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瘦人影一摇一晃朝矿区的铁闸门缓缓靠近。
“影憎？”白草望眼欲穿，指尖已经聚集起光弹。
“各单位注意，严阵以待！”青松皱着眉头。地面上，一个武警队员拿起扩音器大喊道：
“先生，这里禁止闲人出入，请您立刻停下，出示证件！”
牡丹小跑着赶来，望见远处的人影，心生诧异：伪人？还是本体？
男人颤着双腿停了下来，掏出手枪。
“不许动！”枪口齐刷刷瞄准了男人。却见他低下头，踮起脚，踩了踩地面，不紧不慢拿起手枪，对准太阳穴就是一发——
砰！他倒在地上，任由夕阳在鲜血中掀起阵阵涟漪。所有人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青松，我去检查一下。”在青松的默许下，牡丹一个人踏出大门，感受着脚下碎石尖透鞋底的滚烫，尸体在夕阳的照耀下升腾起一响暗哑的喘息。
距离五米，牡丹半跪，双手伏地，无数细密的根须爬向男人，检查着他心跳的震动和胸腔的起伏。确实死了。牡丹起身。不过为什么，为什么要独自跑过来……嗯？牡丹正疑惑，瞥了一眼死者的样貌，登时心跳骤停——那中年男人面色枯瘦，嘴唇干皲，颧骨分明，鼻梁高隆，一双浓黑的眼袋兜满了哀怨，气球般突出的眼球上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这……这不是影憎……牡丹脑海里回忆起白草的描述——该死，究竟是谁！
“牡丹，有什么异常吗？”青松通过耳机询问道。
“报告，不是影憎！”牡丹迅速蹲下去翻找尸体全身，“敌人利用我们对影憎的印象，故意死在我们面前！”
牡丹卷起尸体的袖子，割伤累累的手腕率先撞入眼帘。接着是一条条蜈蚣般扭曲的刀疤爬满小臂，骇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故意死在我们面前？”
“没错。”牡丹从他的西装内袋里翻出一本掌心大小的牛皮笔记本，打开一看，一张一半血渍的照片滑落于地，上面拍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这……这是……牡丹颤着瞳孔，手心满是虚汗。
“怎么回事？”
青松的询问在耳边回响，牡丹拼命览过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脏污的字迹，宛如蘸了墨水的蚯蚓：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世界没有我是不是会更好……
死！
牡丹回忆起超能力图鉴里面的记载。世上存在一种罕见的能力者，跟大多数依靠自身气息发动的能力者不同，他们依靠死后强烈的怨气发动能力。其能力由于失去了本体，往往会造成不可控的重大灾害。此类能力被统一归类为——亡语型。
难……难不成……牡丹不敢细想。那刺眼的字迹如蜂群般拥入眼中，一张名片，正面印着：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牡丹颤抖着，翻至背面，两个加黑大字赫然出现：
尸愧
“敌人是……亡语型能力者……名字是……尸愧！”
夕阳诡橘，炽热的温度晃得人头晕目眩。牡丹嘴角呢喃，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却注意到旁边的尸体莫名开始抽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尸体里面蠢蠢欲动，即将破胸而出。
“亡语型？糟糕，牡丹——快离开那里！”
矿场内，所有武警都将枪口对准了远处的尸体，青松面色紧张。哨塔上的白草已经蓄势待发。蔡千屈则带着队伍，埋伏在矿石运输车的阴影下，听着噩耗，脸上写满了懊悔。
“轰隆隆隆！”
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青松瞳孔一震。
牡丹咽了口唾沫，猫着身子，缓缓朝蠢蠢欲动的尸体靠近，双手死死握住刀把。突然，“噗”——一只头顶宝石，熊熊蓝焰，浑身由细小骨刺拼接而成的骷髅怪虫吐着异形同款的利齿长舌，猛地破胸而出，朝牡丹袭击而来——
“嘶！”
