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

作者:子子子子子子洋 更新时间:2024/7/26 9:52:31 字数:7257

第二章

下午,霓虹沙哑,桌椅哈欠,架子上的酒水揉搓着自己惺忪的睡眼,仿佛大梦初醒。牡丹穿着白衬衫,搭配暗红马甲,正式的女式短裙,左胸别着一朵艳红牡丹花,趴在玻璃柜台上,见四下无人,来到洗手间,偷偷掀起自己的衣角,按摩着昨天的枪伤——尽管伤口会很快痊愈,可是内部的淤血还会持续很久。空荡的酒馆寂静无声,只有一排排泛着水光的饮料和散发怪味的糜烂角落,仿佛一个空荡荡的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端庄、稳重,夹杂着疲惫,牡丹不禁想起了一个月前黄天在电话里的承诺。

“调查清楚财政部长吴三金跟走私团之间的关系,作为酬劳,我会告诉你蓬飞的线索。”

“地上城的居民们,时值地上城一百周年诞辰,我们一起回顾历史,开创未来……”

黑色轿车上,清晨电台广播着节日的喜庆,一个面容硬朗、络腮胡须、身着红色焰纹镶边西装的男人握着方向盘疾驰在马路上。汽车后座,一个身穿笔直西装,搭配滚金领带,戴着光滑银色面具的男人托着下巴,脸上的面具映射着晴空的湛蓝。他一边欣赏着窗外庆祝的人流,一边用耳机向牡丹交代任务细节。

“走私团的首领名叫杨柏,是个了不得的高手,他还有个不争气的弟弟杨杉……青松,换台。”

耳机对面,维瓦尔第的《E大调协奏曲》驱散了嘈杂的广播。

回到当下,牡丹回到柜台,无聊地擦着玻璃杯。太阳落山,萎靡的酒吧抖擞起荧光的毛发。不多时,紫霓红光、烟酒氤氲,醒目的价格牌上写着昂贵的饮料和酒水,还有“小孩饮用水免费”的表注。人们逐渐入座,有站在边缘,蓬头垢面,麻雀般挤在一团相互聊天的老人;有坐在后排,衣襟寒酸,石像般冷漠呆滞的底层人;还有坐在前排,穿着简朴,浑身汗臭,高声叫嚷的“破落户”——他们是沦落到这里的中心城区居民,宛如一尊尊凋敝的石狮,虽然破败,但尊严还是让他们心安理得地占据着靠近舞台的前排,当然,真正的“会员”还得是那些坐在舞台下嬉戏打闹的流浪儿,他们奔跑吵闹,高声宣誓着自己在桌下世界的主权。

“牡丹姐姐——你有时间吗?”

牡丹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十岁女孩抱着一个贫瘠的花盆,两眼汪汪地恳求着她。

“又有什么事呀,迎春?”

“我听说姐姐会魔法,能凭空变出一朵花来——这是真的吗?”

牡丹微笑着蹲下,双手一拨,贫瘠的花盆里就冒出一根绿芽,眨眼间,一朵鲜艳的黑色牡丹花在迎春眼前绽放,第一见到这种“魔法”,一时间欢欣雀跃,不能自已。

“谢谢姐姐!奶奶一定会喜欢的。”

奶奶?牡丹心里微微一提。

“迎春,这可是姐姐的秘密,一定要保密哦。”

“知道了——拉钩!”

送走了迎春,牡丹继续擦着杯子,反复品味着女孩嘴里的那个“奶奶”。

“大姐姐,你能给我一瓶水吗?”

思绪被打断的牡丹寻着童声看去,只见柜台上探出半个脑袋,露出小孩扎的小辫子。牡丹温柔地回答道:

“不要急,姐姐这就给你倒一杯。”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小孩补充道:

“大姐姐,我要的是‘一瓶水’,不是‘一杯水’哦。”

牡丹疑惑,从货架上取下一瓶水。

“拿好,小朋友。”

“谢谢姐姐!”

一只大手突然冒出来把玻璃瓶扫走,几分钟后,小孩又开口要求道:

“姐姐,可以给我拿一瓶水吗?”

牡丹越发感到诡异,但还是满足了顾客的要求,没几分钟,小孩再次冒了出来:

“姐姐,可以给我拿一瓶水吗?”

周围的客人憋起笑来,仿佛一只只按不住的开水壶。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呀?”牡丹探过身,慢慢靠近了那头顶的小辫子。

“石生,今年八岁了。”

小孩刚说完,牡丹一把薅住辫子,往上一提,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惊,再提,一个比身高八尺、身着马褂的大块头,猪也似的冲在自己的眼前,牡丹向后一撤,怒斥道:

“这是八岁?”

