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行人稀稀,白日了了,杨柏穿着黑色西装、白色领带,提着一袋燃香和一瓶酒,一把松木刀鞘的长刀,从武馆里走了出来,驻足挺胸,深吸一口阳光,一张健壮的脸上挂着一双低垂的双眸。整理完毕,他一个人像朝圣者一般缓缓向西边走去。墙脚处,牡丹和白草,一个戴着白色阔边遮阳帽搭配蓝白色悠闲连衣裙,一个戴着墨镜穿柠檬色兜帽夹克,扮作闲人,偷偷观望着。
“他外出都不锁门的吗?”牡丹问道。
“我听说这是他的怪癖,想必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两个人经过武馆的门口,这里说是武馆,其实也就是一间上了年纪的居民房,连一个招牌都没有。只有透过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门之间的缝隙,才能窥得一点杂物的影子。
“牡丹,走吗?”
白草掏出手机,拍下了杨柏愈行愈远的背影。牡丹注视着门缝思忖着什么。突然,她计上心来,发动能力,从右手掌心冒出一颗褐色的花籽。花籽掉落在地上,破开种壳,伸出几条根须,蜘蛛一般“呲溜溜”地从门缝钻了进去。
“好了——跟上去。”
两个人和杨柏保持着五到十米的距离,途经正在修建的高大铁丝网,路过城中心的巨大黄天雕像,来到一条人潮涌动的美食街。牡丹引长脖子,挤过人群,紧紧跟在目标的后面。左拐,右拐,诶——人群一阵翻涌,牡丹竭力踮起脚尖,一个恍惚,目标就错失不见。
“白草,你有没有看到……诶?白草?”
“我……我在这儿啊……”
回首看去,只见还不到一会功夫,白草手里就多了几袋烤肠、烤面筋和烤羊肉串,怀里搂着,嘴里嚼着,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你……你怎么……”
“来都来了呀,”白草“哧溜”一声,吸掉一根面筋,“哦,对了——杨柏!”
确认目标丢失,牡丹也只能无奈地擦了擦额头,发出一声叹息。
站在一旁的白草突然注意到远处路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臃驼身材,油熏脸色,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开着地瓜摊,抽着闷烟,神似旁边烤番薯的旧炉子,散发一股沧桑的汗味。白草揉了揉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转过身对牡丹说道:
“要不去旁边的奶茶店休息一下吧。”
失去了目标的两人来到奶茶店里休憩。白草拿出一袋烤串,递到牡丹面前。
“不用了。”
牡丹淡淡地回应,但瞥了瞥香色诱人的烧烤,感受着胃里劳累的空虚,咽了咽口水,接了过来:
“谢谢。”
白草憋住笑,掏出手机,查看着起初拍摄的杨柏背影图,发现他手里提的燃香,还有他身上肃穆的服饰,恍然大悟的白草向牡丹问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
“清明节啊——”
“我想我知道杨柏会去什么地方了。”
陵园里,清风如歌,绿草如茵,白墙高洁,鸟鸣萦绕,天空仿佛被人刷上了白漆,映衬着披在人们身上的肃穆,打扫着陵墓,为天上的亲人带去自己的寄托。望着一排排整齐的墓碑如矮树一般整齐排列,感受着微风轻抚脸庞的悸动,聆听着人们为逝者哀思的心跳,牡丹停下脚步,垂下眼眸,突然感觉喉咙莫名有些梗塞,不知不觉攥紧了胸前的蓝宝石项链——那是她失忆后唯一的遗物。
“啊,今天是清明节,看杨柏的打扮,十有八九会来这里。”白草摘下自己的墨镜,尽情享受着难得的绿色,他扭头一看,却见牡丹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牡丹?”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的难受,”牡丹低着起头,攥着拳头,快步沿着小路碎步离去,“走吧。”
白草望了一眼墓碑,双眉轻颤,咽了咽口水,双手握拳追了上去。
转遍陵园,牡丹和白草没有见到杨柏的半点影子,倒是来到一处偏僻的柳树林。嫩黄的柳影在干燥的空气中舒展,密集而摇曳的光斑摇洒在滴灌设施上,仿佛来自天上的鼓点。牡丹迈着沉重的步伐,和白草一起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忽然,一棵光秃秃的朽柳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只见这柳树枝干黯淡,僵垂着脑袋,毫无生气,其下立着一块风尘满面的矮小墓碑,墓碑前,被风卷起的黄色尘土荡漾徘徊,绕着一束新鲜的玫瑰花迟迟不肯离去。走进墓碑一看,两个黯淡的大字下配着一段模糊的小诗:
红尘
柳已静兮风已止。
尘未散去兮复又起。
胡不归息?胡不归息?
