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团侧门的阴影里，格雷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少女，忍不住在心里暗笑了一声。
艾丽莎换上了轻便的米白色连衣裙，脚上蹬着那双半旧的皮靴，金色长发被随意地束成一个马尾，几缕碎发不服帖地垂在脸颊旁。明明是简单到近乎朴素的打扮，却因为那双眼亮得惊人的绿眸和骨子里透出的鲜活气，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当然，这“引人注目”的特质正被格雷递过来的一枚吊坠压制着。
那是枚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银色吊坠，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据说是骑士团收藏的低阶圣遗物，效果是“认知扭曲”——简单来说，就是能让旁人下意识地忽略佩戴者的存在感，就算看到了也只会觉得“哦，一个普通人”。
“戴上。”格雷把吊坠塞进她手里，语气是惯常的从容，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
艾丽莎一把抢过吊坠，胡乱套在脖子上，吊坠贴着肌肤传来微凉的触感。她抬起头，瞪着格雷，声音里还带着没消的火气：“哼，算你识相，知道用这东西。要是被那些苍蝇看到，我今天就把你那本‘救世录’抄一百遍！”
“是是，我的‘救世主大人’。”格雷低笑一声，顺着她的话应道，语气里的调侃意味十足，“不过抄一百遍的话，怕是要耽误您‘体察民情’了。走吧，再磨蹭下去，烤肠摊的三倍辣椒粉都要被别人抢光了。”
提到烤肠，艾丽莎的喉咙下意识地动了动，肚子也配合地“咕”了一声。她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随即又梗着脖子，把头扭向一边：“谁、谁稀罕那个！我只是……只是觉得总待在城堡里太无聊了，给你个面子陪你出来走走而已！”
“是，是给我面子。”格雷笑着点头，眼底却掠过一丝温柔。只有在她这样毫无防备的时刻，他才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小时候追着他打、却会在他受伤时偷偷抹眼泪的少女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侧门，融入王都外城的人流里。
外城的街道远比内城热闹喧嚣。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皮革的味道和淡淡的尘土气息。和内城那些铺着青石、一尘不染的街道不同，这里的路是粗糙的石板铺就，偶尔还有马车驶过留下的辙痕，但这份鲜活的烟火气，却让艾丽莎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她好奇地东张西望，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路边小贩摊上摆着五颜六色的糖果，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还有背着行囊、看起来像是冒险家的人匆匆走过……这一切都和城堡里的精致、刻板截然不同。
“喂，格雷你看！那个糖画捏得好像龙啊！”艾丽莎拉了拉格雷的袖子，语气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刚才的火气像是被风吹散了大半。她的动作自然又亲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贴在他胳膊上，手指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力道。
格雷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不动声色地稳住。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支着小摊子的老人，正用融化的糖液在石板上飞快地勾勒着，不一会儿，一条栩栩如生的糖龙就成型了。
“想要？”他问，目光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
“嗯！”艾丽莎用力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声嘟囔，“不过……会不会太幼稚了？”
“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格雷挑眉，故意提起往事，“那时候为了抢最后一个糖凤凰，你把隔壁侯爵家的小子推到泥坑里了，忘了？”
“！！！”艾丽莎的脸瞬间涨红，伸手就去捂他的嘴，“你闭嘴！不许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她的手掌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按在他的唇上。格雷的呼吸一顿，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动着，脸颊因为羞恼而泛起可爱的红晕。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不说就不说。”他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异样，转身走向糖画摊，“老板，来一个最大的糖龙。”
艾丽莎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跟了上去。这家伙，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提她小时候的糗事，真是太腹黑了！
拿着比她脸还大的糖龙，艾丽莎小口小口地舔着，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让她的心情彻底明媚起来。她走在格雷身边，偶尔会用胳膊肘碰他一下，分享手里的糖龙，完全没了在城堡里那副拒人千里的冷硬模样。
“话说回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艾丽莎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去个好地方。”格雷卖了个关子，看着她因为吃糖而沾了点糖渍的嘴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嘴角。”
艾丽莎愣了一下，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脸颊又有点发烫。这家伙，有时候又会突然变得很细心，真是搞不懂。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来到一处看起来颇为粗犷的建筑前。那是一栋用深色木材搭建的两层酒馆，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画着一个举着酒杯的骷髅头，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醉龙酒馆”四个字。
酒馆里传来喧闹的笑声和碰杯声，还夹杂着几句粗鲁的吆喝，和内城那些优雅安静的餐厅截然不同。
艾丽莎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看向格雷：“你带我来这里？”这地方看起来……怎么说呢，有点太“野生”了。
“嗯。”格雷点头，推开了那扇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木门，“冒险家们经常聚集在这里，消息灵通，而且……这里的炖肉据说很不错。要不要进去尝尝？”
艾丽莎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又看了看酒馆里那片充满活力的喧嚣，心里那点对“规矩”的束缚感又淡了些。
她挺直腰板，学着小时候“圣光守护者”的架势，拍了拍格雷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走就走！本……我还怕了不成？正好看看这些冒险家们平时都在聊些什么。”
看着她那副故作镇定、眼底却藏着好奇的样子，格雷的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那就请吧，我的‘救世主大人’。”
他侧身让她先走，目光落在她轻快的背影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阳光透过酒馆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麦酒的香气和炖肉的浓郁味道。属于他们的、暂时逃离了身份与束缚的午后，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