧又来找他一块儿回去,走出校门的时候她忽然神神秘秘地笑起来问:“我能不能向你提一个要求。”

青河当然不能拒绝,他说:“你提的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她挑一挑眉毛,像是准备提个坏蛋要求,但是其实出人意料的普通:“下午那场考完之后你来接我吧?”

“啊?”青河不知道她怎么会提这样要求,“我吗?你家长不来接吗?”

“不行吗?”她是相当善解人意的女生——至少青河是这么认为的,只要他拒绝,她是绝对不会问原因也不会再次提这个要求的。因为最近无事,青河就在江获麟的要求下抽空考了个驾照,夏典尧也知道。但是他确实没有太大的自信上路。

然而这个要求实在不好拒绝,所以他还是同意了。在博托提了这辆AMG后,他就拿来天天在三环上跑着练车,所以这辆V8的性能猛兽是他现在最熟悉的车——叶素天天开着Zagato到处跑,他根本没有机会要来。

而且他也不想开叶素的那辆车去接夏典尧,他总觉得那会不太愉快。

夏典尧的考场在新城区的一所初中里,他到的时候还有半个多小时考试才结束,但校门口已经隐隐有将要水泄不通的架势。几名穿着反光衣的交警早就在这里开始疏导交通,他只能把车停在距离校门口尚有距离的地方。

他禁不住想为什么夏典尧会提这个要求,他好奇本来不应该是家长来接吗?面对高考的时候家长总会放在一切手头的活计去排除万难,只为自家孩子高考无忧,这太常见了。他甚至想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不觉得夏典尧有什么变化,不管是情绪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并不像家里出了事情。

那她就是单纯的想让我接她?这也说不太过去,一个女生会因为什么而想让一个男生,还是一个给她写过情书的人去接她呢?还是高考之后,总不能是也喜欢他吧?如果是这样当时又为什么不说?

青河琢磨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又觉得实在不可能。当他的思维进入死胡同时,夏典尧打来了电话:“我考完出来了,你来了吗?”

“出门往南走——就是左拐,银色的车,我在车旁等你。”青河打开车门,站到车边儿等她。

夏典尧背着可爱的绿色书包,穿着无袖V领的牛仔连衣裙和中跟的高跟鞋,看起来成熟不少。青河从车里拿了一瓶冰镇可乐递给她,说:“很热吧,喝点水。”

“当然,特别是我们那个教室空调感觉像是坏了一样,开了和没开似的。”夏典尧灌了两口可乐说。

“那就上车吧,开着空调呢,凉快一点。”青河绕到副驾驶,给她打开车门。

从学校里涌出的学生被各自家长拾起,车、电动车、摩托车和路过的公交车私家车出租车等拧成一股乱麻,青河小心翼翼地挪动博托的AMG,好容易才开出来。

“上了高架就快了。”他对夏典尧说。

“我……”夏典尧欲言又止。

“怎么?”青河注意到她的吞吞吐吐。

她抱着书包,看向窗外被一栋接一栋甩到车后的楼宇,说:“我不着急。”

“是吗?”青河又想起来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他很想问问,但是没有。

“反正我家里也没人,太早回去也没什么事。”她倒是自己说了出来。

“父母有事吗?”青河推测着问。

“嗯,出差嘛。”她说,“两个人都是,说是推辞了,但没用。”

“这样啊。”青河能理解,因为他那个口口声声说要陪他高考的老爹也没回来。他拨了一下车内后视镜,好能看到夏典尧。她看起来分外拘谨,好像坐在陌生人的车上一样。

但我就真的和她算得上是很熟吗?青河禁不住这么想。

以前的时候青河总觉得自己太过普通,没钱没颜也没能力,吐不出来优雅的莎士比亚式十四行诗来勾搭女生;也弹不了吉他唱一首情歌在女生楼下求爱;更不可能开一辆跑车来冲着学校里的妹子大喊:“XXX我来接你了”。这些只存在于幻想中,想多了就会骂自己“你居然只有这点儿志向?”女人什么的都是有了伟大事业之后就会纷至沓来附属品,但是后来他看到历史上的一个黑色幽默——拿破仑的约瑟芬皇后在他当了皇帝之后还把他给绿了,他就感觉求爱只是一门纯粹的玄学了。

今天他开着AMG GT来接妹子,还是要命的63S,也算得上百万豪车了,虽然不如Zagato那种千万级的,但也还相当不错。起码光凭他自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买一辆了。V8的声浪汹涌澎湃,像巨浪拍打礁石一般冲击着他的耳膜,他应该能很骄傲地说:“我来接你的车相当不错。”虽然说是借的吧。

可他说不出来,他感觉他现在哪怕蹬个三轮儿也就这样了。车、钱、游艇从来和他没有关系,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些都是虚的。拿破仑什么没有呢?宫殿、领土、雄兵、万人敬仰。可在约瑟芬面前,他还是那个法语不太流利的科西嘉小矮子。

“到了。”他沉默地开了一路,把车停到了夏典尧家楼下。

夏典尧“嗯”了一声,迟迟没有下车。

“不下去吗?”青河问。

她扭头问他:“你不说什么吗?”

“呃……再见?”青河有些懵逼地摆摆手说。

夏典尧笑了出来:“还有呢?”

“大概没有了。”他想了想,“晚安?有点早吧。”

“还行啦。”夏典尧下了车,倒着进楼道,摆着手喊:“再见啦!”随后转个身消失在楼里。

青河觉得自己的高中正式结束了。没有鲜花、没有撕书、没有一地鸡毛的考试和兵荒马乱的毕业、只有一个平淡如水的黄昏下一场简单的道别。

银色的AMG驶出小区,汇入不知通向何方的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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