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镰刀，一滴一滴流到了地上。
杨杉一脸惊恐，只见牡丹整张脸都绷作一团，关键时刻用自己的左腕接住了敌人的攻击。镰刀从左腕的横截面切入，深深卡在了小臂中，被涌出的血液牢牢地吸住，动弹不得。双方就这么僵持在楼顶天台之上。
“切！”
杨杉怒容，当即右腿化刀，打算故技重施，岂料牡丹抢先一步，一脚踹歪杨杉假肢，趁他失去平衡脑袋下坠，提腰蹦地，一记膝顶命中下巴，两人顺势摆脱纠缠。趁杨杉陷入僵直，牡丹抓住机会，蓄力起跳，一发回旋踢再次重创其下颚，直踹得他脑袋后翻，血沫横飞，后退数米踉跄定身。
牡丹盯准摇摇晃晃的敌人，霎时，宝石闪烁，五条巨大的荆藤从地面涌出，将杨杉全身团团裹住，“嚓！”，尖刺突起，欲把怀里的猎物彻底绞杀。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一声猖狂从荆藤中传出——“轰！”的一声，杨杉浑身爆气，将所有棘刺全部炸烂。双方重新对立而峙。
“原来如此，看来刚才趁着我试探的时候，你偷偷恢复了不少力气嘛。”杨杉全身弥散着暗紫色的月光，胸前的紫宝石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牡丹擦了擦嘴角凝固的血迹。
“但是——这不过是让你多活几秒而已！”
杨杉双臂生出密集的刀刃，振臂一挥，无数暗紫色的月牙状飞斩划破空气，擦着火星，绞碎地面，朝牡丹翻涌而来。
冷静，利刃可以劈开钢铁，却不能斩碎凌空的纸片。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斩击的呼啸声越来越大——
牡丹两眼一睁，猛的向前一滚，全身化作无数牡丹花瓣，宛如一条有生命的溪水，贴着地面，从斩击的缝隙中蜿蜒盘旋，直接杀到敌人身旁。杨杉大惊，立马朝花流斩出一刀，“溪水”趁机一分为二，将杨杉团团围住。
“不好！”杨杉寻求突围，可无论他如何斩击、走位，花瓣都紧紧盘绕在他周围，宛如纠缠不清的马蜂，亦如杀气腾腾的花蟒。
封住他的感官——
一抹腥血直接溅进杨杉眼中，溅得他向后一趔，低头擦脸。
堵住他的走位——
狠狠斩伤杨杉的右脚踝，砍得他半跪倒地。
模糊他的意志——
暗粉色的迷香将杨杉团团围住，直把他呛得咳嗽连连。
干扰他的判断——
一个花瓣做的假人伫立在杨杉面前，他果然上钩，一刀斩了过去。
就是现在！
花瓣凝聚，牡丹浮现在杨杉后背上空，缠上气焰，重重地朝他后颈砍去。
“噗嗤——”
牡丹一震，只是眨眼间，杨杉转身刺穿了自己的腹部。
腥热的鲜血顺着利剑，一点点从半空滴至地面。
“小时候玩弹珠机，我的直觉和运气总是出奇的好，”杨杉下达了最后的判言，“今晚，也是一发入魂啊。”
她的瞳孔失去了神采。
一小段记忆涌上心头。
“总有一天，我要长大，长得比山包还大，比月亮还高，把大风全部挡在外面！到时候，就没人能欺负你啦！”儿时的牡丹蹿起身，拼命挥舞着自己的小手臂，一脸骄傲，仿佛自己是一个巨人。
“傻孩子，说什么呢~”一个面色蜡黄，曲膝抱腿的麻花辫女孩发出轻盈的笑声。皲裂的土地泛着月光，宛如清空下波涛的粼粼。
“……要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牡丹。到时候牡丹在天上如果看不到你——会难过的……”
“好~”
“不许这么敷衍！拉钩！”牡丹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她，好熟悉，虽然想不起名字，但可以肯定，她是我的亲人。
纵使前途渺茫，纵使过往沉重，纵使知晓历尽磨难也无法过好此生，我也要找到她。
我不能停留在这里！
杨杉看着断线木偶般的牡丹，伸手就要夺下她的项链。就在杨杉即将得手之际，牡丹项链上的蓝宝石猛地绽放出刺眼的光芒，未等杨杉反应，一锋黑色荆藤爆射而出击穿了他的左手。这一突变令杨杉惊出一身冷汗，他看着这个女人浑身燃起冷傲的气焰，腹部的伤口处长出密集的根须，死死扎进由杨杉右手变化而来的刀刃中，随后，他察觉自己的气息正在疯狂流失，好似有一台水泵，全部抽进牡丹的体内。
她在吸我的能量！杨杉想要挣脱却是为时已晚，只听得耳边传来女子的冷笑，定眼看去，牡丹缓缓抬头，左脸上的伤口迅速复原，一双寒眸中躁动着漆黑的业火：
“抓到你了。”
一股发自灵魂的寒意笼上杨杉心头
下一秒，牡丹左手快速再生，一巴掌狠狠打向杨杉的右耳，命中瞬间，一条荆棘从掌心窜出，直接捅穿鼓膜，重创耳蜗。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耳鸣从杨杉脑内碾过，他咬牙一甩，“乒”的一声将刀身折断，二人再次拉开距离。
我居然……被一堆花花草草逼成这样！杨杉捂着血流不止的右耳，怒目圆睁，胸前的宝石再次迸发出耀眼的紫光，他双手化作巨镰，缠上暗紫色气焰，大吼一声朝牡丹冲去，肆意宣泄着不甘的怒火，可是每一击都以偏得离谱的角度被牡丹轻松闪躲，只在地面上留下骇人的创口。
“啊啊啊啊啊！！！”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高高举起镰刀，汹涌的气焰直冲天际，刚瞄准牡丹的脑门，却觉身子一歪，左边一沉，巨大的斩击硬生生从面无表情的牡丹右侧偏去，“轰隆”一声斩穿整栋民房，掀起漫天的尘埃。