“呃……奶奶说我吸收得太好,有点早熟。”

听着周围客人的爽朗笑声,牡丹恍然大悟,赶紧跑出柜台,只见一个老太太藏在柜台下面,拄着拐杖,怀里抱着一篮子的瓶装水。

“站住!”

牡丹斥住了想要拔腿的老太,老太佝偻着起身,披着一件宽大而黯淡的花披肩,把瓶装水死死护在怀里,瞪目咬牙,活像一只护食的老猫。牡丹也不惯着,把老太和石生拽进偏僻处,眼冒怒火,直接发动能力,霎时间,藏在衣领下的宝石项链发出微蓝,层层藤蔓将石生和梅老太婆牢牢绑在墙壁上。

“呃——呃——哇啊啊啊啊……”胖子绝望临头,顿时涕泗横流,嚎啕不止。

“哭——接着哭——哭也算时间哦。”

“姑娘,姑娘,消消气,消消气,老太我实在是老眼昏花,居然偷水偷到特别情报部的头上了,该死,该死。”

牡丹瞪向这个脸上阴亮难辨的老太。

“姑娘肯定是有任务才到这里的吧,老太我没准能帮到你。”

“哦——”

“迎春认识吧?她是我收养的五十多个孩子之一,他们散落在东四区的各个角落,构成一张强大而可靠的情报网,一定能给姑娘提供便利。”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杨柏最近在跟财政部长吴三金会面,今晚他们就会在这家酒吧碰面,”老太婆的字像子弹一般从嘴里喷射出来,“这事千真万确!姑娘可以自己去确认,差了一分,要杀要剐,随姑娘便!”

牡丹紧皱着眉头,暂时松开了老太和胖子。

“感谢姑娘不杀之恩。呵呵,你看我这老骨头,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突然,外面柜台传来的动静引起了牡丹的注意,一看,只见一个头发邋遢、高壮而驼的男人披着一裹挂满线头的黑色厚外套,像一只安静进食的大食蚁兽,光明正大地从架子上挑下几瓶啤酒,光明正大地坐在柜台旁的高脚椅上,撬开瓶盖,埋首于怀,闷声不吭,只是一个劲地抖腿,整个人闷在那里,宛如一座压着雷霆的小山,令周围的客人大气不敢多喘。

牡丹愣在原地,一时搞不清情况,梅老太悄悄解释道:

“他是杨柏的弟弟——杨杉。在这里可以无限续杯。”

“杨柏的弟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牡丹看着这个男人一点一点把酒喝完,一瘸一拐朝门外走去,仔细一看,一条银晃晃的假肢从黑黢黢的背影下面露出。

斜阳巷里,酒吧门后。黑暗宛如一把利斧,利索地将探进巷子里的阳光劈作一根根骸骨,挂在斑驳掉色的墙上充作炫耀。白草穿着墨绿色侍者马甲,喝着奶茶,刷着鬼畜,蹲在墙脚自娱自乐,有时被猎奇的笑话戳中咯吱窝,发出晴空般爽朗的笑声。

“喵~”

白草放下手机,只见一只左后腿残疾的黑色小猫睁着一双琥珀色的亮眸,爬卧在自己面前,宛如一团煤块。

“叫什么名字啊,小家伙。”

白草倒了一点奶茶,猫咪凑上去,小小的嫩粉色舌头在奶茶里掀起阵阵涟漪。白草疑惑地审视着眼前的小猫,它的毛发宛如仲春的青草,干净、光泽,完全不像一只流浪猫的样子。

“小家伙,你家在哪啊?”

“喵~”

小猫朝巷子深处瞅了一眼,随后拔起三只短腿,“嗖”的一声溜了出去。

白草转头凝视着小巷深处,只听得黑暗中传来窃窃私语,一个虎背熊腰、嘴唇宽厚、头发稀疏、满脸麻子的壮汉带着两个身着制服、低头哈腰的小弟——一个精瘦猴,一个矮矬狗。戴着指虎,露着凶狠,大摇大摆,把白草围在中间,宛如一圈高低不齐的脆栅栏。

“喂——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白草仰视着三人,在阳光下露出半张澄澈的笑容:

“请问各位有什么事吗?”

“新来的都要给我们老大献上一份‘孝敬’——舔鞋!”

