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目睹深渊

作者:野生奏奏 更新时间:2024/8/3 16:44:55 字数:4066

如果说“迷宫”是大地之母的恩泽,那“深渊”便是祂的诅咒。

关于深渊,古往今来有无数传闻,有说这是地母对生灵的考验,有说这是地母创造万物时的失败品,也有说这是背叛了地母后被祂诅咒的生命。

但无论传说如何,深渊从远古时代开始,就一直是生命之敌。它们宛如黑色的泥沼,让大地染上病态的黑斑。无数先驱勇士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子孙后代和这些恐怖的生命之敌抗争。

而勇者,就诞生在这些先驱之中。可以说,抗击深渊就是勇者的使命。

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下,人类终于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取得胜利。深渊被压制到了深渊界,每个通往现世的大门都建立了强悍的要塞,派以重兵把守。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深渊彻底被击溃,它们仍然蠢蠢欲动。

三十年间,被誉为银色桂冠的勇者经历了大大小小十数次与深渊的战斗。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这种东西的危害。

“深渊使徒。”

勇者吐出一个字眼,站起身,凝视着前方黑漆漆的洞道。

艾尔斯诺提脸色也凝重起来,道:“是那些信仰深渊的家伙吗?”

勇者点点头,道:“嗯。这座迷宫的恶魔还和深渊有勾结,我确实没想到。”

“是啊,还真是……”艾尔丝诺提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想、到、呢。”

她此刻在心中发誓,如果有朝一日能把芙露尔诺提找出来,一定要把她打至跪地,然后找来几个技惊四座的超级高手来对她进行轮番羞辱。

哪怕是抛开个人恩怨不谈,引来深渊势力这种行为,在整片大陆的几个王国里都是能杀好几次头的罪行。

勇者用提灯往洞道的方向照了照,神经紧绷,头也不回地和艾尔丝诺提说道:“这里很危险,你要跟紧我。”

艾尔丝诺提此时反倒不太想继续深入了,她拉了拉勇者的衣袖,道:“勇者大人,我能力不足,怕拖了您后腿。我们原路返回,再做打算如何?”

勇者略作思忖,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手里已经没有第二瓶冰冻药剂了。要回去有些麻烦。而且……”

他撇了一眼那根倒塌的石柱,继续道:“一方面是我需要大概了解这里的情报,然后向王国汇报情况。另一方面是,你待在这里同样很危险。所以……我们只能一起前进。”

看来这一关是得陪着这位勇者大人继续走下去了。

艾尔丝诺提深吸一口气以缓解内心的恐慌。

她缓缓道:“勇者大人,能和您同行,是我的荣幸呢。”

就这样,两人小心翼翼地往洞道里探索。经过一段漫长的向下道路后,他们发现一座毁坏多年的金属大门。而通过大门之后,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

他们现在处于高处一条狭长的走廊上。沿着这条路蜿蜒向下,一路上,每隔一小段距离,岩壁上就有一个被凿开的洞穴,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最底层。从最高处到底层,最起码也有三十米高。不同高度之间,还有石桥或木板、阶梯之类的东西连接,整个结构复杂而凌乱。

一阵阴风吹过,这些洞穴就像是被掩埋在土里的无数冤魂,发出呜呜的声音。

最底下有一座巨大的雕像,围绕雕像似乎是设置了一个祭坛。祭坛之上似乎还有些什么东西,而提灯的光亮有限,根本无法让人在黑暗中看清楚。

艾尔丝诺提被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撼。她何曾想到,自己的迷宫的底部居然还隐藏了这样一个庞大的地下城市。

而勇者反倒是没有感到太讶异,他探险的次数太多,早就在别处见过这样类似的地下城了。

但他还是感叹道:“这地下城,真是夸张的大。哪怕是我以前的小队来,也得好几天才能探索完吧。”

艾尔丝诺提看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处洞穴,借着提灯的光亮,能看清楚岩壁上刻着古老的画像。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女人,旁边还有一群同样涂成黑色的小人。

