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餐厅附近的一个新开的门店前,形色各异的客人拍着长队,顶着烈日,发着牢骚。三个孩子在阴凉里舔着雪糕,白草则汗流浃背地挤在队伍里,闻着前后冲鼻的汗臭,心里已是一百万匹烈马肆意狂奔。蔡千屈翻看着手机:
“看网上。这个神婆可是货真价实的能力者,从外地来的,可灵验了……”
白草拿出手机,摸着滚烫的屏幕搜索起这个名叫“梦扉”的神婆,很快,“门”、“灵验”、“身材火辣”等词条弹入眼帘。
什么鬼啊。白草心中疑惑,收起手机,摸了摸藏在衣领里的蓝宝石,不知不觉排进了门店,带着孩子们上到二楼,来到神婆前。房间里暗香回荡,氤氲的紫光一一掠过暗红、墨绿、深靛的珠串,经过哪里,哪里的珠子便忽的活过来,又忽的灭下去,宛如火光各异的冥烛,瞳色深邃的眼珠。最引人瞩目的是一扇立在原地的淡白色木门,突兀的立在那里,生了根似的。旁边,神婆披着粉紫面纱,上身一围酒红抹胸,下身魆紫褶裙,雪嫩的十指相互交叉,端坐在檀木桌椅上静待客人的要求。
“神婆,听说你能治疗人的心理阴影,是吗?”
枫雨怯怯地发问。他和祈云各站两边,迎春坐在中间正对着神婆,白草和蔡千屈则守在三小孩身后。
“当然可以。”神婆露出脖子上闪亮亮的蓝宝石项链,“是这位小姑娘吗?来,把手给姐姐看一下。”
神婆托住迎春颤抖的右手,过了半晌,指了指一旁的木门:
“进去吧。”
“等一下!”祈云突然打断,“我们为什么信你?”
“哥哥要是不放心的话,这里有定位手表。”
众人一诧,面面相觑。神婆则自顾自地掏出两条黑色手表,递到祈云面前。祈云攥着手表,一条条汗痕刮过他左脸的细长伤疤,低头看见妹妹的微笑,心中的巨石才落了下来。
迎春戴着手表,走进门内。
“那个……姐姐……世界上……真的有伪人吗?”枫雨搓着自己的手指问道。
“你见过吗?”
“呃……没有……”
“那就是嘛,何必自扰呢?”
听着神婆似是而非的回答,枫雨无言以对。一旁的祈云则心里敲着鼓,狐疑地盯着眼前的木门,突然感觉香水熏沉,迷得人昏沉沉的。
“啊——”
门内突然传来迎春的尖叫,祈云闪身上前,夺门一开,只见迎春像换了层皮一般,精神饱满,耸肩跃跃,露出一笑洁白的牙齿,整个人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哥~~~”
“迎春,你……”
“哥,多亏这位大姐姐,我现在感觉,好极了~”
迎春一把搂住哥哥,搞得众人不知所措。枫雨问道:
“还记得伪人吗?”
“伪人?什么东西?”
看着迎春歪着脑袋一脸疑惑,枫雨松了一口气:
“看来成功了呢。”
“这、这么神奇?”
蔡千屈欠着身子,羞怯中带着好奇。
“这位小姐,也想试试吗?我看你最近烦恼挺多,上火了吧。”
“啊,还真是。”
“要不试试呢,作为优惠,可以免费哦。”
蔡千屈兴致勃勃地走进大门,片刻之后,她伸着懒腰,带着一脸的神清气爽走出木门。白草一直死盯着这个来历不明的能力者,看不出什么端倪。跟在三小只后面,白草突然听见神婆的呼唤:
“这位先生,想试试吗?”