两个小弟露出奸笑,大块头麻子摸了摸自己刺晃晃的指虎,露出粗壮小臂上的纹身,脸上的麻子宛如一洼洼气冲冲的小火山,抬起脚摆出自己满是泥渍的臭皮鞋。

“真的?”白草笑着问道。

麻子拧出一个笑容,脸上的麻子挤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着得意的油泽。

白草当即放下手机和奶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弯下腰去舔了起来。

三个人瞬间愣住。

“那么,以后就请大家多多包容喽。”白草笑嘻嘻地捧起奶茶和手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麻子的拳头惆怅地悬在空中。精瘦猴在短暂的惊愕后,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嫉妒的火光。

“喂——给我认真舔呐!”

矮矬狗怒火冲天,右手一巴掌过去打飞了白草的奶茶,奶茶溅了白草一脸,“扑通”一声在地上翻了几翻,落在了角落的阴影里。矮矬狗看着低头不语的白草,心生得意,却发现自己的老大和同伙面色发白,支支吾吾地盯着他的右手:

“狗子……你……你的手……”

矮矬狗这才发刚才飞出去的不只有奶茶杯子,他定睛一看,自己的右手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不停飙血的手腕,申诉着自己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

“你刚才干了什么!”

麻子和精瘦猴立刻后撤几步,摸向了口袋里的枪。只见那新人踞蹲于地,弯着腰,脑袋垂在阴影里,整个背仿佛一张绷得咔咔作响的弓,把阴影、光线和空气全部拧成一柄箭矢,散播着寒气。他用修长的手指划了划流淌在地上的血和奶茶,嘟喃一句:

“真是可惜了……”

麻子和精瘦猴看着他逐渐舒展一米八的身材,一时后背生棘,头皮发麻,一股寒气直冲脑畔。

“本来以为……我们能交个朋友的。”

麻子掏枪欲射,却见一道绿色弧光闪过,他的右手也应声削落于地。

“啊啊啊啊——”麻子握着手腕,弯腰跪倒在地。

“你……你到底是谁!”眼见两名同伙莫名残疾,精瘦猴已是面色痉挛,双腿颤抖,不能自已。

缄默,白草能力发动,一颗光弹从他的指尖缓缓孕育,碧绿的内核套着螺青的莹光,向外散播着刺眼的气息。

“饶、饶命!饶命啊啊啊!”三人纷纷跪倒在地,争相磕头,一下一下,砸在地面上,宛如尸体被随意抛弃而发出的闷响。

“站起来。”

“嗯……嗯?”

“我叫你们站起来!”白草青筋暴起,怒不可遏。三人宛如弹簧一般原地蹦起,但是颤抖的双腿根本无力支撑。反复拉扯下,他们最后僵着身子,半跪在地上仰视着白草。

白草露出一脸的嫌弃。

“请……请等一下,这位大哥一定是特别情报部的人吧,我……我一定能帮到……你些什么……”麻子还想最后搏一搏,把所谓的忠诚全部抛之脑后。

“算了,看你连话都讲不清了,直接去死吧。”

“杨柏世代习剑,还有一家祖传的武馆……”

“哦?”

“这武馆原先开过一些失败的生意,位置在东三区405号,他平时不在酒吧的时候基本就在那里。”精瘦猴见缝插针,生怕漏了自己。矮矬狗见他抢了先机,急得鼻子都红涨起来。

“你们知道的还不少嘛。”

“大哥……能……能饶我一条生路吗?”麻子耷拉着脸,满脸的疙瘩宛如枯萎的花丛。

“嗯——没你们的事了。”

三人松了一口气。

霎时,光弹摇曳,绿影穿梭,只听得“嗖”的一声,光弹宛如缝衣针一般将三个喽啰的脑袋穿了个透心凉。看着现场的狼藉,白草思索片刻,戴上手套,从三人身上搜出手枪,捡出子弹,按照弹道轨迹将弹头放在指定的位置,最后把三把手枪物归原主,握在三个人的手中,弄出一个寻衅滋事,擦枪走火的假现场。

“没骨气的东西——恶心。”白草掏出手帕仔细擦拭着双手,极不耐烦地丢进垃圾桶。

伪造完现场,白草插着兜走出阴暗的小巷,在西斜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朝着奶茶店的方向走去。途径药店的橱窗,玻璃浮现出牡丹当初在训练场被教练打得鼻青脸肿的窘态,和现在一样,没有呻吟,没有叫喊,连常见的埋怨都没有。

没有过去的人,就是一具尸体,这句话,我在哪里读过。白草眼眸低沉,回想起与牡丹初次见面时的对话。

“蓬飞是谁,他在哪里?”

“他是特别情报部的一个能力者,三个月前就窜逃了,怎么了?”

情报部招新仪式上,白草遇到了自己新定的搭档——牡丹。

“我……我要找到他,拿回我被遗忘的过去。”

你的过去,究竟背负着什么?

