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霸凌’发生在我们就读的高中，是吗？”
墨玉把马尾从脑后拢到胸前，发丝在斜照的阳光下闪着光。
低龄化、隐蔽性的校园欺凌问题。哪怕教育工作者了解情况后理解并愿意帮助被霸凌者，集体霸凌无穷的后患也无法根治，除非班级分崩离析，流言彻底消散，或者受害者离校。
三年前的那次集体霸凌，让我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无力。
“我大概什么都做不到吧。”
我摇摇头，悲伤地避开了墨玉的眼睛。
“踏雪。”
出乎意料地，她竟然踮起脚尖，用尽全力抱住了我。
“你能够回答的这么干脆，我很高兴哦。”
此时，我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毕竟，在那件事上，你受到的伤害比我要深得多。”
是啊，我不该是那个走不出来的人，但还是因为那次霸凌独自一人到了现在，即便体会到了独立的快乐并有所成长，还是被囚禁在过去。我不配被她安慰。
毕竟，那次集团霸凌的受害者，就是墨玉垂珠。
三年前，初中的最后一年，合唱比赛中，班里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而担任领唱的墨玉唱错了开头。第二天的课上，墨玉答错了班主任提的问题，班主任在训斥中夹杂了“因为你的疏忽才拿了第二名”的说辞，并在之后连续提问的几人都回答错误后，让全班罚站。
第二天，一个女生在路过她的座位时，碰掉了墨玉的杯子。
接着，墨玉被单独叫到厕所里5次。
再后来，小团体的针对逐渐发展，墨玉被全班孤立。
在此期间试过为她辩护的我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那所学校在去年发了一纸《关于加强校园欺凌防治工作的相关措施》。
墨玉照常读书，考上了这所班里只有她和我考上的高中。在那之后，我擅自上门和墨玉的妈妈提了这件事，我们两家搬到了这里。
第616次回忆这件事时，我已经就能够完全客观地将来龙去脉在我的脑中复现了，仿佛墨玉只是一个舞台上的演员。
多亏这种残酷的麻木，我才没有疯掉。
“很抱歉。”
“没关系，谢谢你。”墨玉抬起头说。说话时带动的气流经过我的脖颈，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我想过复仇，但我与那些人早就没了联系。《炎拳》式的做法并不现实，而且当事人还鲜活地生活在我身边，并且比当初实施霸凌的那些人优秀无数倍。
看一眼夕阳，呼吸一口清醒的空气，我意识到现在早就不是三年前的世界了。我在无数次的反思中取得了巨大的成长，也突破了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极限。
就算我的手段依旧无用，身处班级底层的我也能作为墨玉垂珠的“替罪羊”，成为不献祭他人就无法团结的人渣们崭新的祭品。
谁都别想再动这个笨蛋一根手指头。
“说真的，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哎哟！”
我故作凶狠地弹了墨玉的额头，打碎了富有诗意的青春骗局。
生活还要继续，沉浸在感伤中只会被耻笑而已。墨玉挺过来了，但如果换作一个稍微软弱一点的人，我实在无法想象后果。
……
“呜哇！”
醒来时，我被眼前散落一地的BL书、游戏卡带和怪怪的裙子吓了一跳。看到一旁一阵蠕动后冒出小妃的被窝，我才猛地想起自己是在小妃的房间里。
昨晚我和小妃折腾到很晚。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爱好只有散步和聊天，小妃每腼腆地向我介绍一样她感兴趣的东西时，我都非常兴奋，结果我们两个就忘掉了时间。
“啊呜……卷卷，你醒啦……”
刚刚睡醒满头杂毛的小妃也很可爱呢。
“是啊是啊。早上好，小妃妃~”我凑上去挼了一阵她的脑袋，原本就杂乱的发型变得更乱了。她的头发好多。
“哇啊——我现在的模样，如果被老师看到一定会被嘲笑的！”
那个该死的四眼一定没少嘲笑小妃。待会到学校就在路过时用书包狠狠地撞击他的桌角来惹怒他吧。
但客观点来看，小妃的形象的确不是很招人喜欢。刚刚睡醒的她眼睛里完全没了光彩，简直是死鱼眼。头发乱成鸡窝，脸上还因为口水沾上了几根——好邋遢！
