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孽

作者:子子子子子子洋 更新时间:2024/8/25 7:04:17 字数:2699

街市寥落,夜风轻拂,疲倦的霓虹一霎一霎晃着缤纷的晕。街角超市门口的公共电视前,穿着邋遢的年轻人、带孩子的中年妇女、失业的流浪汉、失意的酒鬼,团团围坐在屏幕前,翘首以盼,身边尽是潦倒的红牛铁罐和熄而未灭的便宜烟头。

“关注社会热点,凝聚社会共识,欢迎各位屏幕前的观众收看《今日焦点》,”伴随着一阵主题曲,一位打扮整齐的女主持出现在屏幕上,左上角打着“重播”的标签,“伴随着非法难民的不断涌入,地上城的社会治安和水资源压力与日俱增。到底应该怎样看待难民问题,今天我们演播厅请到了地上城供水局局长、著名社会学专家、慈善家吴慈先生……”

一辆轿车停在超市门口,牡丹和白草散着汗臭,拖着疲惫的步伐,穿着满是血污的破烂西装,晃晃悠悠地途径人群,缓缓走入超市。重复的广告在耳旁时断时续,昏沉嘶哑。走走停停,映入眼帘的,满是日益高涨的物价和紧缺的商品。刚刚拖过的地板在灯光下锃亮冰凉。牡丹和白草牵着彼此,看着高悬的价牌,掂量着手机里的余额,更添几分犹豫。两人来到肉铺,从冷柜里取出两块便宜的打包剩肉,又捡了一点久藏苹果,草草结账。走出超市,牡丹方才注意到围观的人群,仔细瞧去,一个面露微笑,身着米肉色西装的花甲老头挺着胸膛,端正地朝观众宣传道:

“我一直相信,地上城人民是最勤劳、最吃苦的,是他们让这座城市散发出伟大的光芒,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强调,一定、一定要警惕外部难民的威胁,他们的存在会腐蚀这座城市的根基……”

所有人聚精会神,专心致志。牡丹看着那老头,他的正经、他的举止、他的微笑,莫名让她想起了那个男人……

“怎么了?”

白草突然打断思绪。牡丹愣了一秒,低着头喃喃道:

“那个老人……”

“啊,吴慈啊,那可是地上城里的大人物,政坛世家,我们内部都称呼他——‘黄天的左手’。”

“哦,”牡丹有气无力,“他……总是让人感觉不对劲。”

白草眨巴眨巴眼睛,瞥了一眼电视,又凝视着的牡丹,察觉有点不对劲。

嘀——牡丹手机收到一封邮件,出于这两次任务的表现,黄天兑现了他的诺言——发送了上一次搜寻蓬飞所抵达的坐标。

“白草。”

“嗯?”

牡丹看着手机里的坐标,眼眸扑朔,嘴角颤抖:

“如果我是个嗜血的杀人犯,怎么办?”

“哈?”

苍白的灯光自上而下,在黑暗的街道撒下冰冷的灰,牡丹把自己在“红莲业火”中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白草听完,愣在原地,一脸的难以置信。

“要、要是最后……我不是‘我’怎么办……”她哽咽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哎呦,别别别,”白草立马放下东西,上前捧起她低垂的脸蛋,把眼泪拭去,“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呢,干嘛自己吓自己?”

牡丹无言,只有汪汪晶莹在眼眶里打转,乳白的月光将乌云烫出一弯皎洁的裂痕。

“呃!”

深夜的垃圾场,灯光叫嚣,梅老太一个踉跄,被人一脚踹翻在地。她颤抖着拾起摔落一旁的拐杖,抹去嘴角的血渍,顶着过曝的手电强光,左眼上的淤青分外清楚。

“老太婆,快说,杨柏的水,哪去了!”

五个地痞壮汉操着水管,叼着香烟,将眼前这个佝偻老太团团围住。远处,石生、迎春、祈云、枫雨,还有一众流浪儿们躲藏在垃圾堆里,潜望着陷入困境的奶奶,汗流浃背,脑海中反复回响起奶奶的嘱托:石生,如果出了什么事,一定要保护好孩子们,我一个老太婆,死了就死了,你要是出了事,我可饶不了你!

