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作者:子子子子子子洋 更新时间:2024/9/22 19:17:43 字数:3470

噶——噶——

乌鸦漫天盘旋,洒下黑色的噩兆。蓝石镇中心的大道上,镇长的尸体被一挺绞刑架高高吊起,血渍发黑,笔直僵硬。绞刑架不远处,枪口犀利,黄尘等一众士兵被缴去武器,扒去上衣,蹲在地上忍受着烈日的煎熬。小镇的居民们躲在房屋里,眺望着受苦的战士和全副武装的敌人——他们都没能撤离成功。

“首领到——”

密集的脚步和引擎的轰鸣从地面传来。众人循声望去,黑压压的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紧紧跟随在一辆军用卡车周围,巨大的旗帜迎风铮铮——两个全等三角形组成的红黑六芒星,中间画着一只血瞳,令人不寒而栗。卡车停下,队伍排列,一个身着深黑色军风衣的矮小男人跨出车门,踩在提前准备好的讲台上,挺着胸,头上戴着军帽,右手插在风衣的缝隙中,脑袋仰得不能再仰,用硕大的鼻孔俯视着战俘和蓝石镇居民——不见双眼的面容宛如坍塌的石碑,一对小胡子翘得高扬。

胡冀生站在男人身后。

“报告,部队集解完毕,请指示。”

男人的右手仍然插在风衣里,抬起自己的左手向部队示意,随后拍了拍麦克风,开始演讲。他的嗓门提得很大,恨不能全世界都听到他的声音。面红耳赤,唾沫横飞,脖子宛如烧焦的香肠,一个劲的拉伸着,讲到激情之处,大地为之颤抖,天空为之变色,他掏出始终插在风衣里的右手,铿锵有力,攥拳扬威——黄尘注意到他的右手比左手长了一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陆陆续续有人熬不住太阳瘫倒在地。头昏脑涨,嘴唇皲裂,耳边尽是男人嘶哑的演讲,汗水宛若锉刀一般磨割着右臂的伤口。黄尘涨着脸,红着背,颤颤巍巍挪动发麻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滚烫的地面上。

“喂,什么人?站住!”

黄尘循声一瞥,登时脸色煞白——红柳提着医疗箱,从人群中蹿出,当着军阀首领的面朝自己冲过来,被两个高大的军人蛮横钳住,赤红的脸颊上写满了愤怒,她挥动着双手,一口咬在军人的手套上。

“啊、啊——呃啊!”黄尘五官颤抖,张大了嘴巴,想要斥退她,可只能从干涸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叫。一切都晚了,军阀首领大步流星来到二人中间,灰白的脸上杀气腾腾。胡冀生跟在他身后。

“你是谁,想干什么?”

男人质问道。红柳披头散发,双手被死死禁锢,只能怒瞪侵略者。黄尘拖动着虚脱的身体,攥着拳头,咬牙切齿,身体宛如被开膛破图的火炉,坍塌在地上,看着那些冰冷的枪口,无力宣泄着怒火。

“先生,她是个哑女。”

千钧一发,胡冀生站在男人身后,高着脸,闭着眼,缓缓说道。

“哑巴?”首领摸着胡子端详一番,那畸形的右手在风衣里不停挠动。确认是个哑巴,他环视了一番四周蓝石镇的百姓,惊恐、谨慎,但更多是一簇簇炽热的怒火。

“报告,她身上只有一个医疗箱。”挟持的士兵说道,他的手套上还留着红柳的牙印。

“拉走,不管她。”男人左手一甩,士兵挟着全身瘫软的红柳,一把将她扔到旁边的人群中。女孩被父母扶起,滚滚泪滴如泉水般从眼角夺眶而出,打在园丁裙上,留下一个一个豆大的青渍。黄尘看着一切,心如刀绞,手指深深嵌入地上的沙石中,在指甲缝里留下深色的泥垢。

演讲完毕,黄尘等人被押往战俘营。临行之际,烈日当头,黄尘一崴一崴地跟着队伍,呼吸沉闷,耳鸣目眩,恍恍惚惚只能感受到心脏一怦一怦的紊动——他转过头,远远的,红柳担忧的面容出现在层层人海中,挂着尚未干透的泪水,久久不曾消散。

别哭了,红柳。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不会死的,一定会回来找你,就在鲜花盛开的时节。

花田里,含苞的玫瑰被昨晚的火焰烧得焦枯,一茬一茬,支离破碎。

昏暗的堡垒里,黑黢黢的砖块浮着一层薄薄的光涟。外面炮火连天,一震一震,撞击着鼓膜,穿透内脏,颤动灵魂。黄尘歪着脑袋,双目失神,蓬头垢面,遍体鳞伤,宛如一具被损坏的木偶,抱着缺了准星的长枪,盘腿倚靠在冷硬的墙壁上,除了那缥缈的呼吸,几乎再找不出身为活人的证明。身旁四倒八塌的是他的战友,大约三十余人,他们被军阀从各地俘虏而来,充当炮灰投入无休止的战争中。两年以来,伤的伤,残的残,韭菜一般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黄尘侥幸存活下来,宛如一只僵尸般,被硝烟熏了个里外。

嗒、嗒、嗒、嗒!清脆的军靴从廊道内传来,一个军装崭新,仪表威风,头戴墨镜的俊朗男人跨着大步,一个二郎腿坐在了众人对面。他悠哉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战斗中流出的汗水,披着由灯光降予的金色霓裳,拔出一根洁白的香烟,响指一打,登时星火翕忽,缥缈的烟雾打着转,很快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有的伤员受不了,开始咳嗽起来。黄尘则死死盯着对方左胸上的红色宝石——那是能力者的桂冠。轰隆——头顶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

“毒气!毒气!”