既然加入了那个四眼的同好会，我也要担起让小妃变得受欢迎的责任。
“小妃，你的表情太难看了，那个四眼教你的表情管理呢？”
“啊，抱歉！”她揉揉自己的脸蛋，脸上展露出十分可爱的笑。那个四眼有点本事，表情管理还真的能给外表加分……
“那个四眼，是说乌云老师吗……”
“对。”
“毫不否认！卷卷，你好讨厌老师啊！”
谁叫小妃那么喜欢这个四眼，人家嫉妒嘛。话说平时说话磕磕巴巴的小妃，一到吐槽的时候嘴皮子就格外利索呢。
“看一个人不顺眼，需要理由吗？”
“有道理。”
欣然接受了。
“小妃，还没起床吗？”
小妃“嘿咻”一声跳下床，接着毫不犹豫地用小脚丫跺了一下地板。隔着地板，传来楼下闷闷的声音。
“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啊阿姨？
“好嘞，起床吧。”
我伸个懒腰，把衔蝶阿姨准备的被褥叠好，顺便在小妃换衬衫时叠好了她的被子。
原先，我只觉得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姑娘有些可怜，所以就习惯性地像照顾别人一样照顾她，对话时也完全主导，让不擅长社交的小妃轻松一点。
但是，当我像平常一样源源不断地抛出话题时，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或者我对其他人那样，赔着笑脸迎合实际上却充耳不闻。
“比熊同学……”
“怎么了？”
“我很高兴能和你交朋友，但是……说实话，和你相处，有点累。”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
“呃。为什么？”
“我在思考该怎么回应你的话时，就已经跳到下一个话题了。可以的话……能不能说的慢一点？”
当我用“哦，这样啊，确实”游刃有余地与人周旋时，她却在用心思考我说的每一句话。
这份笨拙和率直深深地感染了我，我立刻喜欢上了这个个子很小又内向的家伙。
“小妃，快一点！”
“啊，抱、抱歉！”
我想，是我太过重视氛围，才忽略了真心换真心。
“可爱！”
小妃换上了那个四眼昨天整理好的制服。为了凸显她纤细的腰肢，我把她衬衫的下摆塞进了裙子里。推荐的过膝袜被以“有点幼稚”而拒绝了。
可恶，明明那么可爱。
虽然是宅女，小妃好像是属于比较低调的，喜欢可爱的裙子，但只在自己的房间红着脸穿。小妃真可爱。
“啊——不要捏我的脸！”
小妃生气地敲打着我的胸口。
乌云踏雪，赶紧把小妃的死鱼眼给我治好！
……
一周两节的体育课。我像往常一样躲在单杠后面的台阶上打着盹。
篮球场上，墨里藏真为首的篮球社社员正卖力地竞争着，好像在为一旁观赏的女生们表演。旁边甚至有服装统一的拉拉队在跳舞助威。
仔细看，那原来是我们班里的拉拉队在为运动会排练。
差点被墨里藏真的人气吓到，还好还好。
“乌云同学。”
“哇！”
猛然抬头，适应了阳光的双眼一下子没有看清面前挡住太阳的脸。
眼角略有上扬，眼神却意外的和善，泛着紫色光泽的黑发迎着微风飘舞，裙下打底裤包裹的双腿线条十分优美。
这是我的英语口语课搭档。也是我的班主任。因为出色的外表非常受欢迎。是现充。
“米亚老师，干嘛？”
“躲在这里偷懒却有恃无恐呢……小雪经常找我问我你的情况，你至少装一下吧？”
小雪指的是我的家里蹲老姐。她们是很好的朋友，米亚老师经常来我家做客，我们还算熟。
“不要。”
“这个做派比你姐姐还讨厌……”
“在忙吗？”
“我去取毕业志向调查的问卷。”她伸出握着一叠纸的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姑且问一问，你以后想干嘛呢？”
“不想当作家。”
“那就别说啊！竟然首先把你姐的职业给排除了……发下来后要认真写哦。”
“好的。要我帮你拿吗？”
“如果只是想找个借口吹办公室里的空调那还是不必了。这么点资料我自己拿得动。”
被看穿了。
“不要盯着拉拉队的女生一个劲看，会被谴责的。再见。”
说完，米亚老师拢拢头发，走开了。
“我才没一直看……”
篮球场边缘舞动的少女中，有一个我认识的人。
墨玉垂珠正一边笑一边舞蹈着，安全裤若隐若现。她因为出色的外表和舞蹈天赋成了拉拉队的一员。话说回来长得好看就是好啊。
我闭上眼睛，不再向那群和我完全不同的生物投去视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