“哈、哈、哈、呵呵呵……我都说了,不知道……”梅老太喘着粗气,撑着拐杖,倚靠着身后报废的汽车,面露一丝不屑的笑容,“几个臭小子欺负我一个老太婆,丢不丢脸呐,啊——”

痞子们面面相觑,不觉嗤出一声轻蔑。一个脸挂刀疤的歪嘴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枫霜惨遭爆头的画面,面庞苍白,血色扎眼,依稀还能看到两行未干的泪痕。

梅老太瞳孔一颤,老迈的眼角不禁湿润。

“这是你的养女吧,把她从人贩子的折磨中救出,看着她长大,读书,考入警校,成为一位游走于声色犬马之间的优秀探员,你一定很骄傲吧,呵呵呵,”歪嘴巴面露得意,喉咙里好像塞了一块折断的簧片,发出尖颤的怪声,“真是一个不知足的女人,明明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却还奢望一个美好的家庭,结果呢?哈哈哈哈!”

枫雨一个前蹬就要冲上去。石生赶紧攥住他的胳膊。

“哼,”梅老太收起哀伤,露出一副不在意的倔强,“小鬼,嚼死人的舌根,小心遭报应啊。”

“哦?报应——”

一阵阴沉而粘湿的声嗓猛的袭来,宛如从深渊中迸出的冰冷触手,瞬间摄住在场所有人的灵魂。五个壮汉闻声,浑身一抖,慌忙向两旁退下:

“吴慈大人,你、你怎么来了?”

脚步无声,行如鬼魅,血红色佛珠于指间转动,一个身着象牙白礼帽、淡粉色领带、米白色西装的老人如天使下凡般从黑暗中浮现,苍白的月光在他身上映出一扬冷色的雾。吴慈信步踱来,四十五度弯腰,与仰首的老太隔空对视:

“如果真有这样的报应,地上城也不至于堕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吴慈……这一切,为什么?”

“为了什么?哼哼哼,”吴慈起身,侧歪着脑袋,俯视着对手,宛如一只把玩猎物的猫,“一棵树,当它垂垂将倒时,它必须抛弃那些光鲜亮丽的枝叶,把自己的根须不断向下,向地,向黑暗的更深处蔓延,方能搏得一线生机。”

梅老太面露不屑:

“呵呵,啊——到头来,你还是放不下她啊……”

吴慈眉头一皱:“谁?”

“吴悲。”

他蹲下身,仔细端详着这个老太婆,恍然大悟:

“梅芳?哼哼哼,一直以来,只管叫你‘梅老太’,没想到——这么多年,我都认不出来了,”他立刻站起,从口袋里拔出手枪,冰冷的枪口直接抵住老太额头,“那寒心的过去,我早就将其割弃了!”

垃圾堆里,焦首观望的众人捂着嘴,大气不敢出。

“报告!”又有三个痞子跑来,喘着气,朝吴慈汇报道,“找到了……储水罐,还有她私自建造的地下避难所……”

“水罐带走,避难所毁掉。”吴慈转过头,重新俯视着梅芳,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还有什么遗言吗?”

梅老太靠在引擎盖上,垂着头,微微轻喘,面露释然,仿佛一棵凋敝于残冬的早梅:

“人生不如意……真是十有八九啊。但现如今,我已了无遗憾……”

她抬起头,透过枪口的冰冷,与那双傲慢的眼神最后一次——对峙。

石生咬着牙,低着头,拧着悲痛,带着孩子们背过身去。

“你呢?吴慈。”

“砰——”枪声划破夜空,惊起一撩凄惨的鸦叫,苍白月影在滚烫的血泊中汩汩涌动,垃圾堆后面的众人顿时泪流满面。

“好了,走吧,”吴慈收起枪支,理了理西装,露出一脸邪笑。远方的夜色里,垃圾场的无数铁皮伸张着自己的狰狞,宛如凌乱的刀剑,发出轰隆的悲鸣。

“喏——要起风了。”

等吴慈等人走远,石生和一众孩子连忙围住奶奶的尸体,失声恸哭起来。

“迎春、祈云……”

兄妹婆娑泪眼,转头一看,只见枫雨憋着泪,两眼揪着吴慈消失的方向,手中死死攥着枫形发钗,宛如一朵装满火药的雷云。

“引入伪人的,是他对吧;杀死外婆的,是他对吧;害死我妈妈的,也是他,对吧……”

迎春和祈云抹掉眼泪,和枫雨一起,死死凝视着那无边的黑暗。

“我们要让他——付出代价!”

枫雨咬着牙,恨恨发下毒誓。发钗上的蓝宝石缓缓绽放出淡蓝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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