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乖~我们马上到家了。啊——”
拥挤的地铁内,下班的赵娟耐心安抚着婴儿车里的孩子,抬起头,黑色液晶屏幕上跳动着红色的时间:
18:55
“叮——亲爱的乘客,东四站,到了……”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摇晃,车门打开,赵娟推着婴儿车,顺着人潮朝车门外流去。
时间继续跳动,宛如颤动的动脉:18:56
“喂,老公,啊,快到了——不用,我自己可以的,嗯……”
赵娟打着电话,整个地铁站宛如一锅热气腾腾的黑米粥,逆着重力往上淌去。她身边的铁椅上,黄天压着帽檐,瘫坐于人群之中。
18:57
“嘶——怎么前面走不动了?”
赵娟心生疑惑,空气中弥漫人群的汗臭和烦躁的碎怨。冷银色的站台宛如食道一般,呜隆隆从四面八方挤过来。
黄天一顿,猛地抬头环望,冰冷的面具一一映射出躁动的人海。
“噗嗤——”
鲜血飞溅,青松踉跄后退。烟喜则嬉皮笑脸,一旋镰刀,又是数不尽的烟刃扑向青松。青松不顾伤口,一个走位突进到烟喜身边,双手作金刚缚,二中指竖直如针状,作三昧耶印。一个半径三米的半透明锈红色结界在链条锒铛中快速成型,将二人一起罩住。
“哼,想用密闭空间限制我?可是你也在结界里面呀!”烟喜一脸不屑,刚想发动斩击,却见青松大手一指,无数铁链从结界四面八方窜出,牢牢缠住了自己。束缚本体!烟喜心头一紧,眼睁睁看着青松高高举起缠紧铁链的右拳,高速袭来,狠狠一拳正中面门,伴随着口中一阵刺痛,自己最喜欢的宝石假牙已经脱口而出。
青松喘着粗气,忍受着胸前的撕痛,解除结界。环顾一周,骷髅基本上都被赶来支援的武警部队清理干净,他低头看着烟喜捂着嘴巴惨叫连连,一把薅住他的马尾辫,居高临下,沉面怒容地拷问道:
“说,同伙在哪,什么能力。”
烟喜翻扯眼皮,吐着舌头,唾沫飞溅到青松脸颊。
“咚——”
势大力沉的铁拳再次轰击面门,直把他砸飞五米来远。青松上前,梅开二度,揪起马尾拷问道:
“同伙在哪,什么能力——说!”
烟喜咳出一口鲜血,笑道:
“脸色别这么难看嘛。天,马上就要黑了哦……”
青松红筋暴起,刚想继续拷打,却感觉脚下地面一擞,心中一震,放眼望去。一道魁梧而畸形的身影从之前爆炸的融融热坑中浮现。
18:58
奇怪。赵娟心生疑惑,虽然这趟地铁乘客很多,但绝不应该挤得动弹不得才对,而且,人群里面怎么这么多穿黑西装,戴礼帽的怪人?
“大家一个一个来,小心踩踏!”
地铁巡警汗流浃背,拼命维持着秩序,恍惚间,只听见“嚓”的一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定睛一看,一个黑西装、黑礼帽、白领带的男人拿着一把黑刀,捅进了自己肚子。
这个男人,没有脸。
血腥瞬间引爆整个候车台。顷刻间,隐藏在人群中伪人亮出刀剑,对准自己身边的群众开始无差别袭击。
伪……伪人!雇佣军团的伪人!赵娟冷汗雨下,一把抱起嚎啕大哭的婴儿,双腿颤抖,眼前人头窜涌,喧嚣回荡,宛如乌泱泱的惊涛,把自己无情地裹挟其中。
“小宝别怕,别怕,妈妈在这,没事的,没事的!”
18:59
候车台长十米,乘客大约四百人,伪人大约九十,这一切还不算二楼转运台的伪人,如果要避免更大伤亡,必须在二十秒内把伪人全部拔除。黄天心中默默分析着局势。故意挑的客流高峰期吗?人这么多,真是棘手。
“隆隆隆隆……”
候车台的灯光开始剧烈扑朔,一阵震颤之后,站台两侧列车缓缓停站。赵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举着婴儿,拼命朝列车挤去。叮——车门一开,赵娟猛的感觉腹部一痛,整个人被一脚皮鞋粗暴踹翻倒地。
“小宝!”
慌忙把孩子捡回怀里,抬头一看,车厢里的乘客们双目红光,歪首垂涎,弓背踉跄,丧尸一般朝自己步步逼近。明暗快闪中,一柄柄黑色的斧刃高高举起。人们尖叫着、推搡着,婴儿的哭啼激荡在狭窄的站台。“救命啊——”赵娟把婴儿护在怀中,蜷着身子,发出绝望的呐喊。
19:00
黄天伫立在混乱的人群中,伸出大手,缓缓摘下面具。蠢蠢颤抖的手背猛然睁开一只猩红血瞳。
矿场内,异变突生。身高三米,骷髅狰狞,浑身骨刺形如刀锋,头顶一颗蓝宝石,空洞的眼眶中幽蓝烁动,噼啪作响的紫蓝色焰云环绕周身,橙蓝色的焰火在枯灰的肋骨里熊熊作响。披着天衣,袒露右身,腰间莲饰腰带,配苍白色宽裙。行如闲云,静似洞庭。脖颈四肢都戴有纯金环钏,在紫蓝火光和身后赤烟的交相映射下晃晃生辉。
这、这就是牡丹报告的怪虫吗?青松咬紧牙关,滚烫的炽热扑打在苍白的脸颊。变成这样,难不成是吸收了地下矿工的怨念?