天旋地转，杨杉回想起刚才牡丹的那一掌，自己的耳蜗已经被破坏，现在连命中敌人都成了一种奢望。下一秒，杨杉猛的感觉胸口一痛，身子一垮，“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宛如被一根铁钉扎穿。
我居然在吐血？杨杉看着手里的血污，青筋暴起，虚汗直冒，脑海中浮现吴慈那淡定的面孔——这个老狐狸！
“砍完了吗？”
杨杉心头一乍，瞳孔冷颤。只见牡丹右手提着刀，俯视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冷漠中带着一丝怜悯：
“幸运女神可不会眷恋赌徒啊——”
哥哥的配刀闪烁着寒光，狠狠烫在杨杉的自尊心上，他向后一蹿，想要翻过栏杆逃走。岂料牡丹眼光一摄，大手一挥，手肘分解，右手带着利刃宛如回旋镖一般贴地划过一道由花瓣组成的弧线，“啨——”，他的左腿假肢应声两断。
杨杉在瓷砖地面上摔了个狗啃泥，狼狈地撑起身，颅内敌人步步紧逼的脚步声和自己怦怦失序的心跳声交相共振，宛如丧钟的轰鸣。
怦、怦、怦怦、怦怦砰、怦怦怦怦……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黄天大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
“你已经不适合这项工作了。”
“不、不是的，”杨杉穿着那一身蓝色西装，胸前还戴着黄天授予他的徽章，“这条左腿确实是没了，可我、可我还是一个胜利者，还是一个能力者，一个‘天选之人’！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够了，杨杉先生。请不要让我难堪。”
“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无论什么任务都可以，我一定向你展示我的价值！”
黄天俯视着苦苦哀求的杨杉，面具上的光线被扭曲到了极点。他猛的转过身去，撂下一句话：
“情报部来了一个新人。”
一个身材高瘦的眯眯眼走上前来，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初次见面，前辈，若有不足还请多多指教。”
宝石闪烁，他的掌中凝聚起一团卷风。
“我叫蓬飞，能力为——御风。”
杨杉瞳孔一震，强劲的狂风扑面而来，夺走了他的一切荣耀。
夜色呼号，伤痕累累的杨杉瘫坐在巷脚的垃圾堆旁，歪着脑袋，像一具被人扯掉左腿的脏泰迪。
“喵~”
一只小黑猫来到面前，一双琥珀色的大大眼睛闪动着哀求。嶙峋的身材，脏乱的毛发，小小的，颤颤的，宛如一颗长出三条腿的煤炭。
不，不！这不该是我的人生！
杨杉再度燃起怒火，直面牡丹。撑开双臂，上面密集刀刃开始以手臂为轴高速旋转，像绞肉机一样卷起两股五米长的暗紫色的旋风。霎时，引擎般的轰鸣撕裂长空，烂砖碎石悉数化为齑粉，两卷旋风犹如逼入绝境的困兽，露出自己最后的獠牙。
“嘿嘿，这个强度，你哪怕化成花瓣也会被绞碎吧。”
牡丹不为所动。云墙相互蹂躏在一起，“砰”的一声坍塌而下。
“去死吧——”
杨杉双臂一合，两卷旋风咆哮着朝牡丹左右咬来。牡丹给刀刃缠上气焰，蓄力，炸裂一声突刺，顶着凌厉的斩击瞬至杨杉面前，弓步，前突，身体宛如一根离弦的箭，带着无数昼夜的汗水，带着深埋心底的意志，带着直视过去的决心，驱散迷惘，直朝着他胸前的紫宝石刺去——
“滋——锵！”
飞血溅月，杨杉胸前的蓝原矿应声碎裂，锃亮的刀刃上映照着杨杉的模样——头发全白，面目全非，全身上下长满了锋利的刀刃，脸上写满了不甘与绝望。
“噗——呲！”
杨杉被自己哥哥的配刀捅穿胸膛，污血顿时噎住喉咙，下一秒，蛮横的力量以刀刃为导线灌入杨杉全身，撞得他步步后退。“轰——”，牡丹顶着杨杉，冲破栏杆，一起从楼顶坠落，砸穿凉棚，重重摔地上，掀起隆隆尘埃。
刀刃抽出，杨杉口吐鲜血，伸手挣扎，终究无力回天。
“咳、咳、咳咳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牡丹喘着气，身上挂满了斜长的伤痕，俯视着大笑不止的败者。
“你以为，打败我，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吗？哈哈哈，别这么天真！人——不过是随风飘逝的尘沙而已，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啊！哈哈哈哈……”
听着他的大叫，牡丹没有回答，只是用双手郑重地捧起柏木横刀，低垂着眼眸，宛如葬礼上吊唁的宾客。
“这把刀，是你哥哥的吧。”
“嗯？”
“他每天晚上，都会独自抚摸着一把杉木横刀喃喃自语。”
“不、不！你怎么知道的！”
“杨杉，你的哥哥，一直在等你回家。”
他瞳孔一震，再也说不出话。
“跟他好好告别吧。”
牡丹缓缓蹲下，把刀柄放在他的右手心，刹那间，一股熟悉的暖流涌入胸腔，咔嚓一声，心里的冰层应声碎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