“这是深渊使徒的传说。”勇者也看到了这幅画,解释道:“他们认为深渊才是大地之母真正的杰作,而人类只是低劣的仿冒品。所以要坚决跟随深渊的脚步,把世界上的一切都化作深渊泥沼。”

他又指着那个漆黑的女人,道:“这个就是他们心目中大地之母的形象。他们称呼祂为‘深渊之母’。”

“神经病。”艾尔丝诺提忍不住开骂。

“确实是神经病。”勇者对她的话深表赞同。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用剑挑开一块看似普通的石头。在下一秒,前方的洞穴里立刻有三支箭破空而出,没入前方的黑暗中。

见此,艾尔丝诺提忍不住又打退堂鼓。她看着一路向下密密麻麻的洞穴,吞了口唾沫,道:“勇者大人……这路,我们不太好走吧?”

“嗯。”勇者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看到这个地方,我估计得回去汇报情况了。”

这一行无功而返。两人走在漆黑的洞道中,都心事重重。

勇者拿着提灯走在前面,艾尔丝诺提没敢离他太远。

她心中想到,回去的路上,还要面对那堆石笋陷阱和魔物,可有勇者这个浑身开满挂的存在,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问题在于,勇者在自己的迷宫里发现了深渊。

这也就意味着,他一定会带着部队深入这个深渊地下城里,把一切可疑的东西全部扼杀在源头。

不然的话,万一有深渊使徒在这里蛰伏,并偷偷摸摸地造了一座深渊之门……那别说这座迷宫,整个弗卢米纳王国都危在旦夕。

不管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大局来看,这个深渊据点越早被清理越好。

但是,自己恐怕还得装作“米丽娅·欧利恩”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这种随口胡诌的假身份,用得越久越容易暴露。

要是勇者突然脑袋开了窍,去欧利恩家族求证,那自己的乐子可就大了。

唉……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重生那一刻,明明快乐的迷宫生活近在眼前,为什么一切都会变得这么复杂呢?

艾尔丝诺提恨不得让勇者一刀把什么深渊啦、不听话的魔物啦、不知道躲在哪阴人的芙露尔诺提啦,全部劈死。

这样,她就能快快乐乐地种田了。

【你似乎在困扰,迷宫之子。】

就在此时,一个妖异的声音说着晦涩的语言,像一阵风般,从艾尔丝诺提耳边飘过。

她抬头一看,发现眼前陷入了黑暗。勇者和那盏象征光明的提灯,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勇者大人。”艾尔丝诺提叫了一声,没人回应。

【迷宫之子,加入我们吧。】

“神、神经病。”艾尔丝诺提骂道,声音在颤抖。

她攥紧了小拳头,浑身冰凉,只顾着低头往前走。可前方的黑暗无边无际,再怎么走,也似乎是在原地踏步。

【你你出生在这片圣地,是深渊之母最喜欢的孩子,注定要成为我们的圣女。】

那妖异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艾尔丝诺提猛地回头,发现后方空空如也。

“滚。”

艾尔丝诺提又骂了一声,呼唤起自己的使魔:“菈菈,说句话。”

头顶的蝴蝶结这次并没有回应她。

显然,自己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深渊的幻术了。

怎么办?

艾尔丝诺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有些幻术能够不知不觉地改变人的思想,如果自己不幸陷入太深,恐怕往后自己将不再是自己,而是行尸走肉般的深渊走狗。

勇者应当不畏惧这样的幻术,可深渊具有压制勇者加护的可怕能力,他说不定也不小心着了道……

这时,一阵阵阴风在女孩耳畔吹过,呼呼的风声却像是恶鬼在咆哮。那妖异的声音最终也化成了无数个:

【再抵抗也无用,人类孱弱的身躯,注定要被淘汰。】

【在这彷徨迷宫中彷徨吧。】

【夜之翠鸟注定要融入夜色。】

【星空如此遥远,如何照亮整片夜幕?】

【黑夜终将取代光明,而深渊终将覆盖大地。】

无数个妖异的声音把艾尔丝诺提团团围住,她的情绪几近崩溃,可就在这濒临悬崖的一刹那,她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不能恐惧深渊……既然它来了,那我就要直视它。

她深呼吸,强行压制住自己恐惧的情绪,缓缓道:“你说我是你们的圣女。”

“那么,我若是遭遇危险,你们又当如何应对?”