他迈进了药店的大门。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酒吧门口,一名身着西装,身材魁梧,脸型峻朗的寸头男子提着一柄松鞘横刀跨下车来,定步伫足,脸上的棱角与霓虹的七彩相撞,擦出滋啦啦的光屑。一旁则站着一个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笑里含金的胖子。

“吴部长,请。”

“哎呀呀,杨兄实在客气了,哈哈。”

两个人进门,刚好酒吧内的气氛正近高潮。

“先生晚上好。”牡丹迎上前朝着杨柏和吴三金敬礼。

“安排一间二楼包厢。”

“是。”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光临地下酒吧!让我们有请枫霜带来她的表演——《在狂风中》!”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和观众们的掌声,灯光沉寂,万籁静声,吴三金的目光深深陷进了舞台上的一片黑暗中。只听得“噔当当当~”一声清脆的琵琶声响起,宛如碎石坠渊,溅起几串明亮的水花,复又陷入沉寂。

“嘣噔噔呜——”第二声琵琶传来,冰弦凝绝,风噎呜咽,现场的空气凝结成冰,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喉咙上。

财政部长咬了咬油厚的下嘴唇。

“砰——”灯光乍亮,平地惊雷水花迸,长虹贯日刀枪鸣,激昂的琵琶碎响如涌泉般从舞台上迸裂而出,后面的吉他、贝斯、长笛、电子鼓紧随其后,强劲的狂风夹杂着凉沁的水雾扑在每一个观众的脸上,现场的气氛瞬间高潮。人们朝舞台翘首盼去,只见一个高挑妩媚的身影立于舞台中央,仔细看去,皓齿明眸,葱指雪臂,瓜锥脸型,精致五官,高领短袖旗袍,蓝青枫叶白素,怀抱琵琶,半遮面庞,蓝色发簪熠熠生辉,睁着一双似佻非佻玄玉目,抿着一张似笑非笑朱丹唇,宛如一尊高艳绝世的前朝青瓷,配着由靛青色乐曲编织的丝绸,绣口一张,轻轻提着唱腔吟到:

艳如晚枫,散若早霜,深夜醉醒远眺,难耐思量。

血字枷锁,命里凄凉,狂风一宵红叶尽,只愿此曲送君朝。

看着美人朝自己暗送秋波,吴三金早已被迷得心慌神乱,口水肆溢,一双眼睛突得宛若铜铃。

牡丹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从口袋摸出一柄小巧的录像机。

杨柏笑着说:

“吴部长要是喜欢,可以借走,就充作鄙人的一点薄礼。”

“哎呀呀,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的,部长。这可是鄙人的一番心意啊。”

“家有悍妇,不敢不敢呐——”

录像机发出“滴”一声脆响,宛如从高空坠落的雨滴,吞没于喧嚣的海洋。

“吴部长,真的不要推脱了,你这叫我如何是好。”

“哎呀——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杨兄的礼物吧——哈哈哈哈!”

杨柏陪着笑,警惕的眼神巡过周遭。牡丹一惊,连忙收起摄像机:糟糕,被察觉了!

“唉,杨兄,怎么了?”

刚才是不是有镜头在闪光?杨柏目光犀利,收起笑容,无视吴三金的询问,一步步朝牡丹走去。牡丹一惊,故作镇静,悄悄把摄像机往袖子里缩了一缩,看着杨柏狐疑的眼神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她不禁咽了口唾沫——心跳也跟着加快起来。

叮哐——一阵酒杯摔碎的声音打断一切。众人循声望去,白草耸着肩膀站在客人中央,地上是泡沫满地的碎玻璃,脸上一副尴尬而无辜的笑容。

“服务生,怎么搞的!”杨柏呵斥一声,身边的手下迅速上前,揪住白草的马甲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喝醉的闲汉们纷纷聚过来,对着这场单方面殴打加油呐喊,好不快哉。牡丹倒吸着凉气,不禁捂住嘴巴。

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枫霜一边展露天籁,一边悄悄关注着一切,看着白草被痛扁一顿,像只死狗般丢出门外。

“哎呀~杨兄,消消气,消消气,不要被这颗老鼠屎坏了汤。”

“那么,我们聊正事吧,吴部长——请!”