“开火!”武警们立刻持枪,无数子弹打向骷髅脑袋。一轮攻击下来,那骷髅却悠然自得,宛如得道仙人,飘飘然逐步逼近。青松心头一紧,大手一指,数条铁链瞬间缠住它的身体。五只机械狗紧随其后,纷纷伸长自己的探针。骷髅却不慌不忙,伸出骨感的双手,十指外缚,中指微屈相抵,宛如含苞之莲。一团淡红色的焰火噗的一声在两中指尖燃起。
那是……金刚法菩萨手印——四印会!一滴冷汗缓缓淌至青松颧骨,又如流星一般从脸颊滑落而逝。
“终于来了。”烟喜满怀期许,欣然一笑,闭上了双眼。
“红莲业火——”
骷髅嘴中喃过四个千钧重字,双手变化,虚心合掌,拇指、中指、无名指依次虚放,结作八叶印。嗖——烛火窜踊,化作绽莲,伴随着灼目的强光,出生、童年、学业、工作、晋升,无数记忆碎片夹杂着“嗡嗡嗡”的滔然碎响,如热泉、如惊涛、如同无数喷薄的金屑,如同漫天夺目的流星,“嘶啦啦”扑面而来,一股脑踊进青松瞪大的双眼中,恍惚间,他看到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抱着篮球,身着球衣、面容青涩的蓬飞叼着旺仔牛奶,一脸惬意地交代道:
“青松,你成了能力者,可不要仗着特殊,为所欲为哦。”
惩奸除恶、锄强扶弱——这可是我们的约定呐。
他的身边蹲着满头大汗的沙枣,和头发飘逸的樟寿。三个人面露微笑,融化在金黄的夕阳中。
鲜血从七窍中缓缓流出。在猛吐了一口腥红后,青松脑袋宕机,迎面瘫倒在地。其它武警无一例外,全部中招。机械狗失去了操控,呆在原地,不久也熄火休眠。
烟喜透过指缝,确认敌人已经全部解决,一个鲤鱼打挺仰面起身,一蹦一跳地来到骷髅面前:
“尸愧,来的真是时候……哦,不对,应该叫——尸鬼~虽然还不是完全形态,但已经令人刮目相看了呢。”
尸鬼默不作声,只有胸膛里的火焰噼啪作响。
“哎呀~别这么严肃嘛。来,笑一个。”
烟喜伸出左右食指,在它骨感的嘴角上划出两抹弧线。见尸鬼毫无反应,烟喜撇撇嘴:
“死脑筋。哼~”
他一步一跃地来到青松身旁,上下翻找,揪断细链,拿起怀表。
“嗯——名贵玩意,”打开盖子,里面的蓝宝石熠熠生辉,表针刚好走到十九点,“正好赔我的假牙,这个宝贝,我就收下啦。”烟喜单手拎着怀表链条,旋上两圈,扭身给了青松脸颊一踹,走着鹿步,朝尸鬼招呼一声:
“走吧,该汇合了!”
19:00:21
地铁候车台,婴儿的哭啼逐步减小,赵娟蜷在地上,颤抖着睁开眼睛,那刚刚持械行凶的伪人,此时已经变回虚汗喘息、瘫坐于地的乘客,环顾四周,人们倒着,蹲着,胆战心惊,茫然无措,一个个像乌龟般引长脑袋,四处窥探,伪人早已不知所踪。
无人注意的角落,重新戴上面具的黄天单手撑着墙壁,粗喘阵阵,大汗淋淋,突然浑身一擞,一把捂住心口,重新按住那蠢蠢欲动的血瞳。
实力下滑得厉害。黄天心中盘算道,胃部突然泛起一阵恶心。下次呢?下下次呢?还能撑多久?
一柄冰冷的手枪从阴影中伸出,瞄准了黄天的后脑勺——
砰!
“枪击,枪击,快打120!”
人群回过神来,再度乱作一团。
“来,跟我念,ā——”
“ā——”
垃圾场里,梅老太拄着拐杖,指着黑板上的拼音,张着大嘴,亲身传授。她的面前,是一排排就地而坐的流浪儿,有的六七岁,有的十二三岁。他们中间隔着一摊篝火,给这个露天教室提供照明。
枫雨坐在一旁,观望着这场教学。家破人亡后,走投无路的他就跟着祈云兄妹投入外婆的翼下。妈妈……枫雨垂着头,从兜里摸出枫霜的枫叶发钗,冰冰凉凉,与炽热的手心紧紧相贴。篝火的热气扫在他的脸庞,枫雨顿时感觉体内激荡的那股熊熊烈焰,舔舐着心,将浑身烧得滚烫。
“枫雨,怎么了?”祈云、迎春兄妹坐到他的身边。
“凶手,要是让我揪出来,绝对饶不了他!”枫雨咬着牙,恨恨地攥紧发钗。
“奶奶,奶奶,不好了!”石生慌慌张张地闯过来,擞动的胖颊冷汗淋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