白草转过头,那神婆声线甜美,宛如茅膏菜叶片上的莹莹甘露:
“真的不需要吗?我从你庸散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阴郁的色彩。”
“不用了。”
白草把心跳重新咽回胸腔,三步作两步离开这是非之地,全然不知身后,神婆掀起了自己的面纱,一个皓然长发,金瞳泪痣的性感女子露出一弯诡异的微笑。
下,下,下,下,每下一级楼梯,心里的不安都上涨一寸。找到孩子们,刚干的衣服又被湿了个透,贴在后背似无数寒针,他惴惴掏出手机,拨打牡丹的电话。
“嘟嘟嘟嘟……”
无人应答。
“好了,孩子们,我们该回去了。”
白草面色凝重,蔡千屈和三小只也不反对。正当五个人打算返回时,只见那个卖番薯的大叔大汗淋淋跑到他们面前,弯着腰喘着粗气,宛如野牛的嚎叫。
“白蒿,怎么了?”
“白草!你……你没事太好了……”
大叔扶了扶眼镜,撑起腰来,狠狠一抹额头上的汗水:
“我刚刚……在摊子上碰到一个西装革履的……怪物,哇,那嘴角……都裂到耳根了,吓死人!还好你没事……”
“白草哥哥,他是?”枫雨扯着他的衣角,兄妹俩也紧张地看着白草。
“没事,我朋友。”白草双手插兜,察觉什么东西迈着飘忽的步伐缓缓靠近。突然,蔡千屈眼中红光一闪,右手正握尖刀突刺而来。白草向右搡开白蒿,侧身躲刀,左肘夹住她的右臂,右手顺势锢住其右腕。接触刹那,恐怖的力量逼得白草脚步一退,瞳孔震惊,握在手里的仿佛是暴怒的牛角。
好大的力气!
白草咬牙,顺力撤步旋压,狠狠将蔡千屈按倒在地,刚要夺刀,旁边一个陌生男子突然一个低位扫踢呼啸而至。白草被迫起身,跳至一边拉开距离。一轮交锋下来,白草喘着气,看着刚刚还正常的同事持刀站起,面目扭曲,眼冒杀意。逃窜的人群中缓缓走出数十个持刀者,他们和蔡千屈一样,神情呆滞——都是神婆的顾客。白蒿护着三个孩子,颤抖着躲在白草身后。
白草脑海中浮现出神婆诡异的笑容。
持刀者们宛如丧尸一般咆哮袭来,白草大手一挥,能力发动,数十发绿色光弹飞去,于空中旋转,变化作数十条绳索,将所有袭击者逐一缚住。
“这、这……白草,你在特别情报部干活?”
“怎么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呢,这么危险,我一直以为你是公务员……”
白草撇撇嘴,不置回应。
袭击者们翻倒在地,唾沫横飞、高声嚎叫,突然浑身一震,弓起身子,喉咙上上下下一缩一缩,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拼命蠕挣。刹那,所有袭击者引长脖颈,冲地一呕,一滩滩黑色粘稠液体如破茧之蝶脱壳而出,向上一升,瞬间凝固成数十个黑西装、黑礼帽、白领带,身高不等,比例失调的人形怪物,手中黑液涌动,化作一把把武器。
这才是真正的袭击者。
“伪……伪人!它们能……操控!”
三小孩眼睁睁看着都市怪谈化为现实,冷汗止歇,只剩下苍白的脸色微微颤抖。大叔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白草,小心啊!”
伪人们关节处发出稻杆扭动的咔吱碎响,扭着畸形的身子一齐攻来。白草眉头一皱,数发光弹横扫而去——
轰!
所有伪人化为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是见过神婆的人被伪人附身?那神婆的能力不应该与意识有关吗?怎么可能操控伪人?白草留着汗,盯着地上的黑色液体,高声询问:
“大家好好想想,刚才那神婆的房间有什么东西?”
祈云和枫雨抓耳挠腮,只有迎春黑着脸,一言不发。
“哦!迷香!”祈云恍然大悟,“迷香能模糊人的意识,神婆房间里的迷香都是从木门的门缝里渗出来的!”