两个人对着墓碑面面相觑。
另一边,杨柏肃立在一桩偏僻而干净的墓碑的旁边,踩着夕阳的影子,手里的电话不断传来拨打失败的声音。许久,收回手机杨柏叹了一口气,点上三根燃香,拿出一瓶白酒,轻轻浇在陵墓冰冷的面庞上。
“对不起,爸,今年杨杉又来不了了。不过,我带了点你爱喝的。”
浇完酒,杨柏席地而坐,端详着手里的松木横刀,轻轻拔出,一股寒光迸射而出,宛如霜气一般弥漫在阳光下。
“爸,吴三金下达了最后的通牒——我该怎么办。”
杨柏皱着眉头,刀刃上映射着他一明一暗的面庞。
天色渐晚,任务再次失败的二人回到奶茶店。牡丹看着眼前的白开水,心里很不是滋味,望向窗外,庞大的运水车队从车流中缓缓驶过——那是地上城向外掠夺的成果。她回想起,自己曾向情报部部长青松询问过关于蓬飞的事:
“部长,我想问一下,蓬飞,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了?”沉迷工作的络腮胡男人突然抬起头,脸上有种复杂的惊讶。
“他是我失忆后唯一的残余,我想了解一下他。”
“他啊,”青松摩擦着额头,“是个理想主义者,也算尽职尽责。”
“这样的人,怎么会窜逃呢?”
“孩子,”男人神情严肃起来,“很多事情,如果不是工作必要,还是少掺和为好。”
白草递过来一根吸管,问道:
“真的不来一杯吗?不要一脸紧巴巴的样子嘛。”
回忆被打断,牡丹看着吸管,上面的包装用浪漫的字体写着:Easily Live
“好吧,等你什么时候放下了,我们再一起喝。”白草拆开吸管包装,“噗”的一声扎穿了奶茶的封面。
“一天下来毫无成果——不可惜吗?”牡丹问道。
“生活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白草停下奶茶,取下墨镜,看着牡丹脸上复杂的表情,又低头凝视着手里的奶茶杯子,低声问道:
“你还好吗?”
“嗯?”
冷色的迟暮凝视着他的眼角,勾勒出他侧颜的轮廓。突然,白草抬起头来,在目光对撞的刹那,牡丹慌张地垂下眼眸,转向那面色羞红的霞光。她攥紧了自己的裙子,呢喃道:
“我的脑海里总时不时闪过一些来自过去的残片,但只有那个叫蓬飞的男人是明确的,我要找到他,不然,不然……我连我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万一,那些过去很沉重怎么办?”
沉寂的灯光渲在他峻瘦的脸庞上,一切的时间和空间仿佛都被融化在一片冰冷的夜色中。奶茶被吸尽的声音无比响亮:
“咕——咕——咕咕——”
六
寡淡的灯光,浓艳的油画,墨绿的沙发,外面清脆激昂的琵琶声被拒之门外,不大不小方方正正的桌面上端正摆放着一瓶高档白酒和两个酒杯,整个包厢充斥着烟酒和灯光混合在一起的微妙气味。
“啊——真是个好地方。”大腹便便的吴三金整个身子像果冻一般陷在天鹅绒沙发里,叼着烟客套道。
杨柏穿着雪白大衣,手里攥着松木唐刀,低垂的眼神中闪过许多徘徊与迟虑。
“你这次来,有什么任务?”杨柏问道。
财政部长吐出一圈白烟,从容地取出一封文件,在杨柏的眼前晃了晃。
“好好珍惜哦,特别情报部都没有这个眼福呢。”
杨柏接过文件,打开一看,登时瞳孔一紧,面色一青,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
“还有不少大人物会参与这个计划,机不可失啊——”吴三金欣赏着酒杯里绵柔的酒水,抿了一口。
“真是太荒唐了……‘三万换十七万’,这是什么荒唐的建议……你们怎么敢的!”杨柏的嗓音微微颤抖。
“哎呀,时代的马车总是要向前开的,有时候遇到一点颠簸,难免有一些牺牲者嘛。”吴三金吐出一抹氤氲,缠绕在自己阴阳分明的臃肿笑容上,俨然成了一方君主。
“你究竟找我干什么?”
