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夏鸾的模样他已经快要忙忘了，但答应过对方的事情，每一个字，在他脑海中都是那样清晰，闭眼就会涌上来。
尤其看着屋檐下一脸茫然的老人，苏衍才算找到了此行的意义所在，勉强接受了休假的安排。
“夏队，我许下的承诺，就一定会做到。现在，我来了…”
他心中暗道，缓步上前。
“郭书记？还有这两位，你们是…？”看到由突然出现在院中的少年，以及小院门口，扶着腰快把肺都喘出来的郭支书，还有远处路面上手提肩背，正往这边狂赶青年的奇怪组合，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苏衍是个极度强势和骄傲的人，说难听点，甚至能用刚愎自用来形容。
尤其接替夏鸾成为三队队长之后，下到队员，中到彭浩龙华两位同级别，但军衔还要些的队长，上到正师级的特勤总长王复兴，甚至更上层的将军们，他谁都不服，也没人压得住他。
可以这么说，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他根本就不知道退缩和紧张这两个词，到底该怎么写。
可现在，面对一个没有任何官身、地位、荣誉、威严，甚至武力值都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老妇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民，他却紧张了。
所有的骄傲，强势，在这一瞬间全部失效，有的只是彷徨与愧疚。
呼…呼…
调整了好几次呼吸，苏衍才勉强平复心情。
他来到老人面前，在衣服上把手汗擦干，腰也不自觉的微微弯下。
直到将他一七三的年轻身体，降到和萎缩得只剩一米五出头老人同样的高度，这才勉强停住。
“刘婆婆，我们是夏鸾的同事，他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开身，所以就拜托我们过来探望一下～”
苏衍语气很温和，脸上还难得挂着笑，只在瞳孔的最深处，埋着深深阴郁。
对方却没注意到这些，在听到孙子的确切消息后，刘婆婆只感觉这一年多来，那块压在她胸口的大石头瞬间消失了，连带着整个人都一下活了过来。
“真的吗？！”饭碗滑落在地，咣当一声，摔成无数碎瓷片，她却恍然不觉，只是伸出不断颤抖的双手，双目开始模糊。
苏衍赶紧一把将这双手握住，这是标准的老农的手，粗糙，枯黄，粗粝的死皮如同铠甲般，将整个手掌全都包裹起来。
类似的手掌他曾经也见过，牵过，无数次。所以他没有半点排斥，有的只是浓浓的熟悉和安心。
他轻轻点头，随后用八辈子都不会出现在领导面前的，难以想象的轻柔嗓音，柔声安慰着老人：“是啊，是真的，您孙子，夏鸾，他托我们过来看您了。”
在确认消息属实后，老人先是愣了一下，最后竟缓缓背过身去。
苏衍看不见对方的脸，他只看到老人双肩开始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手也时不时伸到面前，好像在擦拭着什么。
苏衍知道对方在抹眼泪，可他却并不太懂怎样安慰别人，就刚才那番话，都是在路上憋了一路才想出来的。
场面一时有些僵硬。
而就在这时，终于卸完货的彭浩开口了。
“唉哟老婆婆，您哭个什么啊？是被谁欺负了？您放心，夏鸾我兄弟，谁要敢欺负您您吱个声，我现在立刻把他拖过来，当着您面儿锤！”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旁边的郭永强，直把对方扫的后背汗毛狂炸，额头冷汗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唉呀刘太婆，孙子有消息了是好事，你哭个什么嘛，搞得两位首长误会我老头子怎么着你们了似的…”
闻言，老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抹干净眼泪转过身来。
“不不，没有没有，没人欺负我，我就是…太高兴了，真的。”
“嗨，其实这事儿您也别怪夏鸾，我们那破单位就这样，忙起来能让你连轴转一两年，碰到个保密级别高一点的外勤，谁你都不能联系。”
“上次我回家，我家那老头子躺沙发上看电视，我进门了他愣是没认出来，黑着脸批头上来就是一顿骂啊：
‘你们宽带公司有没有事干了还？我都说了那个5G套餐我用不着用不着，非把我口袋里那仨瓜俩枣的养老金坑走你们才开心是不是？’
当时给我都骂懵了，半天没敢吭声，他这才慢慢悠悠认出来，转眼又是一顿骂啊：‘你个小兔崽子，这几年都死哪去了？我跟你妈都准备去派出所查通缉令了。’哈哈哈…”
彭浩那跳脱的性格没有半点架子，加上阳光的笑声，仿佛带着一股神奇的感染力，郭永强和老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笑完，老人仿佛想起了什么，带着几分期盼和几分害怕，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个…两位首长，我们家夏鸾…还好吧？不瞒你们说，他这一年多音讯全无，这个家就没主心骨了，老婆子我这心里每时每刻都是吊着的，生怕出点什么意外。”
“放心吧您勒。”彭浩大手一挥：“那小子现在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体能都快赶超我了，他还几次跟我念叨，说这手上事情太多忙不完，家里盖房子的事都耽搁了。”
“是啊…”提起盖房子的事，老人心中便有些失落，开始絮叨。
“前年他回来就说要在家再盖一栋水泥小楼，我也同意，这样也好给他说上一门亲，他今年都二十三跳二十四的人了，还是独来独去一个人，老婆子我心里放不下呀。”
这话让彭浩和苏衍心中都是一阵无奈，心道天下的老人果然都差不多，催婚都催到他们面前来了。
“咳咳…”苏衍轻咳两声，赶紧安一下对方的心，只能昧着自己的良心道：“刘婆婆，其实…夏鸾他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真的？！”老人喜出望外，今天的惊喜实在太多了，孙子有消息了不说，甚至连孙媳妇都不再虚无缥缈，她感觉自己有些像在做梦。
“嗯嗯！”彭浩点头如捣蒜：“婆婆，您别看您孙子外表挺老实，其实他心里贼着呢，所以他的个人问题您就甭操心了，专心顾好您自己。”
“另外，别一口一个首长的叫我们，我们可担不起。”
“那我叫你们什么？”
“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叫我小苏就行。”苏衍道。
“诶对对对，他就是您孙子手把手带出来的，我跟夏鸾也是平辈，您叫我小彭就行。”
一旁的郭永强看的目瞪口呆，心道这两位首长性格也太随和了点，要知道他们其中有一个是营级军官啊，正儿八经的部队中层，简直不可思议。
PS：今日第二更奉上，下一更明天上午，大家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