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艾尔丝诺提

作者:野生奏奏 更新时间:2024/7/25 15:45:50 字数:3898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妖精。

传说在远古时代,各个种族的先祖和妖精们签订了契约,而这份契约印刻在血脉当中。

人们只要付出魔力或者其他东西为代价,就能呼唤妖精来帮忙。这种行为被称作“妖精戏法”。妖精对人类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评判标准,它们只会回应自己喜欢的召唤者,因此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施展妖精戏法。

塞斯诺提恰好能够使用这种能力,但他每次使用时,除了消耗掉几乎全部的魔力外,还需要给妖精一些额外的“小赠品”。

可响应而来的妖精也只会执行一些非常简单的指令。这对于塞斯诺提而言,只能算是改善生活和工作的体验。妖精无法让他像那些强大的法师一般驱雷掣电。

毕竟,被妖精“吃”掉魔力,和自己调动魔力去施展法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和塞斯诺提设想的一样,血滴落在破碎的魔力印记上,散发出了微弱的魔力光辉。

这说明塞斯诺提和这位逝去的迷宫之主确切地有血脉联系。也因为这个原因,以他的血作为媒介施展妖精戏法,具有超乎想象的精确性和效率。

空气中微弱的风开始流动,合拢了窗外的秋风,形成一条强力的风流。

塞斯诺提站起身,风吹得房间里的书籍哗啦啦作响。他确认风流的方向,沉默着收拾了一些东西,紧接着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再见了,再也不见。”

青年的话在风中破碎,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道别。他迈着大步子快速离开圆环镇,朝野外的夜幕中走去。

夜晚是危险的,这是刻在所有人血脉里的常识。在人类聚居地外面的夜晚则更为凶险,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猎手借着夜色蛰伏。

而塞斯诺提在圆环镇工作的数年间,已经行走在这样危险的边缘无数次。

原因也很简单,他经常需要在第二天来临之前把文件递送到距离圆环镇最近的北风镇。两镇之间有一个小树林,之后便是一片坦途。最开始为了穿越树林,塞斯诺提还特意雇佣了冒险者护送。但没雇佣几次,他就已经没有资金支持自己这么做了。

至于协会出钱?想都别想!

因此,为了工作继续,塞斯诺提自己总结了一些穿过这段危险路径的方法。譬如使用魔物的气味粉末、走一条较远但安全的路、以及不去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等等。

所以,阻碍塞斯诺提前往“水域与彷徨的迷宫”的,并不是客观因素,而是——

真的要去吗?

在赶路的三个多小时里,他曾无数次这样问自己。

只要原路折返,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一觉,又能迎来平凡而安稳的一天。

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又如何,这世界有多少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自己有什么好抱怨的?

可一想到贵族那高傲的姿态、协会会长那嚣张跋扈的脸、蜜妮安那漫不经心的态度,还有莱蒂西娅那婊里婊气的言语……

愤怒从心底烧起来,燃尽了他的一切犹豫和退缩。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塞斯诺提已经跟随风精灵的指引,来到了一处堆砌着荒草和乱石的地方。

咋一看这地方没什么稀奇。塞斯诺提拿出那封信,破碎的魔力刻印指向乱石堆中间,一个淡淡的魔法阵纹路浮现出来。

这座“水域与彷徨的迷宫”之所以多年来未被发现,就是因为其迷宫之主封闭了入口,而且用魔法阵隐藏起来了。

对外封闭且处于隐匿状态的迷宫几乎没有被找到的可能。且不说外界如何感知到这个迷宫的存在,就连这样的封印魔法阵,也需要非常高超的实力才能破解。

塞斯诺提没有高超的实力,但他有解除这类法阵最好用的媒介——他的血。

用小刀割开皮肤,几滴血坠落在法阵中。那魔法纹路宛如冰雪般溶解,乱石堆崩裂开,显露出一条向下的石头台阶,和尽头一扇古朴的门。

抬头看一眼天色,已是后半夜了。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一沓文件。这是特意从冒险者协会里带出来的,都是非常重要的内容,如果遗失了会让整个圆环镇协会陷入非常麻烦的境地。

“这是对你们多年来‘照顾’我的报答。”

他一点点地撕碎文件的纸张,然后一把一把地将碎屑抛于空中,任由微寒的夜风吹走。在这个过程中,他心里不禁产生一股压抑已久的、禁忌的快意。

塞斯诺提心情无比愉悦。

要现在进去么?

“当然,为什么不呢?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塞斯诺提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毅然推开了迷宫的大门。

进入迷宫后,天色骤然一变,晴朗的太阳挂在空中,在他面前的是明媚的山丘,河流奔腾不已,从远处一直四散蔓延到脚边。

塞斯诺提感受那潺潺的水流和扑面而来的水汽,仿佛生命再度焕发。

“这就是水域与彷徨的迷宫么。”

他迈步,靴子踩在小水潭中。但第二步还没走出来,整个地面竟然开始崩解、坍塌,塞斯诺提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打乱了手脚,整个人和崩解的泥土一齐坠入下方的深潭之中。

“啊——”

咚!

塞斯诺提一头栽进水里。他拼命往上游,却感觉水里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脚。

勉强睁开眼睛,只见深蓝色的水里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球形阴影。光透过水折射过来,能看见那球体四周延伸出无数根又长又粗的触肢,从球体到触肢,密密麻麻的满是猩红色的圆环形斑纹。那每一根触肢都比塞斯诺提的腰还粗,其中一面有好几道皱褶,每一道皱褶生长着一排又一排骇人的恐怖尖齿。

那尖齿嵌入塞斯诺提的脚,随着触肢缓慢挪动,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木工用圆木锯砍伐的木头,撕心裂肺的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

这陷阱里竟然塞了一只“猩红噩梦”!