迎春低头,露出一双惨白的虹膜。
“看来神婆不能控制意识,只能给伪人创造机会,而且这么看,伪人的附身也是有条件的。”
白草冷静地分析着。地上的黑色液体突然涟漪阵阵,伪人们再次凝聚成型,咆哮而来。白草故技重施,再次轰碎了伪人。
突然,迎春手中幻化出一把黑色匕首,红瞳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白草背部。祈云和枫雨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千钧一发之际,却听见一声洪亮的大喊:
“白草!”
白蒿一挺臃肿的身材,猛地撞开白草——
噗!刀刃扎进啤酒肚中。白蒿轰然倒下,只剩下双瞳骤缩的白草:
“不!!!”
祈云和枫雨二人合力将失控的迎春按倒在地。却见女孩引长脖颈,猛地一吐,伪人顺势冲出身体,张牙舞爪朝白草扑去。青筋暴起的白草当即抬起食指,一甩耀眼的黄色光弹在空中划过,正中伪人的脑袋——
“轰!”
袭击终于结束。
“不、不、不要、不要!救护车,救护车!”白草连滚带爬来到白蒿身边,捂着他腹部血流不止的伤口,两行不争气的热泪从眼角滚了出来。
“傻孩子,又没伤到要害,怕啥?这么点心理素质,还当什么干部,啊?哈哈。”白蒿拭去他脸上的泪,露出一抹微笑,按着伤口想要站起,满是赘肉的双腿却止不住的软。
“慢点,慢点,我去、我去找找医疗箱,先做个应急处理……”
“老喽,老喽,真的老喽~”
另一边,迎春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喃喃道:
“哥哥……怎么了……”
“迎春!”
祈云从白蒿怀中搂过妹妹,竭力压着哭腔。与此同时,那些被伪人附身的群众也从地上爬起,面面相觑,茫然不知。白草扶起地上的蔡千屈,检查一番,发现已经昏迷。看着眼前的狼藉,回想当初自己一时兴起的主张,枫雨脸颊一红,鼻子一酸,低着脑袋,颤着拳头,无数悔恨泛上心底,哽住他的咽喉。恍然间,枫雨察觉一只手按住自己肩膀,抬头一看,原来是处理完白蒿伤势的白草:
“没事,它们的目标是我,跟你无关。”
“那……白草哥哥……我妈和牡丹姐姐不会出事了吧……”
白草眼神充满忧虑,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我爷爷开餐馆的,我妈妈教音乐的,怎么就招来伪人了呢?”
“……”
“说呀,白草哥哥,为什么这么惊讶?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呜呜呜……”
“别急,枫雨。在事情清楚之前咱们不要瞎猜。答应我,做个男子汉,好不好。”
白草拉过三个孩子,手指闪烁黄光,轻轻在每个人额头点了一下:
“我给你们每人身上附了一层隐形光屏,既可以挡住攻击,还能帮我确定你们的位置。”
说罢,白草又给每个孩子发了一颗玻璃球大小的荧光珠:
“这是闪光弹,关键时刻,跑!不要逞英雄,明白吗?”
交代完善,白草起身,拨通医院,把昏迷的蔡千屈暂时托付给路人,接着缓缓凝视那个油腻的中年大叔,喉结微微一耸一耸:
“快走吧。”
他转过身,留下一个遥远的背影:
“就当我求你了。”
白蒿摸了摸无甚大碍的伤口,侧着脸,低着头,右手摩着后颈,整个人被光线斜斜劈成两半:
“白、白草,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来日方长,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现在,你跟着蔡千屈,赶紧到最近的医院去。”
“我没事的,关键是,这三个小孩怎么办?”
白草愣了一愣,侧瞥一眼,咂咂舌:
“我能保护他们。”
撂完话,白草领着三个孩子朝餐厅赶去,白蒿犹豫了一瞬,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