“很简单,我邀请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杨柏眉头一动,双手坚定地把机密收回文件夹里面。
“我们对你长期以来的表现很是满意,所以特地邀请你加入我们的行列。”
“对……对不起,吴三金先生。”杨柏摆出双手,把文件递了回去。
“唉——你又不是那三万中的一个,操什么心呢?我们都是俗人,图的不就是个安身立命嘛。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不考虑一下吗?”吴三金拿起白酒往杨柏面前斟满一杯。杨柏没有回答,双手死死握着横刀,盯着自己在杯子里的倒影在酒水和灯光中轻轻摇曳。
吴三金打开一个公文包,一颗闪着紫光,呈水滴状的宝石项链安详地躺在柔光的抚慰下,里里外外透露出高端和优雅。
“这是什么?”
“放松点,老朋友,这可是个好宝贝,比那些能力者戴的蓝宝石更加珍贵,更加稀有。你不是一直在钻研剑道吗?戴上她,你就能窥见刀剑的巅峰~”
紫宝石浑身上下弥漫着祥和的光泽,仿佛一个恬静的美丽女子,对着杨柏露出近人的微笑。
杨柏感到一阵反胃。酒水里的倒影像高空缆绳上的杂技演员一样,摇摇晃晃,勉强保持着稳定。
见这个死脑筋不开窍,吴三金攥紧了手里的香烟,把杯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收起了宝石。接着劝道:
“我也是在为你着想啊,老伙计,要是哪一天特别情报部的那些能力者找上门来该怎么办?你应该清楚,长期以来要不是我们瞒着上面,你们的勾当早就暴露了,而且,那些强大的伪人也是我们给你的哦……”
酒水掀起层层涟漪,倒影攥着横刀,宛如波涛中持桨航行的水手。
“‘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隔着一道沟壑’,你手下还有百十来个兄弟,你一定——不想让他们出事吧。”吴三金见杨柏脸上暴起的青筋,挑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起身就要离开包间,临走前,他扭过臃肿的脖颈,撂下一个冷冰冰的微笑:
“替我向骆驼致哀。”
酒水暴沸,倒影破碎,杨柏怒瞪着双瞳,手里的利刃似上膛的子弹呼之欲出。但最后,杨柏还是松开了横刀,目送着吴三金离去,万千怒火,终只剩一声叹息。
“嘎吱——”包厢的大门发出一声无奈的呻吟。
“不好了!不好了!大哥,出人命了!”一个穿制服的小弟气喘吁吁地闯进来。
“怎么了?”
小弟把酒吧后门的惨状描绘了一番。
“什么!”
