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老人刚看了不到三分钟热闹,就见打头的那个俊后生拖着村支书,几个腾挪间就跑没了影,剩下那个青年也背着包在后面狂追,都是满头雾水的交头接耳。
“咋了这是?”
“不道啊,俩小伙子刚才在路上溜达,郭书记过去看看情况,结果话还没说上几句呢就被拉走了。”
“诶你们看,他们好像是往夏家去了。”
“嘶…还真是,村西边就老夏头一家人,他们过去指定是找那家,说不准还跟夏家那小子有关系。”
“啧啧,八成是,要不咱过去看看?”
“行,就不知道这次是福是祸。”
……
当苏衍拉着郭永强来到夏鸾家里时,祖孙俩的拉锯战还在僵持着。
所以首当其冲的,他便看到一位打扮朴素,后背几乎完全驼下来的七旬老婆婆。
此刻,她手里正端着一个饭碗站在屋檐下,后背紧贴立柱,眼睛深深凝望着远处的青山,眼里充斥着迷茫、无奈、悲伤,以及那若隐若现的一点期盼。
她仿佛一种雕像般伫在那里,守望着,等待某人的归来。
“……”苏衍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一段尘封的残缺记忆涌上心头……
“已经快一周了,队长,再不撤出去,我们就要全军覆没……”
“敌人的包围圈…呼呼,有没有…松动?”
“没有,半点破绽都没有,七天前是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跟铁桶似的,以我们目前的身体状况,硬往外冲会被打死,无一例外;可待在这里也会被耗死,无一例外,甚至都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看来…他们是下定决心要把我们活生生困死在这里——外面的援军呢?联系得上吗?”
“不行,信号一直中断。”
“队长,让我去吧,再这样拖着大家都得交代在这。”
“老胡你开什么玩笑,你家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了,你有个闪失他怎么办?
队长,还是让我去吧,我爸妈年纪都还不大,能照顾好自己。”
“把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我收起来,让我再琢磨琢磨,总会有……等等苏衍,你在干什么?!”
“整理装备,准备突围。所有人里,体力保存最好的是我,论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也是我。
我父母已经没了,家里就剩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太爷爷,但他有津贴,也有邻里轮流照顾,论起无牵无挂,这里面最轻巧的还是我。
所以这次突围只有我去,才能保证最大的成功率和最小的代价,谁都没资格抢。”
“……借一步说话。”
————
“你不能去,你还有个爷爷,你的身份也很特殊,我们这些人里面少了谁都可以,就你不行。”
“夏队,我纠正你三点,第一:他只是我名义上的爷爷,从出生到现在,他没来看过我一眼,我也只能在电视新闻里报刊上见到他,我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第二:从踏进特勤大门那一刻起,我就只有一个身份。
第三,即便我真有那样一层身份,也没什么,地球不会因为少了我一个人就停止自转,你的担忧很多余。
相反,一旦因为人选错误而导致这次突围失败,那全队都得毁在这里,这对我们国家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特勤力量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八个人活,或者九个人死。夏队,你是我最尊敬的队长,你应该不缺乏足够的理性来做出这个选择。”
“……”
“你非要去,我拦不住。”夏鸾沉默良久:“可是,我想让你们都活下来。”
“但你知道那不可能,我们虽然进行过基因重组编码,但毕竟还处在碳基生物的范畴内。
如果我的体能处在巅峰状态,那或许可以一试,但现在的情况是连续拼杀了一个星期,我的身体状态已经无法做到强行打开包围圈的同时,却不付出足够代价,那违背物理规则。”
“不,还有一个办法。”
“那条路你想都别想!我绝不可能答应!”
“不要激动,苏衍,你不是说不缺乏那份理性吗?这个决定正是基于我的理性做出的判断,我希望你理解。”
“不可…”
“听我说完!”
“我知道你这个人从不感情用事,这是个好习惯,所以你更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保住你,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我这个人你知道,有些刻板,也有些软,这种性格守成有余,但开拓不足,而你的性格和我完全相反,能力更不用说,不知道比我强出多少倍。
现在这种四面楚歌的环境,特勤必须有个人出来挑大梁做事情了,否则真会一步一步滑向深渊的,而这个人,只能是你,这不是出于私心,队员们也会理解。”
“……”
“其实,刚看到这次任务规模的时候,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知道自己大概凶多吉少了,所以我向总长推荐你来接班。”
“呵呵,是不是感觉有些甩锅的嫌疑?可没办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这温吞性子,上面怕领导,下面怕你们,中间还被兄弟部队给压着,勉强问个老好人的牌子,改都改不了,说起来有时候还真挺羡慕你那种果决洒脱…”
“好了,临末了,老哥再求你一件私事。”
“你……说吧,只要不违背原则,我会想尽一切办法。”
“哈哈,有兄弟你这句话,老哥我就放心了。”
“我有个奶奶…还有个妹妹……”
“我答应。”
“谢谢…”
……
无数带着血色的画面飞速流转,画面定格的那一幕,一个面容温雅的青年静静躺在血泊中。
他的颈动脉被切开,鲜红的血液逃脱身体束缚后,脱缰野马一般朝四周狂涌,不一会儿就在他身下聚起了一大片红色的水洼。
但青年脸上却不见半点悲伤,有的只是浓浓的欣慰。
他面前,俊秀少年持刀而立,稚气未脱的脸上不见半点表情,刀锋上,淅淅沥沥的鲜血连成了一条直线,不停下坠。
“你终于…长大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话音落下,青年解脱般的闭上双眼。
而直到此时,少年紧握刀柄的手掌才颓然松开,像是被抽走腿骨一样,跪倒在青年面前,双眼也终于染上悲痛,再不复刚才的冷漠。
“我会走下去,一直走到彻底倒下为止…我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