一缥黄绿色的气体从廊道一侧传来。众人迅速掏出身上的防毒面具,准备撤离。能力者浑身上下一摸,脸色顿时煞白,鹰视一圈,瞄准一个来不及戴面具的倒霉蛋就虎扑过去。

“干什么,干什——喂!”

能力者蛮力一抢,把倒霉蛋的面具夺到自己脸上。受害人急了眼,扒到他身上连抓带挠,已然押上自己的性命。灯光扑朔,两个人在狭窄的走廊里拉扯着,把所有人堵在堡垒内。毒气蔓延,终于,能力者失去了耐心,一个响指下去,在倒霉蛋身上燃起熊熊火焰,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出口跑去,任由受害者的惨叫回荡在整个堡垒里。黄尘将一切收入眼中,心怀余悸的他跟在队友身后快速撤离,尽量不去注视那人间的悲剧。

“救救我……”

冷汗如雨,沉重的蒸汽模糊了面具的镜片。浑浊的堡垒里,绿色的死神挥舞着锋利的镰刀,铮铮作响。愤怒、愧疚、悲哀、恐惧,无数情绪在脑海中如流火般飞逝而去。杂乱的脚步中,黄尘朝眼前的光亮拼命跑去。砰嗤——众人来到堡垒外面,扭头一望,敌人阵地的方向,滚滚绿烟张牙舞爪,万马嘶鸣,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将天空吞噬,将大地踏平。黄尘不敢懈怠,连忙迈开大步,跨过弹坑,跳过战壕,绕过铁丝网,使出吃奶的力气朝风向垂直的方向奔去。绿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径直将他一口吞食。

“呦,还没死呢,黄尘。”

阵地里,黄尘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独自苦恼,忽然听到旁边传来的“问候”,循声一看,只见一个头戴歪帽,面色油腻的高大男人叼着香烟,翘着嘴角,优哉游哉地来到黄尘身边——他也是来自蓝石镇的老兵。说话间,男人给黄尘递上一根白花花的香烟。

“哪来的。”

“嘿,你这问的,”男人发出爽朗的笑声,“你觉得的嘞?”

黄尘接过香烟,仔细打量一番,看见香烟上“能力者专供”的印花,收进了口袋:

“真是吃了豹子胆。”

“哎呀~”男人狠狠吸上一口,含在嘴里,深情品味许久,才仰起脑袋,飘飘欲仙,“再不吃,明天连豹子胆都没了。”

“喂!你们两个,黄尘,吴二狗!”

一声训喝兀的劈来,二人如同弹簧一般从床上蹦起立正。吴二狗一个急眼,连忙把整根烟塞进嘴里。

“你们两个,有没有看见我放在那的香烟。”那个戴着墨镜,军装崭新,白天还抢走别人防毒面具的能力者出现在两人面前,皮鞋拷打着地面,发出紧促的脆响,整个人宛如耀武扬威的铁皮公鸡。血红色的宝石胸章无比显眼。

“没有,长官。”吴二狗面不改色,只有缕缕轻烟从嘴角边飘出。黄尘也配合着摇头。找不出破绽的军官撇着嘴,扶了扶墨镜,一摇一摇走出营帐。外面传来他吐痰的巨响,打在地上,无比清晰。

“咳咳咳……神气什么啊,”吴二狗咳嗽着吐出香烟,双眼被熏得难以睁开,“戴着我们的东西,就到处耀武扬威。”他用力抹了抹眼角的泪滴,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重新吸上一口,仰望着头顶的灯光,颇有些伤感地感慨道:“曾经光鲜亮丽,受人追捧的首饰,改了工序,摇身一变,成了杀人无数的兵器。”他身子一颤,狠狠咳嗽一声,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悬在空中,任由火光啃食着烟身,堆出斑白的灰,一抖,摔在光上,烫出了一拨烧焦的黑。

“黄尘,怎么了。”

“这封信,去年寄来的,今天才收到……红柳被毒气、被毒气……”黄尘喉咙里传来哽咽的闷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她……失明了。”

吴二狗愣了一愣,刚才的玩物不恭一去不返。他垂着头,跟朋友一起坐在床铺边。沉默,烟火逐渐熄灭,光线沉沉的,冷得人发抖。

“所以,你打算……”

“我要回蓝石镇。”

黄尘喃喃着,累累肌肉附在弓曲的脊背上,随时准备破衣而出——他攥紧了双拳。吴二狗欠着脑袋,小声道:

“可以去参加能力者的选拔,只要成为能力者的一员,就有机会申请返乡。”

“不。”

“没错没错,”吴二狗自顾自摸着下巴,“那帮狗杂种,为了提高超能力的概率,故意在蓝宝石里掺了些别的,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不,二狗,不是。”

朋友一惊,凝视着他,面露疑惑。

“我只是,不想成为怪物。”

“唉——你啊~”吴二狗双臂斜撑在床上,“也许将来,才能看到超能力用在正道上了。不过眼下,也不是没有办法。”

黄尘扭过头,与吴二狗两两对视。

“奇怪,我的烟到底去哪了。”军官回到自己的营帐,一边牢骚,一边煮起咖啡。

“报告长官,上级有新的命令。”

男人接过电报,上面赫然是一令委任状:

荼靡先生,经过委员会的商讨,现任命你为蓝石镇总督,即日上任,不得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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