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是樱洛女士吗?”
木门打开,牡丹和白草走进办公室,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披头散发,面容憔悴,吊着眼袋,弓着身子沉溺于工作的中年女人——她已经退役到情报部文职。
“你们是?”
“牡丹、白草,”牡丹简单自我介绍,“我们想请您帮个忙。”
吴慈的阴谋全盘托出。
“吴慈执意出卖边缘城区的生命以维护上层豪贵的统治,不惜将这座城市置于危险的边缘,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给广大人民谋求新的出路,我们需要你联系公安部门,组织边缘城区的人们朝北部的矿山疏散,”白草掏出地图,“地下避难所的设计本身就没有涵盖到所有人,眼下灾难在即,强迫吴慈松手也不现实,只能退而求其次,如果能及时让人们疏散进矿洞,伤亡能大大降低。”
“哦,等等,等等,”樱洛打断,一脸疑惑,“这、这也太荒唐了,你们从哪得到的消息。”
牡丹与白草对视一眼:
“蓬飞。”
“蓬飞?”樱洛登时目瞪口呆,“他……还活着?”
牡丹递上一封信件。樱洛拆开,一张蓬飞满脸胡茬的微笑照率先映入眼帘。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樱洛嘴里轻声嘟喃,翻开对折的信纸,上面手写着一切的真相——那是蓬飞的字迹。
“地上城万岁!”
“地上城永垂不朽!”
中央城区的主干道上,盛大的凯旋仪式在群众的欢呼声中举行,人们朝剿匪成功的将士们投以热烈的鲜花与掌声,吴慈在观展台上俯视着一切,一向苍白的神情也增添了几分的邪色。人们会在意那些被牺牲的三万条人命吗?哼哼,无所谓,多数人的民意已经被我攥在手中,一切都已水到渠成。
“哎呦——够了够了,青松。”
尾气肆虐的大排档旁边,青松起身,一个劲地朝樟寿的杯子里倒着啤酒。
“樟寿兄,虎口逃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唉,哪里哪里。”
酒精下肚,樟寿的秃头很快红胀起来,汗流浃背,宛如被开水剥皮的番茄。橙红的斜阳打在油绿的酒瓶上,折射出清脆的一抹。远处凯旋仪式的欢呼声萦绕于耳。酒足饭饱,二人踩着余霞,散步于清条条的街道上,两竖影子在醉步中摇摇晃晃,不知不觉被一排稀疏的网影补货,抬头一看,一间篮球场映入眼帘。
“来一把?”
世界披上一层鸭蛋青的滤镜,靛冷的天空浮着一口早月,宛如模糊的白蛋黄。青松抹了抹眼角的汗水,站定身子,瞄准了远处的篮框。
“能中吗?”樟寿喊了一声,脸色已经冷静许多。
“安、安静!”青松打了一声酒嗝,反复权衡,纵身一跃,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沿着篮框绕上几圈,呲溜一声飞出,在隔离网上撞了两撞。
“唉——老了。”
青松解开脖颈的纽扣,垂着双手,坐到樟寿身边,饮上一口旺仔牛奶,恍惚间,他感觉地上的影子分裂成了四个。
“呜呼——惩恶扬善,别跑!”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两个小孩在篮球场旁边嬉笑追逐。朝气蓬勃的身影踩着弥留的晚霞,携着归巢的飞鸟,从二人面前跑过,天真,淳朴,转瞬即逝,恍若璀璨的流星,拖着尾巴坠入黑夜。
“樟寿,”青松低垂着眼眸,“你说,当正义不再正义,还有坚守的必要吗?”
天空划过一声尖锐的鸦鸣。
“如果所谓的‘正义’,只是每个人的自诩,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守护的吗?”
樟寿默默吸着牛奶,包装盒被挤压着发出干瘪的呻吟。凉风拂过脖颈,青松抬起头,第一次发觉习以为常的天空是多么扑朔,多么迷离。沉默许久,樟寿轻声低喃:
“有的人被情绪蒙蔽,有的人被过去所扰,还有人陷于理念的漩涡,苦苦不得解脱。世界纷繁复杂,有多少人看得清自己的宿命,看得清世界的未来?
如果你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就出手吧。”
夜幕降临。
“孩子们,孩子们,集合,集合!”
