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的闲暇总是无比奢侈,对于苏衍和韩若萱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来说尤其如此。
回警队后,顾柔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经常忙到喂奶时间都没有。
苏锐和韩海飞也被调到高度保密的岗位工作,比生产队的驴还忙,半年才放一次假。
好在生了女儿后,郁秋鹿便选择辞掉工作专心随军照顾孩子,带娃经验相当丰富,顺手就把苏衍要了过来。
就这样,在大院里,两个孩子度过了人生为数不多的无忧时光。
盛夏,烈日当空。
好不容易熬到双方家长都得了空,这天一大早,韩若萱就被母亲薅着衣领,拎兔子似的提溜起来。
气得她小短腿一阵乱蹬:“让我再睡会儿嘛!”
“还睡?今天期末考试,现在都七点半了,睡个零蛋出来我看你怎么跟你爸的皮带解释。”
提起父亲,韩若萱瞬间蔫儿巴,只敢在心里愤愤不平。
被剥干净丢到浴室后,这种愤慨更为强烈,因为平时和她一起受苦受难的那个倒霉蛋,今天跑路了。
“苏苏哪去了?”眼睁睁看着自己青涩的身体被母亲打上泡沫,肆意折腾,韩若萱撅起小嘴。
别看郁秋鹿面上柔柔弱弱的,她当妈之前可基本没碰过家务,洗澡手法只能用‘粗暴’二字来形容,搞得韩若萱洗个澡跟凌迟似的。
苏衍更惨,他年纪小,每次被擦得浑身通红不说,还要呛几口水。
光这也就算了,关键每次洗澡的时候,一丝不挂的韩若萱都会把对母亲的不满发泄到同样被剥得精光的他身上。用尽各种方法逗弄欺负,三年来一贯如此,就像当初在医院般,欢乐中带着点小邪恶。
这种心态她自己并未察觉。
“还好意思说,人家可是六点半就起床去书店了,下午还要上吉他课,比某人不知道用功多少。”
郁秋鹿敲了敲女儿的小脑袋瓜,面色微嗔。
“……”
韩若萱小嘴撅得更高了。
——
郁秋鹿一语成谶,这三年时间,苏衍身上的变化便堪比蠋化羽,蛹成蝶。
从当初那坨皱巴巴的红色五花肉,到家属大院所有女性关注的焦点……他只用了三年。
受这种变化影响的,远不止外表。
苏锐他们赶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四个大人在校门口接上韩若萱,一路说笑来到苏衍上课的那家琴行。
刚到琴行外,一阵轻盈婉转的弦音便穿过玻璃大门飘了过来,这声音断断续续的,有时候还会停顿好长时间,像是某位刚摸琴几天的初学者,有些生涩。
但奇怪的是,但凡能串起来的音符,过度无一不是丝滑流畅,完全没有初学者那种照本宣科的感觉。甚至演奏者连这首曲目中的情绪都给彻底参透。
轻盈婉转的琴音到了副歌部分陡然激昂起来,配合上指甲敲击面板打出的鼓点,就像一把长刀,在坚硬的玄武岩上留下道道刻痕,跟初学者完全不搭边。
仿佛某位精通音律的作曲家在硬啃一件新乐器,阻碍他的不是天赋,不是悟性,而是时间,是最基本的水磨功夫。
“啧啧,杰伦的《爱在西元前》啊,还挺有品位,你教的?”
听到这段三年前才发布的歌,韩海飞龇着一口大白牙,指了指端坐在吧凳上,被一群莺莺燕燕围成铁桶的男孩,朝身边的苏锐挤眼睛。
苏锐心里很是震惊,他苦笑道:“别逗了,我那三角猫吉他水平,能给军中绿花扫下来都算超常发挥,指弹那种东西真的搞不了一点。”
“原来如此,我说这小子怎么弹了半天就是不唱……”
面对丈夫奇奇怪怪的关注点,郁秋鹿白眼一翻,转头却朝顾柔掩嘴一笑:“怎么样弟妹,我说了会把你家苏衍养得白白胖胖,没骗你吧?”
顾柔微笑颔首,想到自己的十月怀胎、分娩之苦,再看着此刻吧凳上那个仪态沉稳,才貌双全的男孩,平日身上那套冰铠早已融化,换上一件由血脉织成的母爱柔裙。
“秋鹿姐,这三年真是辛苦你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顾柔满脸真挚。
“嗨,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啊。”郁秋鹿捏捏顾柔的手,再看了看冷着脸杵在一旁的女儿,嘴角微扬的同时,也有些担忧。
“不过看这孩子表现,以后工作八成会往音乐这方面发展,你们家老头子那边……怕是不好交差啊。”
“没关系,演奏家之类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能开心……至于爸那边,我和苏锐去说,他当年就是被逼着去成就那个三代从军的佳话,所以有些东西现在也该放下了,执念太深会出问题的。”
“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找爷爷,他发话,爸不敢不听。”
顾柔语气依旧温和,但那双杏目已经重新覆甲。
“是啊,现在不是几十年前了,我们没必要把自己的执念强加到孩子头上,应该学会放手,让他们自己去选择要过怎样的人生。”
“哦?”顾柔这时候也发现韩若萱情绪不太对,看了看被好几个女孩围在身边的自家儿子,她满脸促狭:“婚约也算么?”
看着自家女儿,郁秋鹿莞尔一笑:“现在我不敢确定,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们今生铁定是分不开了。”
大人们谈的心韩若萱听不懂,她只觉得自己心里酸溜溜的。
尤其当她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笑着举起刚剥好的棒棒糖送到苏衍嘴边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妒火也压不住了。
“苏苏!”小姑娘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大步上前。
苏衍被这脆生生的一嗓子吓得浑身一哆嗦,看都不看,抱着琴跳下凳子就是跑。
奈何韩若萱比他大了三岁多,加上一群莺莺燕燕堵在周围,所以刚跑出去没几步,他就被身后的小恶魔追上。
薅着衣领扯松鼠一样将苏衍扯回来,韩若萱一张瓜子小脸鼓成了水晶包:“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许接陌生女人给的糖!”
举着糖果的女孩秀眉微蹙,即便年纪尚小,但她依旧从韩若萱这个同龄人身上感受到了敌意,毫不掩饰的敌意。
苏衍呐呐应了一声,心里更加委屈,天地良心,他只是按照老师的考核要求,坐在琴行一楼中央弹了几曲子而已,天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多出那么多女生……
韩若萱的性格他很清楚,别看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温和模样,但对亲近的人她可是极其在乎的,对他尤其如此。
不许他随便和陌生人搭话,尤其女的;不许他接陌生人的东西,尤其女的,搞得苏衍很烦恼。
而再过些年,他就会知道这种现象有个专属名词——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