杨柏提着刀,带着人来到小巷,只见三具尸体死状凄惨地躺倒在地,干涸的血污里散落着子弹。
“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柏蹲下身去,拾起一颗弹头,上面的血渍在微光的打磨下锃亮无比。
弹头这么完整,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弹而亡的,可是,那形似枪伤的创口又是怎么回事?杨柏心中疑惑,缓缓起身,回答道:
“没事,可能是他们自己闹成这样的——收了吧。”
杨柏把子弹紧紧攥在手心,面向黑暗,眉头紧皱。
七
“嘀嘀嘀嘀嘀嘀——”
手机在破凉席上抖擞,拼命呼叫着自己的主人。旁边小憩的男人不耐烦地抓起手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见屏幕上的显示:杨柏。男人大了个哈欠,随手挂掉哥哥的电话,缓缓从生锈的铁皮床上坐起,挠了挠油成一块的乱发,环视着周围。被烟头烫出几个洞的灰蚊帐、吃到一半的泡面桶、生出苍蝇的垃圾堆,还有那橙黄色夕阳,宛如一个和蔼的老友,每天按时出现在这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毫不吝啬地释放那沉重的热量,压得整个房间喘不上气。
“喵——”
一团黑黢黢的小怪物兀的跳上床,露出一双琥珀色的明瞳,吓了杨杉一跳:
“煤炭,干什么?下去,下去。吓我一跳。”
猫咪下床,露出左后腿的残疾,乖乖坐在食盆旁边,竖着天线一般的双耳。杨杉装上左腿假肢,摇摇晃晃地来到洗手台前,却发现水龙头支支吾吾的,已然变成一个哑巴。
他擦了擦自己的大鼻子,对停水早已习以为常。于是杨杉转身从柜子上取下一袋高级猫粮,倒在煤炭的食盆里。
“快吃吧,小祖宗。”
煤炭呢蹭在他的腿间,发出“咕噜噜”的碎语,用自己的长尾巴抚摸男人脸上的创可贴。
“煤炭,你觉得我能考上吗,嗯?”杨杉用自己粗糙地大手捋过煤炭颈上的绒毛,换来一声绵长的撒娇。撸猫结束,杨杉换上一件黯淡而齐整的蓝色西装,在镜子前仔细遮起那不起眼补丁。打理完毕,他拿桌子上的考公复习资料,轻蔑一笑,随手把它们扔进垃圾袋。提着袋子走出地下室,煤炭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呐,我出去了。”
杨杉扔掉垃圾,跨上一辆三手货车,在阵阵引擎的嘈杂中离开了阴暗的小巷,开上了洒满夕阳的马路。煤炭迈着三条细腿,快步跳上房檐,像一尊小小的神像端坐着,望着小货车消失在视野里,淋着夕阳,默默祈祷,琥珀般的眸子中闪烁着星光。
“诶——怎么又停水了……”
“喂喂,供水局的人呢……”
杨杉听着街坊邻居的抱怨,拉着一车水果,慢慢往市中心开去。半路上,他被一扇巨大的铁丝网关卡拦了下来,值班的协警上前说道:
“先生,请出示你的证件。”
“这里怎么拦起来了?”
“对不起,这是上面的规定,请见谅。”
杨杉咂咂嘴,掏出自己的残疾人驾驶证和营业执照。协警检查一番,放开了关卡。杨杉从后视镜里瞥着那高大的铁丝网,嘀咕道:
“这又是要闹哪样……真是的。”
夕阳已沉,余热未尽,靛青的夜幕携着月影高挂枝头,炽橙的余光还留恋在西方的一角,宛如调色板上冲洗不净的余色。夜市商贩们开着三轮车、面包车、小货车,踩着融化空气的柏油路,背着沉甸甸的汗水,抓紧时间支起自己的小摊,整理自己的货物。有琳琅满目的玩具、缤纷绮丽的小饰品、流油作响的烧烤、芳香诱人的瓜果,各种商品,百般货物,杂乱无章中又井然有序,宛如一支匆忙筹办的交响乐团,急匆匆地要给客人献上一首华丽的演出。收拾毕,顾客们还在家里吃晚餐,汗流浃背的商贩们遂坐在一起,顶着闷热,抽着烟,喝着功能饮料,他们有的打着赤膊,有的穿着背心,有的披着件脏衬衫,穿着拖鞋,像一排麻雀般一声不吭地享受着短暂而沉闷的清闲。
“哐哧哐哧~”
杨杉稳稳地扶着自己的老货车,开到熟悉的偏僻角落,支起自己的水果摊子,闲暇之余,他还仔细拍去蓝色西装上的灰尘,捂平不该有的褶皱,倒吸一口从地上泛出的暮气。
圆润的月光被电线割为两半。商贩们忙着招揽顾客,红烟、彩杯、酒香、欢笑,整个夜市在觥筹交错中渐入高潮。杨杉早已习惯了冷淡的生意,习惯了独自披着刺骨的凉风,像世外的渔者在一汪冷淡的月光中垂钓,他把手机当作诱饵,用力抛进模糊的光圈中,身子前倾,紧紧盯着浮标,希望能钓到公务员考试的成绩。