这种恐怖的海中魔物是所有弄潮儿的噩梦,它虽然不会魔法,但那触肢无比强壮且厚实,具有魔法抗性,而且带有剧毒。如果没有高阶的冒险团队,在海上碰到这样的怪物,必死无疑。

而且,这种魔物几乎可以无限制生长。缠住塞斯诺提的这一头,已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冒失鬼的血肉,才能拥有这么庞大的体型!

那根触肢只是轻轻一扯,他就不可抑制地被拉向水底。更可怕的是,在水里摇曳的其他触肢闻到了血腥味,似乎变得极为兴奋,朝他争相恐后地游过来。

可恶,那封信果然是陷阱……

塞斯诺提内心泛起无边的怨恨,诅咒着那个名为“芙露尔诺提”的歹毒女人。

既然你是我的亲戚,为什么要这样毒害我?

他疯狂地挣扎着,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在水里碰见这么大的猩红噩梦,还被直接抓住了脚,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勇者才能逃出生天。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触肢缠上来了。他的肌肉和骨头在这怪物面前不堪一击,只是缠住,稍稍收紧,他浑身上下的骨头就开始折断、粉碎。

好疼……好疼……

凭什么死的是我?就因为我是好人,所以就要被人拿刀指着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塞斯诺提流出不甘的泪水,却很快溶解在这水潭之中。他的意识随着身体破碎,已经渐渐模糊。

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对吗?我早就知道那封信是陷阱,是镜花水月。

如果我从那条路半路折返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落入这潭中,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但是!

被那样的颐指气使,宛如行尸走肉,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活着也不会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了。倒不如一了百了!

你难道不早就知道这一趟远行是寻死?

而且没有了自己,还有那一批重要的文件,他们又会有多慌乱?

那两个碧池,给我一天到晚二十四个小时干活吧!

哈哈……

塞斯诺提想笑一笑,可他的脸颊已经破碎,就连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可是,还是好疼啊……

他已渐渐不能思考了。

在彻底死亡之前,塞斯诺提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双亲,也不是帝都梦碎的那一夜,更不是那几个讨厌的同事;而是这二十几年来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最后的最后,一张熟悉的面庞浮上心头。洛雷恩图姆,这个强大又友善的精灵,从来不在乎塞斯诺提的自卑和刺猬性格,接济了他无数次,就好像孤井里唯一的光。

洛雷恩……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喝酒了。

塞斯诺提闭上了眼睛。

……

【以深渊与大地之母之名……】

【醒来吧,夜之翠鸟。】

【你是水域之主,亦是彷徨的制造者,这片地域将划归你属。】

【过往已成逝水东去,新生应如溪水潺潺。你的新名字是……艾尔丝诺提。】

艾尔丝诺提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水池里,不着片缕。

我没死?

她挥挥手臂,之前长途跋涉形成的疲惫不再,反倒是整个人精神焕发,犹如……重获新生。

新生?

眼角的余光扫到,倒映在水中的影子不是那个永远佝偻着背的青年,而是一个娇小可人的倩影。

艾尔丝诺提连忙站起身,借着水面的反射查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头未驯服的乌黑浓密像瀑布一样垂到脚踝,翘着几根不安分的支流;眉毛乖巧地贴在眼角,宛如月牙湾;眼眸澄澈得像湖泊,因情绪而泛起涟漪;小脸稚气未脱,两腮微微鼓起,像是一对惹人怜爱的小山丘。

艾尔丝诺提愣了愣,忍不住伸手扭腰,踮脚俯视,她看到水珠沿着自己身上雪白光滑的肌肤一路从可爱的圆肩滑到白嫩的藕臂,再到小小的指尖。一双玲珑秀气的小腿埋在清澈的水里,微蜷的脚趾圆润如珠,总让人想伸手把玩。

毫无疑问,现在的艾尔丝诺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孩,惹人怜爱,花枝招展。

她的心在砰砰直跳,不仅仅是因为劫后余生,还因为自己如今可爱的模样。

我……没有死。

被猩红噩梦活活撕碎、吞噬,那恐怖的一幕宛如潮水般褪去。艾尔丝诺提如今沐浴在阳光当中,四肢百骸充斥着活力。

仿若泡沫幻影。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身体,感受柔软的触感和被触摸的反应,理所当然地碰到了禁忌的部位。

“噫!”

艾尔丝诺提瞬间夹住了腿,无师自通了不属于原性别的姿态。她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胸和腹沟股,猫着腰,露出泫然若泣的表情,让人很想欺负。

刚一做出这样的动作,她就发觉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妥”。

“我在干嘛啊。”

羞怯爬上脸颊,艾尔丝诺提自言自语着,发出了软糯可爱的声音。

这是我的声音吗?

就连自己喉咙中发出的音调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太美好了……这样的女孩应该是某人魂牵梦萦的白月光,应该是春日里的幻影,唯独不应该是她自己。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梦。

她真的重生了,以水域与彷徨之主的身份,作为一座迷宫的主人重生了。

无数次拥有一座迷宫的梦想,此刻与现实重叠。

塞斯诺提死去了,现在的艾尔丝诺提是迷宫之主。

那封信,那位叫做“芙露尔诺提”的远亲说的一切竟然是真的,她真的给了自己一座迷宫。

自己终于可以和那狗日的生活、那狗屎一样的人生说再见了……终于可以像梦里想的一样,招募手下,收敛财富,最终名震一方了……

艾尔丝诺提颤抖着。

泪滴落入温暖的小水潭中,迸溅出一朵朵柔美的花,仿佛在庆贺这个女孩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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