心头一震，向后一仰，毫秒间寒光出鞘，一霎斩断怪虫长舌。骷髅怪虫于半空扭动着身躯，向下一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地下？牡丹回想起男人生前脚踩地面的诡异举止。难不成，他不是要死在我们面前，而是，死在矿场？
牡丹悻悻地回首一望，只见矿场火光冲天，黑烟长啸，枪声宛如无头的苍蝇徘徊于苍蓝的天幕。
二
“呜~~~——”
警笛高响，指挥部沦陷。地上被熔出一个半径两米的蒸蒸热坑。铁链迸射，青松拖着三十来名工作人员破土而出，逃出热坑。伴随着一阵密麻的脚步声，武警部队手持枪械和盾牌，迅速排出阵列，将大坑团团围住。突然，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撕开血盆大口，发出尖锐的怪叫。无数身冒蓝火的骷髅披着褴褛的深蓝色矿工服，挣扎着从大地的伤口中爬出，虫形豸身，踉跄摇晃，朝黑洞洞的枪口亮出幽蓝的怨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开火！”
“砰砰砰砰——”
火舌摇曳，撕裂天幕，骷髅们咆哮一声，怨火熊熊，无视子弹，腾空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队伍中，尖锐的骨爪所伤之处，一个个武警队员皆被滚烫的蓝焰灼皮焚肤，撕肉啃骨，在一声声惨叫中沦为骷髅，反手倒戈朝自己的队友开火。一时间，大地的伤口喷薄出腐臭的脓血，骷髅蜂涌，火光屠戮，黑烟呼啸，脏红色的夕阳滴答滴答从天而降，宛如淋淋的血幕，整个矿场南部全部化成一地嘶喊哀嚎。
蔡千屈带着小队守在运载车旁边，听着来自远处的混乱，不敢轻举妄动。
“嘶呤——咚！”锈红色的铁链如红色的怪蛇，高速旋转，在空气中画出炽红的圆弧，挥肩攥腕，一发势大力沉的弧线横扫战场，所经之处将一切骷髅系数粉碎。众武警抬头看去，却见青松一脸严肃，铁链在双手回旋。夕阳泼在那深黑色的西装上，宛如刺眼的血迹。
“不要慌，保持队形！”
几只空中的骷髅怪叫一声朝青松俯冲而去。数条绿色流星突然从他身后飞逝而来，眨眼间将骷髅炸成粉碎。顺着光迹向青松身后看去，白草指尖光涌，周身盘选着数颗绿色光弹，蓄势待发，蠢蠢欲动。青松提嗓高喊：
“放狗！”
武警们应令而动，抬出数十只双肩包大小的黑色盒状物，启动开关，紫光闪动，盒子们舒展开四条机械腿，头顶伸出一根由蓝原矿制成的探针，闪转腾挪，瞄准敌人扣动扳机。骷髅们登时哀嚎不绝，被探针抽干火焰，坠落于地，彻底沦为一具黯然的尸骸。
机械狗，搭载探针，利用蓝原矿吸收生命能量的特性，专门处理大规模能力暴走事件。
“白草，按照计划，和牡丹一起去蔡千屈那里，保护冶炼厂！”
“是。”
送走白草，青松突然察觉浮烟一白，寒光一霎，向下一闪——啨！头顶一缕发丝应声而断。
“有敌人！”
白烟如同嗜血的幽灵，分离数条，以白蟒蜿蜒之势淌过队伍。警员们来不及躲避。下一秒，鲜血飞溅，肢体四散，警员们被分解成漫天碎块，连机械狗也被四分瓦解。
青松凶筋暴起，一个转身，瞅准白烟，数条锈红色的铁链宛如滔天的怒流从掌心迸射而出，击溃白烟，径直冲向百米开外的岩壁，轰——岩石碎落，尘埃四散，高达二十米的峥嵘山体瞬间崩解。
“嘞嘞嘞嘞~厉害厉害~”一阵浮滑的笑声响起，烟雾汇集，一个肤色白净，虎臂蜂腰的马尾男子露出一副喜眉尖笑的表情，吐出一条七厘米长的涎湿黏舌，来回舔舐着左颊上的薄荷刺青，激动不已的双手提着两柄明晃晃的短镰。鲜血一滴一滴从月牙似的镰刃上滚落。
“请容自我介绍一下，”他煞有介事地张开双臂，撑起自己一米六的身躯，条条筋肉样样分明，仰起脑袋，一脸猖笑，环视一圈地上散落的肢体，蓝宝石制成的门牙在夕阳中熠着光，宛如一颗蓝色的天然气火苗，“小的不才，名号烟喜，初次见面，多多包涵！”
烟喜？青松心中一诧，第二个能力者？他舞动铁链，测定距离，对准敌人的假牙就打了过去。烟喜瞬间化成海量的白烟，如喷泉一般迸散开来，躲开攻击，再度化为人形，双镰在手中高速旋转，宛如两只小型台风眼。
“再强的攻击，打不中人，就是没用哦~”烟喜扭动老根般的脊背，大手一挥，数十道薄如纸片的烟雾斩击密密麻麻朝青松扑了过来。青松冷汗一惊，立刻指挥铁链挥散烟雾，不曾想一道斩击透过链条，径直劈中青松的胸膛——
噗！
登时，鲜血飞溅。猩红的天空飞旋着，直直地坠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