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天调查结束。深沉夜色，清风拂过脸颊，拨动路灯的残影。牡丹跟白草躲在阴影中，检查着调查成果。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了，”牡丹捏着一块内存卡，“我回去处理一下，发给上面。”
“好的。”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牡丹径直转身，白草原地一愣，伸手挽留道：
“呃……那个，”他挠了挠脖子，缅着脸，“想去喝一杯吗？就是上次的那家店。”
“谢谢，”牡丹没有回头，深靛的秀发在隐约的灯光下轻扬，“还是，工作为重吧，工作为重。”
“好……好吧。”白草脸色尬红，“那么——再见，再见。”
看着牡丹消失在黑暗的街巷里，白草心里泛起一阵空虚与失落，他耐心给鲜花带去阳光，换来的却面向黑暗的绽放。冷月萧索，白草一阵哆嗦，拉紧身上的外套，拿出手机，订了份奶茶外卖。一个人行走在回住所的夜路上，抬头一看，残缺的蜘蛛网把灯光分作碎块。
牡丹回到漆黑的公寓，也懒得开灯，简单洗漱后，她穿着休闲淡蓝吊带和短裤，披着湿发，插入内存卡，剪辑从杨柏家中搜集到的线索。画面里，杨柏穿着一件灰色背心，舞着竹剑，站在画面中心练习着基础剑法，健硕的肌肉在灯光下挥汗如雨，宛如踊动的雨后山岩。电脑的荧光打在牡丹憔悴的脸颊上，她揉了揉眼睛，环顾周围，都是一些普通至极的家具，灰白的墙壁，反射着窗外的霓虹，夹带着微弱的汽车鸣笛，冰冷而压抑。她拿出白草赠送的吸管，荧光下，Easily Live的标语格外清晰。
万一，那些过去很沉重怎么办。
白草的话语在脑海浮现。是啊，万一真相很残酷怎么办，面对那沉重而神秘的过去，我真的有有勇气面对吗——鼻尖发酸，她莫名有点想哭。
与此同时，白草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任由无数小视频冲刷自己的意识，却无法抹去那个卖红薯的中年男人。当初跟牡丹跟踪杨柏的时候，他看见了吗？白草心里默默祈祷。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门铃。
“您的外卖。”
“谢谢啦——辛苦你跑到四楼呢。”
送走外卖员，白草抿上一口奶茶，舌尖一紧，立马吐掉，但为时已晚，一股眩晕感直冲脑门，整个世界仿佛喝醉了酒，扭曲变形，化作一滩抽象画。
“这……这里面有……”
下一秒，他就被迷昏过去，摔倒在门口。
“嗒！嗒、嗒、嗒、嗒……”
牡丹在卫生间清洗着脸上的泪，刚要回房间，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从窗户外面扔进了客厅，颤抖着看去，只见一颗拔了环的手榴弹静静地躺在地上。
牡丹心头一怔——
“轰！”
二
阴沉的云絮积压在头顶，大把大把地撕裂着、挤压着，宛如初春解冻的河流，月亮卡在云层中，宛如一挺搁浅的小舟。
杨柏结束了吴三金的通话，盯着电脑屏幕里自己模糊的镜像叹了口气，随后起身拿着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恍然间，他在旧物中看到一柄熟悉的杉木圆形护手横刀——那是杨杉的配刀。
“啨——”刀刃缓缓出鞘，几十年过去了，刀柄上还残留着汗水的余渍，刀身上还保留着笨拙的刮蹭，整把刀依旧那般明彻、锋利和叛逆，依旧是那么不肯乖乖回到刀鞘里。
杨柏回想起那个狂风之夜。
“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拿杨柏跟我比。你的心里只有你那迂腐的剑术！”
“你……你这个臭小子……给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才不要跟你们过这种苦日子！”
十八岁的杨杉放出狠话，扭头冲进那咆哮的风沙中。
“杨杉！杨杉——”
杨柏从家里冲出来，追上弟弟，抓住了他的左手腕。
“干嘛！”
“你要去哪？”
“要你管！”
看着亲弟弟挣开自己的牵挂，朝自己发脾气。瞬间，惊异、疑惑、心酸、愧疚一齐翻上杨柏的心来。杨杉见状，登时怒容一松，撇过脸去，沉着脑袋，左手疯狂颤抖，胸腔起伏剧烈。兄弟二人就这么伫立在灯火昏暗的十字路口，宛如两颗茕茕孑立的树。
狂风张着血盆大口，发出被撕裂的惨叫。
“杨杉，回来吧……”
杨柏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最后恳求道，却见杨杉摇了摇脑袋，转身消失在了狂风中。
“杨杉——杨杉——”
杨柏的呼喊宛如滴水入海，很快飘散在那滚滚的洪流中。
二十年了，我一直在等刀入鞘，等你回家。
反复试探，弟弟的配刀终于收了回去。他舒了口气，放回原位，偶然间发现盆栽里藏着一朵小小的黑色牡丹花，上前一瞧，那花蕊中间居然藏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监视！杨柏惊出一身冷汗，一把捻碎了摄像头。谁？什么时候？为什么！杨柏攥紧了铁拳，抬起头，忽然他从窗户看到隔壁东四区传来的紫色光芒，云涛汹涌，染紫了半个夜空。
这气息……杨柏回想起吴三金给自己看的那块紫宝石。是情报部的人吗？不，不可能，那难不成……一股不详的猜想浮上杨柏心头，他赶紧抢起手机，拨下杨杉的号码，可换来的只有冷静而恐怖的人工语音：
对不起，你现在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该死！杨柏暗骂一句，提起松木横刀就冲出门去。
三
梅老太领着石生来到一个巷口的路灯下，胖子的肩膀上扛着昏迷的白草。
“‘像这种底层人，只要给一点小恩小惠，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嗯——哼哼哼……”
梅芳拎着吴三金给的毒药晃了两晃，冷笑一声，随手扔进了下水道。
“奶奶，要、要把白草弄醒吗？”
“急什么——把杨柏引出来再说。”
梅老太掏出一款满是补丁的钟表，咬着干瘪的下嘴唇，皱紧了眉头。
“滴滴滴滴——”电话铃声响起。
“喂喂喂，孩子们，怎么样，怎么样？”
“奶奶，杨柏马上就要经过酒吧了。”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孩子们，你们可以撤了。”
挂断电话，梅老太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地图，核对了位置，命令道：
“石生，弄醒他！”
胖子含上水，猛得朝白草脸上喷出一口，呛得白草咳嗽连连。
“咳……咳咳……你……你们两个？”
“哎呀！你可算醒了，白草先生。杨柏的手下在你的奶茶里下药，简直要把你害死！还好我和石生路过得及时，不然……哎呦，算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舒服吗？晕不晕？”
梅老太揉捏着自己的老脸，尽力卖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却发现她的观众正僵在原地，望着远处公寓里闪出来的紫光。
“白草先生？”
“谢谢。”白草随口一撂，拔腿冲向公寓，很快消失在二人的眼前。
梅老太露出一弯得意的奸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