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色灰蒙，沙拍风紧。“特别情报部部长办公室”的招牌在阵阵颤抖中黯淡无光。
青松抱头枯坐在办公室里，捏着太阳穴，血管一鼓一鼓，形似蠕虫，又如岩浆翻涌——自从中了红莲业火，头疼就成了家常便饭。
抬头一看，苍白的墙壁上，一只血红的眼睛赫然睁开。
黄天先生！青松从座位上惊起，连忙探出办公室巡视一圈，确认无人，关紧门户，拉上百叶窗，郑重地来到墙前。眼睛开始有规律地眨动，时而短闭，时而长闭——
摩斯密码。青松心中暗暗翻译。
“我现在被医生用药物软禁在病床上，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青松眨动眼睛，以同样的形式回应：
“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管最终的当选者是谁，无论持有怎样的目的，其第一步必然是加强对特别情报部的控制。保险起见，你自己私下挑一些能力者，借机把他们送出地上城。”
黄天顿了顿，继续说道：
“超能力作为一种特殊暴力，如果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将会造成无可预见的后果，所以趁你还有权限，不要把全部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明白。”
“抱歉，老朋友，这段时间只能让你一个人承受压力了，请务必保重。待时机成熟，我将回归，亲手将雇佣军彻底消灭。”
“通话”结束，血红的瞳孔逐渐黯淡，消散而去。青松抹了把脸，回到办公桌，刚打开电脑，就看见来自牡丹和白草的任务申请。
蓬飞吗？也是，牡丹当初来地上城，就是要找蓬飞的。他想着，缓缓抿了一口茶水，翻开底部抽屉，取出一张旧照片。照片上，蓬飞、沙枣、樟寿、青松四个人身着球服，大汗淋漓，暖阳晴空，风华正茂。他轻轻凝视着那些年轻的面孔，久久不肯松手。
二
风息天明，收拾好行李，最后看望了一眼孩子们——他们被暂时安置在东四区的新孤儿院里，牡丹和白草戴着墨镜，开着租来的戈壁越野车正式踏上寻找蓬飞的旅程。
驶过街道，来到军队驻扎的城防关卡，白草穿着棕黄色野外套装，拿出证件跟军官交涉。牡丹坐在副驾驶，身着浅绿色防晒外套，头戴白色遮阳帽，透过车窗，远远望见几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组成长长的队伍，在士兵的押送下走上卡车，宛如一排挂在流水线上的腐鸭。其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转过头来，与牡丹隔空对视，脸上溃烂的浓疮一滴一滴向外涌出名为绝望和麻木的血水。
好丑！牡丹感到一阵恶心，避开她的眼神，好似一条会咬人的蛆虫。
离开关卡，牡丹向白草问起刚刚的人群。
“哦，他们呐，被逮捕的非法难民，也就是偷渡者。”
“他们……会怎么样呢？”
“按照老办法的话，一般是把他们带到收留所关押几天，结束检查后，就会由难民救助中心提供救济，投放社会，但是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地上城公民身份。不过随着近期政策的收紧，他们大概率会被重新丢出地上城。”
白草面色凝重，盯着远处白茫茫的地平线：
“难民的身份更卑微，所要的薪水也更少，大量难民的涌入冲击最大的就是地上城居民的就业，你知道杨柏酒吧里为什么那么多流浪者吗？那都是滋生犯罪的温床。”
听罢，牡丹低下头，回想起自己失忆后，一个人戴着蓝宝石项链懵懵懂懂来到地上城，靠打零工维生，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超能力的天赋，这才成为特别情报部的一员。
“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蓝宝石，就不可能觉醒超能力，也不可能被黄天发掘，更不可能和你相遇。那样的话，我恐怕也会变成他们的一员，在绝望的泥沼中消沉、腐烂。明明是偶然的侥幸，我却将之视为理所应当的补偿，反过来嘲笑那些跟自己同命不同运的可怜人。”
