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完夏鸢的遭遇后，苏衍内心依旧涌出一阵愤怒。
原来夏鸢的悲惨境遇并没有随着高中毕业而结束，那些人假模假样的搞了一个毕业聚会，时间就在明天晚上，还威胁夏鸢必须去，否则后果自负。
而有意思的是：组织这场聚会的，却并不是她们班上的学生，而是一个连留了两个高四的复读生。
这里面要说没有猫腻，打死苏衍都不信。
想起白桦林里那张染血的年轻脸庞，苏衍早已冰封的心湖下，开始涌起阵阵暗流，而这种感觉，已经一年多没有出现过了。
沉默片刻后，他做出了一个影响很多人一生的决定。
“虽然按我的身份，这些事情就不该插手，更不好随意干预地方事务，但如果你们真的敢那么出格，也就不要怪我当一次强龙了…”
拿定主意后，苏衍脸上逐渐转暖，将挎包放到桌面。
夏鸢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阴影中走出来，站在那里默然无言。
突然，她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哀求，哀求中又夹着点羞涩：“那个…苏大哥，我跟你说的事，你回去之后能不能别告诉我哥啊？我不想让他担心。”
“可以。”
“那…今天的事…？”
苏衍却没给对方得寸进尺的机会：“今天这事儿我还是会原原本本跟你哥汇报的。”
“啊？”夏鸢肩膀垮了下来，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呵呵。”苏衍突然笑起来：“所以我说你傻呢，跟我小时候一样，总是喜欢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就是后果。”
知道事不可为，夏鸢也放弃了抵抗，但苏衍后半句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我跟你小时候一样？难道你也…”
“我小时候也爱给自己关起来生闷气。”
苏衍直言不讳，仿佛正在调侃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陌生人。
“最厉害的一次是三岁那年，我爸答应回来陪我过生日，电话里说的可热血了：‘儿砸你放心！你爹已经请好假了，你生日那天我扛着飞机都得回来，火星撞地球都拦不住！我说的！’”
“然后呢？”也许是从彭浩那儿借了点幽默基因，也许是触景生情，苏衍诙谐又真实的描述很吸引人，瞬间让她代入进去。
她仿佛看见了一个阳光帅气的父亲正拿着电话，神采奕奕的跟家人许着承诺，同时也想起了自己那个从未谋过面的父亲。
“然后？然后就是放我鸽子。”苏衍语气低落下来，显然，即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快十五年，他还是耿耿于怀。
“那年春天来得晚，天很冷，我早上刚起床就坐在门槛等他，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三顿饭都是就这风在吃，脸都冻紫了，后来还是被我妈硬拽进屋的。”
“应该是他工作临时有变动吧？不然不会这样…”听到故事结局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夏鸢心里既有失落，也有羡慕，她连自己父亲的声音都不曾听过，形象更是只能靠想象。
“嗯，消失一个多月，电话不通，消息也不回，人间蒸发似的。”
苏衍微微颔首，沉默片刻，突然说到：“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也是最差的父亲。”
“……”夏鸢不知道怎么接茬，她不懂对方为什么会说这句无比矛盾的话。
不过她也在心里畅想：如果爸爸没有去世就好了，他也许不会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但至少这个家不会散。
妈妈不会离开，奶奶不用七十多岁了还在操劳不歇，哥哥也不会那么年轻就放弃学业离开家，离开自己，去博那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前程，自己也不会……
“你知道那次我闹了多久吗？“
夏鸢摇了摇头，心事重重。
苏衍察觉到了，却并未停歇，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三天，也是不吃不喝，要不是房间里还有罐可乐，你今天估计见不到我了。”
夏鸢嘴巴微微张开，有些可爱。
“三岁？比我还多一天…你好有毅力。”她由衷赞叹。
“而且脾气比你还差。”苏衍补充：“第一天我在屋里骂了他整整一昼夜，第二天就没力气骂了，第三天就瘫地上了。”
“啊？”夏鸢这会儿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那些事情，小嘴张圆，露出里面的两颗小虎牙，更可爱了。
她的确被震惊到无以复加，要知道自己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都是把孝字摆在首位的，顶多耍耍小脾气，对哥哥奶奶那是半句重话都不敢带，当然，后者对自己也是没得说。
硬要说的话，她的确在心里埋怨过自己父亲离开的太早，也埋怨过上苍不公，但她从来没想过，也绝对不敢骂出口。
“是啊，我小时候脾气就是这么臭，我们家门锁很特殊，一般的开锁师傅打不开，那给我妈急得，都准备回警队取枪过来给轰开了。”
“啊？”夏鸢再次被震撼到，她从没想过小孩子闹个脾气能搞出那么大阵仗：“那最后真动枪了？”
“没有。”苏衍摇摇头：“我妈倒是想，但还没动手，我就自己出来了。”
“其实那次我爸是去出外勤，但我不理解，唯一的感受就是委屈，为了给他个惊喜，我那段时间一次性练了五首曲子，手指都打出了血泡，可到头来都是泡影。”
“我在屋里躺了三天，最后人实在是饿得慌，也想通了，这事儿全程都是他的锅，可我在屋里骂他又听不到。
所以我不能再闹腾，我要等到他回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就当面骂他，那可解气的多…”
“噗呲…”夏鸢展颜一笑，她觉得这对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很有趣，不死板。
“那我猜你后来也没骂他。”
“没有。”苏衍摇头：“回来之后他真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憔悴的不像话，皮肤也黑的像刚去非洲挖过煤，当时我一下都没认出来，等认出来之后，剩下的就只是心疼了。”
“真好…”夏鸢满脸期颐：“不过你总算是熬过去了，不是吗？以后你爸爸肯定会尽量补足你的。”
苏衍却是摇摇头，脸色沉寂下来：“没有以后了。”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