东四区的孤儿院里,保姆们召集起正在玩耍的孩子。枫雨、祈云、迎春三人面面相觑,跟着人群来到会场大厅,一个高马尾年轻女子操着麦克风,用嘹亮的嗓音介绍道:
“孩子们,晚上好,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地上城临时市长,吴慈先生于今晚莅临孤儿院,给大家带来诚挚的问候。”
“吴慈!”祈云小声惊叹。
“现在怎么办?我们还不知道石生哥哥的情况。”枫雨脑海里浮现出几天前的新闻——石生刺杀吴慈失败而被捕。
“先看看他想干什么吧。”迎春揉着辫子,目光转向空荡的讲台。
“下面,让我们掌声欢迎吴慈先生!”
吴慈穿着漆黑的西装,灰白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一边招手一边走上讲台,手腕上的血红色佛珠格外显眼。
“孩子们晚上好,今晚难得抽出空,来看望一下你们,”吴慈捏了捏黑色的领带,“大家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台下传来稀稀拉拉的回应。保姆们见状,立刻在旁边鼓动,这才让场面热了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是最近才得到公民权的,对吧?”吴慈朝台下欠了欠身子,伸出手,“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公民最重要的是什么?来,这位小朋友。”
“权利……还有义务。”祈云被意外点中,硬着头皮答道。
“非常好!”吴慈面露喜色,当即鼓掌,大厅里顿时掌声雷动。
“不过呢,”吴慈来回踱步,“除了权利和义务,我觉得还得加上一个——安全。”他停下脚步,缓缓取下佛珠,向众人展示,“这串佛珠,原本属于我的妹妹,吴悲。三十多年前,她也是一个可爱,活力,怀有理想的女孩,可这一切,都在那个夜晚结束了,”吴慈顿了顿,眼神变得凄冷,“由外地人组成的毒贩集团,夺走了她的生命。”
压抑,无声,迎春、枫雨、祈云在台下听着他的讲述,不禁出了神。
“我意识到,一座城市,如果没有安全的边境,如果没有绝对的军事力量,如果不能有效阻止外来难民的渗透与入侵,那么再多的权利,再多的义务也是没有意义的,”吴慈张开双臂示意,“包括这座孤儿院,还有你们现在所享有的,食物、水、住所,以及受教育的权利。”
“好了,”吴慈喘口气,“不好意思,搞得那么深奥,可能你们还无法理解这些。不过,没关系,今天来,不仅给大家带了礼物,还打算亲自给孤儿院打扫打扫卫生。”
他打下响指,五名特别情报部的能力者提着大包零食和玩具,笑容和蔼地走进大厅,分发起来。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些恐惧,又不敢违抗,只得默默拆开包装,很快,细微的咀嚼声弥漫整个大厅。吴慈脱下西装,换上一身清洁工行头,带着情报部分头打扫起来。
“哎呀呀,市长大人,何必亲自动手呢?”孤儿院负责人卑躬弯腰,一脸谄笑,“意思意思就好了嘛。”
“诶——不妨,我今晚时间比较多,可以的。”吴慈拎起扫帚,径直走进儿童宿舍。两架双人床,四个储物柜,一共十四间宿舍。他亲自查看每一个床底,每一条缝隙,每一个柜子,果皮、玩具、文具、纸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东西的角落和旮旯——他满是皱纹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这是?吴慈打开枫雨的储物柜,在一摞书本里发现一枚夹起来的枫形发簪。枫霜?那这应该是她儿子的铁柜。他心里揣摩,感受着发簪冰凉的质感,上面的蓝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蓝宝石,也算是个潜在的威胁,收走?
他静默着,灯光莫名烁动,一明一黯,宛如摇曳的火烛。狂风从窗外袭来,吹干汗水,一股清爽的凉意升上脑门。他深深叹了口气,默默看了眼佛珠,又看了看发簪——两个都是死者的遗物。
唉,算了,如果真的有人激活了超能力,是不可能瞒住的。
清点完最后一间宿舍,与情报部汇合。众人已经搜查了整座孤儿院的所有角落,没有发现任何枪械的痕迹。“今天就到这吧,大家辛苦了。”吴慈慢慢穿好西装,言语中透露出疲倦,与孤儿院告别后带人离去。
夜深人静,枫雨借着月光,悄悄爬下床,打开铁柜,拿出发簪,确认没有丢失,不禁松了一口气。蓝宝石在手心闪烁,他抓起发簪,凭空划开一道宝石般晶莹的裂缝,伸手掏入,一把冰冷的手枪从异空间中被取出——拿在手里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