白草凝视着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你何必如此呢？”
牡丹没有回应，只是看着窗外向后流去的戈壁，宛如一淌从碎碗中倾斜的滚烫小米粥。
两人来到黄天给的坐标，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搜寻。一路上，造型奇谲的蘑菇石，波浪踊跃的山峦，层出不跌，争奇斗艳。戈壁丹霞踮起脚尖，与纯净无云的寥廓倾心一吻，登时羞红了脸颊。呼啸的狂风跳着炽热的舞蹈，宛如笔刷一支，大手一泼，从脚下到天边，在苍黄的大地上烫晕出一群色彩斑斓的鲸，在久久不息的川流中与阳光擦碰出金属的脆响。恍然之间，新生与毁灭，短暂与永恒，全部融化在这副诡谲的抽象画中。牡丹徜徉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中，白草则在旁边记录着女孩灿烂的笑脸。
“哇呼！白草，快看——好美！”
美景配佳人，世间幸福，莫过于此。白草揣着相机，望着她在山峦前那姚窕的身影，飘飘的靛蓝秀发，流光簌簌，阑风疏疏。太阳啊，可否暂缓你流逝的脚步，让时光慢下来吧，我不奢求你能降下甜美的琼浆，只求能保存这山川的多娇，繁花的笑颜，这美好的当下，没有痛苦，没有杀戮，仅此而已！
星空下，两人围着篝火。棉花糖在高温的舔舐下发出滋滋焦香。牡丹单指瞄准一块巨石，咬牙蓄力，指尖慢慢蕴出一团靛蓝的气弹，摇摇晃晃，砰——巨石被炸出层层裂痕，无数藤蔓从裂痕中生长，突破，将整个石头扭曲变形。牡丹喘着气，汗滴流过她上扬的嘴角。
“不错嘛，这么快就掌握了，”白草吞下一口棉花糖，来到牡丹身后，亲手指导起来，“把丹田的气息提到指尖，慢慢来，慢慢来……”
牡丹的第二颗气弹逐渐成型。
砰砰砰！
一串枪声划破平静，白草瞳孔一颤，下意识抱住牡丹倒向地面，绿色光屏瞬间覆盖，成功把暗杀的子弹挡下。砰砰砰砰——弹如雨下，白草咬牙护住身下的牡丹，光屏裂痕蔓延，发出清脆的呻吟。嗖——榴弹飞射的响声越发靠近。
“可恶，是谁！”
牡丹大手拍向地面，强有力的藤蔓一个抽打，把榴弹扇偏到地面，轰！火光四起，八条藤蔓破土而出，径直刺穿了那些在远处开火的士兵。
“雇佣军团！”牡丹大惊。
“可恶，居然在这里撞上了，”白草快速起身，数发光弹拖着青色的尾巴，将另一拨士兵击退，“上车，快！”
两人奔向越野车，刚靠近，只听得一阵嘎吱的巨响，车辆映着灼目的火光，莫名其妙悬空而起。身后，一段嘶哑的电音带着威压响起：
“别来无恙，特别情报部。”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军装，下巴硕大，面容粗糙，左半身机械改造的男人踏着大步走在队伍前面，发出机关运作的咔嚓声。他的左肩上装载了一个由机械构成的女子半身，黑发娟秀，细眉垂眸，与那男子形成鲜明反差。
“雇佣军团，你们想干什么？”牡丹质问道。
“这句话我还想问你们呢！”话不投机，男人左手机械臂快速变形成一门电磁炮，朝二人轰出一段红色球状闪电。电弧飞溅，牡丹和白草兵分两路，牡丹侧身飞纵，靛蓝色“The Bullet”迸射而出，白草则匍地冲锋，耀眼的黄色光剑蓄势待发！
滋滋滋~能量涌动，男人左臂弹出一柄炽目的红电能量刃，踏碎地面，拧腰转胯，粉碎气弹的同时，刀刃在夜空中划出瑰丽的一弧，与光剑锋芒相撞——
乒！巨大的冲击直接把白草向后击退数米。他咬咬牙，甩手射出五发光弹，再次提剑，与拔刀腾空的牡丹一起，向敌人发起冲击。刹那间，刀光剑影，杀气四溅，时间仿佛被放慢了好几倍——月光被乌云侵吞碾碎。
呜滋滋滋滋滋~男人肩膀上，那机械女子缓缓张开大嘴，头发膨炸，七窍中涌现出滚滚电流，映亮了两个袭击者的瞳孔——轰！密集的电弧四散迸射，划破夜空，劈碎大地，牡丹跟白草躲闪不及，被电流直直击中，噗嗤一声吐出殷红的鲜血，摔落倒地。
“干得好，妹妹。”男人侧过脸，温柔抚摸着女子的脸颊，但还来不及高兴，大地颤抖，耳边突然传来轰鸣的风响。
“报告，是沙尘暴！”
“把他们两个抓起来，撤！”
狂风掀起铺天盖地的沙尘，重重砸向雇佣军的部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