银色的蛛网被凉风扯得铮铮微响,支离破碎。
“噔噔——”手机声响,杨杉连忙收杆,睁大了双眼,钓上来的却是一只臭皮靴:
通知时间已过,未收到通知者即没能通过公务员考试。
月光“扑通”一声坠入漆黑的云海。
狂风撕扯着车窗,发出瘆人的哀嚎,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杨杉把车开到一处背风的地方,双目无神,全身乏力,像被抽走骨头似的瘫躺在阴暗的驾驶座上,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动,就这么听着风的哭泣,把自己的时间和悲伤融化在花花绿绿的手机屏幕上,只剩下胸腔的起伏还在提醒自己的存在。待大风稍歇,杨杉揉了揉酸麻的双眼,看见路边的百货超市,突然想起还有煤炭的猫粮没买。打定主意,杨杉咬着牙从座位上撑起,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超市。
当杨杉提着猫粮从超市里出来时,马路对面的豪华餐厅吸引了他的注意。餐厅里灯火明丽,奢侈堂皇,龙虾的红,美酒的紫,餐具的银,西装的得体,美人的雅致,一切的一切,全部揉和在水晶灯那迷人的光泽中,餐厅的橱窗玻璃折射着迷幻,像绮丽的泡沫,又像厚重的钻石。杨杉一步一步来到餐厅的橱窗前,被这迷光异彩唤起一段回忆。
“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逆子!”
狂风大作,满脸是伤的杨杉踉跄地跑出一家剑馆。
“你怎么就不能学一学你哥——给我过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提着扫把追了出来。
“不要!”
“翅膀硬了是不是!”
杨杉看着弯腰驼背,尽显老态的父亲,脸上的肌肉激烈地颤抖,喘息片刻,杨杉怒吼道:
“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拿杨柏跟我比。你的心里只有你那迂腐的剑术!”
“你……你这个臭小子……给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才不要跟你们过这种苦日子!”
撂下这句话,他闯进了沙暴中,那一年,他只有十八岁。
杨杉向着迷幻的玻璃凑近了一看,眼前奢侈的景象顿时消失,只剩身着西装,满脸伤痕的自己,痴痴地张着嘴巴,仿佛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
餐厅门一开,从里面走出几个左摇右晃,浑身酒气,西装邋遢的喽啰,注意到了站在玻璃前发呆的杨杉。
“又是这家伙。”为首的黄毛红涨着脸,对着自己的同伙呵呵傻笑,随后拎着酒瓶,一步一步向杨杉走去。
“喂——瘸子!今儿又来啊——啊?”
杨杉一紧,立马提着猫粮就要离开。
“瘸子——怎么不回我——多伤老朋友的心啊——”
黄毛三步作两步凑上去,故意绊在杨杉的假肢上,杨杉硬僵僵地摔倒在地,黄毛的同伙们像苍蝇一般一拥而上,抄起酒瓶对着蜷缩倒地的杨杉一顿拳打脚踢。
“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明明就是一个穷鬼,偏偏要打肿脸来充胖子,搞得好像跟我们是一伙似的——你配吗!”
黄毛一脚踹开杨杉西装上的线头,狠狠踩在他的脸上,杨杉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俨然沦为雨果笔下惨遭折磨的卡西莫多。
“这是什么——猫粮?呵呵呵呵,这么贵的猫粮买给谁的啊?”
黄毛拾起猫粮,像得了战利品一般朝周围的同伙炫耀。
“杨杉,你养的是波斯猫还是布偶猫啊?”旁边的一个喽啰嚣张地询问道。
“他能养什么猫——不就是和他一样,又瘸又脏的三脚猫啊?哈哈哈哈哈!”
黄毛的话音刚落。杨杉感觉一股热血在自己体内扩张、酝酿,在刹那间极剧膨胀,喷薄,爆发,最后直直冲上脑畔。他的表情逐渐扭曲,畸形,宛如凝固许久,又被再度融化,凶猛喷发的岩浆。他发动怪力,直接掀翻黄毛,锢住他的左腿,用虎钳般的双手咬住猎物的脚踝,“咔嚓”一声将其扭断。
一响雷霆挣开云墙,黄毛的惨叫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