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妈妈，妈妈，看——”
七岁的杨杉在母亲面前挥舞着一双毛线织成的红布。母亲笑着蹲下身来。
“这是——给妈妈的！”
“是吗？谢谢杨杉，”母亲接过手套，心疼地抚摸着儿子伤痕累累的小手，“杨杉的手真巧~”
“嘿嘿，妈妈，等我长大了，我要给你住大房子，吃大餐，买很多很多手套，这样妈妈冬天的时候手就不会冻伤了。”
“嗯——杨杉长大后一定很有出息。”
红手套已织好，你却再也戴不上了。
杨杉凝视着母亲的骨灰盒，世界失去了色彩。
无钱医治，积劳成终。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穷人连自己的亲人都挽救不了？
苦泪哽住了他的咽喉，从此他变得沉默寡言。
接下来的日子，杨杉拼命训练，一心想把过去的泪水吞咽，换来的却是自己兄长惊人的进步和父亲阴阳怪气的偏见。
你勤奋，你坚强，你天赋异禀，你光彩夺目。我懒惰，我软弱，我一窍不通，我只配走那些扭曲的歪路。
天花板一直在漏水：
嗒、嗒、嗒、嗒……
白天漏，晚上漏，漏了一天、一月、一年，一直漏下去……
深夜，杨杉靠在花洒下面，任由水流冲刷身上的劳累。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妈妈会死，因为穷，家里穷，因为债，债又是因为……
杨杉瞳孔一震，不敢深思。
怎么可以这样？他是我爸，他是我爸，他是我爸他是我爸……他是……
他扭头撞见洗漱台上母亲遗留的木梳，上面还残留着银白的细发。那一刻，怒火捅穿了最后的玻璃纸。
他是……一头畜生。
杨杉撞出浴室，偷偷盯着酩酊大醉的父亲，攥紧了拳头。
“杨杉，你想干什么？”
回头一看，只见哥哥抓着自己的肩膀，脸上写满了忧虑。
“杨柏，”他压低了声音，“既往不咎，我们一起跟那个老东西决裂怎么样。咱们兄弟齐心，一起干一番大事业，不用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杨柏一惊，撇下头，眼神徘徊。沉寂中，灯光逐渐变得躁热起来。
“哥——”
杨柏没有回应，捂着脸，手不自觉地从弟弟的肩膀上滑下来。
哼，自私！
杨杉朝垃圾桶里狠狠吐了一口痰，猛地撞开杨柏，直直迈进黑暗中，只撂下哥哥一个人伫立在茫然无措的灯光下。
那一晚，狂风呼啸。
“去去去！妈的，不想干有的是人干，滚！”
深夜，杨柏被工头的手下乱棍打出工地。捡起微薄的工资，付不起房租的他淋着风，踮着脚，捏着鼻子，捡到一处避风的巷角坐下，环顾四周，朦胧的黑暗中，粗糙的光线蘸着恶臭摹绘出一张张失意的面孔。失业、游手、憔悴、残疾、重病、婚姻不幸、酗酒成瘾、西装褴褛。此刻，他们和杨柏一样，无家可归、无依无靠。
哥……哥哥……
一股酸楚泛上鼻尖，他蜷坐着，双手抱膝，把自己的哽咽深深埋进自己的怀里。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减弱，他抬头一瞥，对面珠宝店橱窗里摆放的蓝宝石饰品摆弄着自己妖娆的身姿，朝杨杉抛去风骚的媚眼。霎时，整个珠宝店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弹珠游戏机，闪烁着灯红酒绿，“天选之子”四个大字在夜幕中格外显眼，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一个玩家拽动它的手柄。
杨杉把自己的命运捏成一枚硬币，塞进了投币孔中。登时，警笛冲天，重息喘喘，他攥着一串蓝宝石项链在小巷中慌不择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死胡同，一转身，警察们已将他团团包围。
“放下宝石，举起手来！”
脸色苍白、大汗淋淋的他神情恍惚，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急促，手中的蓝宝石居然发出微弱的蓝光。
“快放下宝石，放下！”
警察们如临大敌，快速拔枪。杨杉当场双腿一软，垮在地上，握着项链朝警察甩动着拳头：
“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放下宝石！”
眼看警察步步紧逼，杨杉全身一硬，心里一横，像只困兽般大叫着扑向面前的警察，只听见“啪”的一声，电击枪出膛，一股剧烈的电流贯穿脑海，直接把他的意识撕成碎片。
等杨杉醒来时，看着昏暗的灯光，摸着冰冷的看守所铁杆，绝望、悔恨、委屈、不甘，百般情绪混作滚滚泪珠，滴在微微颤抖的拳头上，泣不成声。
“对自己的人生不满意吗？”
杨杉一惊，只听见铁门一开，寻声看去，一个穿着黄镶西装，脸戴面具的两米男人从黑暗中“倏”的浮现出来。
黄……黄天！杨杉下意识朝后退去，却听见一股极其魅惑的气泡音击穿意识，攫住了灵魂。
“为什么不割断自己的过去，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呢？”
黄天伸出手，掌中躺着一串蓝宝石项链。
“你看如何，天选之子？”
十年后。
“晚上十点左右，在西一区的509民宅里，特别情报部与贩毒集团发生剧烈冲突。除了二十名核心毒贩成员外，还有三十多名无辜群众惨遭牵连，伤亡惨重……”一个女记者站在摄像机前，身后是一栋坍塌大半的居民楼和数十名搜救伤员的消防员和警察。
“能力者究竟能不能保证普通人的生命安全？更多咨询请继续关注本台报道……”
杨杉穿着精致的蓝色西装，左胸上挂着一枚闪亮的奖章，站在废墟前，欣赏着杰作。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杨杉。”
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色正装，身形峭壮，面容稳重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青松。
“你想说什么。”
“超能力不是执掌生死的权力，而是负重前行的职责。”
“行行行行行……你说得对，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杨杉甩甩手，不耐烦地从青松身边怼过去。
“杨杉！”青松提高了分贝，“黄天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杨杉没作理会，急匆匆地朝东三区赶去。绕过几个街角，刚好撞见了浑身是血，慌不择路的烂牙一行人。
“杨……杨杉？”
“哼——欺负了我哥还想走？”
“饶……饶命啊……啊！啊——”
擦了擦溅到身上的血迹，杨杉松了一口气。夜幕垂风，他伫立在路灯下，守望着那扇熟悉的旧铁门。看着楼上灯火熄灭，杨杉泯然一笑，转身隐匿于黑暗中。
疏远你，嫉恨你，到头来不过是想成为你。
云障轰塌，月光天降，轻轻舔舐着杨杉的手掌，那么温暖，那么绵长。
我也想和你一样，成为那坚强的肩膀啊。
杨杉的双瞳失去了高光。
牡丹目送着对手逝去，强撑的身体也终于垮了下来，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楼顶的楼梯口内，胖子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心有余悸地看着墙上那锋利的刀片，低头一察，一根藤蔓在之前的危急时刻绊住了他的左脚让他躲过一劫，藤蔓的旁边还盛开着一朵明媚的黑色牡丹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