妖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鸟儿终归栖木,黑暗终临大地……】

“愚蠢!”艾尔丝诺提骂道,“当年深渊遮天蔽日,半数大地为深渊所得,现在又是什么情况?龟缩在门前,冒头就被秒!就这还好意思说这种大话了?”

她的话竟然让那呼啸的妖异声音僵滞了一瞬。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我就说你们是神经病吧。”艾尔丝诺提见深渊居然被自己说得声音都小了,顿时神气地叉腰,学着深渊说话的方式,道:“归途危险重重,若夜幕早早落下,夜雀俯瞰大地。”

【夜晚未至,鸟儿自当寻阴影求存……】

艾尔丝诺提咬牙道:“强敌环伺!上有夜之花播撒毒粉,下有星空之剑挥砍灌木!若非鸟儿坚强,何能等到夜晚降临?”

【夜之花鞭长未及,星空之剑即将黯淡……】

“鞭长未及?”艾尔丝诺提似乎很愤怒地指着自己头顶的蝴蝶结,道:“夜之花藤蔓在此!”

【此非藤蔓,夜花之毒侵染而已。】

“借夜之权柄拔除夜花之毒当如何?”艾尔丝诺提缓缓道,“夜幕未临,归木之鸟须矮木暂歇。”

她怕深渊又拿借口拒绝,索性激将法用到底,又补了一句道:“若小小夜花之毒亦不能去,鸟儿亦不觉得此为良木。”

【……】

妖异的声音又僵了一会儿,这次,它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在讨论。

不一会儿,妖异的声音再度响起:

【夜花之毒可去,夜之翠鸟应归栖木。】

说罢,那妖异的声音便一齐发出了诡异而阴森的叫声,就好像是墓地里的死灵在搞大合唱。

艾尔丝诺提被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度陷入走马灯。

她想到自己碌碌无为的人生,那梦碎的雨夜,那心力交瘁的工作。

当然也有美好的东西,在权杖学院时的点点滴滴,和好友洛雷恩的相遇,还有和勇者一起冒险……

呱,我不想死!

这个念头出来没过多久,风停住了,那妖异的声音也停住了。夜幕一样的漆黑慢慢崩塌,一点光明露了出来。那是勇者,还有他的提灯。

艾尔丝诺提朝着勇者的方向冲过去,随着黑暗完全崩塌,周围的一切都恢复如初。不远处传来隐约的水声,说明此处距离洞道的出口已经不远。

“勇者大人。”

艾尔丝诺提拉了一下勇者的袖角,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她很害怕,害怕面前的这个人突然转过头,不是那个刚毅的勇者,而是一个覆盖着漆黑泥沼的妖异。

勇者似乎也陷入了恍惚,听到女孩的叫声,才如梦初醒。

他转过身,看见惊慌失措的女孩。她扯着自己的袖角,眼眶含泪。

“承天父之所爱,我不受魔法影响。”

象征着温暖和安全的防护罩展开,把两人都笼罩进去。

这是真正的勇者,而不是什么东西假扮的。

艾尔丝诺提一把扑到了勇者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将要溺死之人握住了一根稻草。

方才她的一切坚强都是装出来的。试问,谁直面深渊能够不害怕?

在见到勇者那一刻,她紧绷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只不过,心底的那份倔强让她没有崩溃地大哭。

“我很抱歉。”勇者一脸歉意。他意识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深渊的力量钻了空子。

受深渊的幻境影响,自己有勇者加护,最多也就陷入一段时间的回忆。而眼前这个女孩,如果不及时醒来的话,恐怕很快就会堕落成深渊使徒。

“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勇者安慰着怀里的少女,带着她慢慢折返回栈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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