望着两人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走上楼去,牡丹按着如潮水般起伏的胸膛,趁着没人,悄悄溜到外面,从角落扶起鼻青脸肿的白草。

“哎呦呦~轻点,轻点……”

空间狭小的洗手台前,白草赤膊着上身,双臂撑在镜子前,老实地接受红花油的擦拭。

“这些东西,本来是给我买的?”牡丹用镊子夹着吸满药水的棉花,擦过脊背上的一处淤青,激得白草浑身哆嗦。

“嗯,没成想,先给自己用上了,哈哈。”

“笨蛋,闭嘴。”牡丹撅嘴,耐心擦完最后一处伤口,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谢……谢谢。”她看着那沾满汗津,结实饱满,在灯光下白皙熠熠的肌肉,不禁脸上泛起一抹绯红。

“哎呦,没想到木头也会开花啊。”

牡丹撇着嘴,匆忙开门而去。

夜深,梅老太拄着拐,石生提着竹篮,两个人摸着黑,来到一间隐蔽的垃圾场角落。绣球点燃篝火,老太挥起拐杖,用力打在一根钢管上:

“当当——当——”

听到信号,一双双小眼睛从阴暗的角落中探出来,确认了身份,五十来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孩子从黑暗中涌出,围聚到温暖的篝火周围,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奶奶!奶奶!奶奶……”

“安静!安静!”老太挥着拐杖吓唬道,孩子们纷纷安静坐好。梅老太举着手指,仔细地清点孩子的数量,数了三遍,确认没人走丢,老人顿时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慈祥地说道:

“来,孩子们,奶奶给你们带水回来了。”

“哇——谢谢奶奶……”

高大的石生拿出竹篮,把瓶装水拧开分发下去,孩子们喜笑颜开,却又万分小心,捧着这些干净的瓶装水,好像一块块会蒸发的水晶,一个孩子问道:

“奶奶,哪里来的水啊?”

“奶奶我跟酒吧里面的服务员达成了合作,以后大家就有喝不完的水啦!”

“奶奶真好!哈哈哈!”

“奶奶奶奶,看!枫霜姐姐教我的。”迎春从孩子群中钻出来,举起一根竹笛炫耀两下,就当着孩子们的面吹了起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其它孩子蜂拥而来,围着迎春争了起来,宛如一锅炖到漫锅的汤一发不可收拾。

“好了,好了,好了孩子们,我们来唱歌怎么样?”

孩子们响起欢呼声。奶奶打着节拍,用老迈而不失温柔的嗓音领唱道:

“春天在哪里呀~”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村里,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孩子们大的十三四岁,小的五六岁,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有的剃着光头,有的扎着长辫,他们长相各异,性别不同,但是都围着火堆,鼓着掌,挂着笑,放声唱道:

“嘀哩哩~哩哩哩哩哩~”

梅奶奶背对着阴影,看着孩子脸上的笑脸,在火光的映衬下露出一抹慈祥的笑脸,随后转过身去,遁入黑暗,和石生一起走向一个隐蔽的铁皮棚。路上,老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握紧枯瘦的拳头,仰着脑袋,双目圆瞪,满脸的皱纹掩饰不了得意的笑容,她说道:

“终于……终于,一切的关键终于出现了,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你是说那个叫牡丹的柜台服务员吗?”

“还有那个叫白草的!石生,你看不出来吗?他们两个就是特别情报部的卧底,前来调查杨柏的卧底!”

“你真的认为他们能干掉杨柏吗?”石生挠着脑袋。两人走进铁硼屋,打开昏暗的灯光,杂乱的桌面上摆着一副巨大的展示板,老太把牡丹和白草的照片钉到展示板上,同样钉在展示板上的还有杨柏和杨杉的照片,而在光线不及的黑暗中,还有几张照片露出浅浅的一角。

“你的格局太小了,石生,除掉杨柏只是第一步……”梅老太露出一副魔怔的表情,轻颤的皱纹描绘出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石生看着这个喃喃自语、略显癫狂的老太,露出无奈的表情,转过臃肿的身躯,撑着下巴坐在铁硼屋的门口,望着远处无忧无虑的孩子们,问道:

“梅芳奶奶,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为什么收留我?”

梅老太侧过身,看见这个“孙子”低着脑袋坐在门口,仿佛一座远方孤零零的小山,没有归鸟,没有烟云,在夜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落寞。

“呃……嘿!拿着——”

石生扭头,接过飞来的酒瓶,老太说道:

“今天你演得……还不错,我就顺手从货架上顺了一瓶你爱喝的。”

石生看向老人,那佝偻的身形被微弱的灯光用蜡笔在地上涂抹出一个广阔的黑影。他举起酒瓶,透过玻璃瓶欣赏着夜空中的繁星在气泡的推搡下摇曳,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徒手扭开瓶盖,酒水和着凉风一起送入咽喉,一时间,仿佛自己喝的不是酒,而是那漫天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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