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早上好~”
“早上好!”
两人互道早安,距离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雨夜,两人已经一起生活了五天,虽说依旧带着些许的陌生,但两人终究还是熟络起来了,
“今天,和我一起去月的神社怎么样?”
“去神社?泉小姐想要参拜?”
弦雨冷不丁的提议,让绯有些意外,
“主要目的不是神社啦!之前我应该有和你提过的吧,废弃的铁轨的事。”
“好像是的来着,不过,那里对泉小姐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吧?我这种人……”
泉只是笑了笑,
“绯君对我也很重要的啦!”
“真的?”
“真的!”
来到铁轨上的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漫无目的似的走着,
“铁轨的起点,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啦,不过,不论在哪里,只要沿着它走,到最后一定可以到月家的神社附近。”
“那也就是,离泉小姐家很近吧。”
“嗯,是的哦!”
天空飘过些许乌云,天气逐渐转阴,
“天公不作美啊……为了避免绯君感冒,我们还是回去好了~”
绯看着延伸的铁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嗯,那先走吧。”
“今天又来这里吗?”
“嗯啊,想稍微往远点的地方走一走呢。”
两人走在废弃的铁轨上,一旁的山林中传出些许蝉鸣,下午二时的阳光耀眼的有些叫人难受,
“因为感觉这里的气氛很好嘛。”
被遗忘的土地上是那钢铁的经脉,生机似乎在上面显现,但终究只是表象,
“泉小姐,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绯似乎看见了什么,向远方指去,
大概是心里还有些紧张,泉竟下意识地以为是有残影,立即警惕地看向四周,还准备聆听起来,当看到手指延伸过去的那处地方,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找到了废弃的车站啊,不过感觉会很有意思!唔,就像是……嗯,两个人独占的秘密基地?这种感觉?”
放松下来后,两人继续说着话向前走去,
“嗯,如果能留下些有意义的痕迹,说不定会很棒呢!”
没说两句,他们就已经到了废弃车站旁,
“感觉的确很破旧呢,应该废弃了很久吧?”
“大概是在这条路线被放弃后就被人遗忘了吧。”
从侧边的阶梯走上车站,石砖间渗出各式各样的苔藓和杂草,
原本作为月台的地方仍有一处长椅未被拆除,
“话说,这地方应该不会有流浪汉居住吧?”
“不会的啦,你看,椅子上还落着灰哦。”
绯看着长椅,竟有些出神,
“我们,要不要把它清理一下?”
“诶?”
很出人意料的话,弦雨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呃,只是一时兴起说了些奇怪的话。”
“我觉得不错,虽然这里有很多小草和苔藓,但除了它自己,能陪着它的,就只有那边的站牌了吧?总感觉会很落寞的样子。”
弦雨蹲下身,微笑着对长椅说,
“感觉你都要孤独的哭出来了呢!”
绯走向了那处站牌,上面原本的东西基本上都脱落了,连能分辨清楚的文字都找不到,不知是什么植物从石缝里长出,竟已经缠上了它,
他拍拍站牌,竟掉下来一大块铁片,
里面原先准时设置的东西似乎还没来得及放入,就已经被放弃了,只盖上了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遮掩,
“感觉,会很适合放点东西的样子?”
他用手比划比划,
“大概,也就放一幅不大不小的画?”
“绯君!我们去神社那边借点打扫的工具来吧!”
“嗯!好的!”
打扫的差不多时,已经临近傍晚了,
橙红色中隐约带紫的霞光笼罩在这独属于他们的领域,
“吶,泉小姐的话,听说过‘联觉’吗?”
“没印象呢,但感觉又在哪里听到过的样子。”
“据说,有的人有能从音乐提取出色彩,从画作中寻找到文字的轻语,甚至从歌曲中品尝出甜味哦!有时候,感觉到一些相似的东西时,有些被藏在深处的记忆,或许也会再次出现呢。”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诶!唔,那如果这么想的话,那边的夏霞,应该也是甜的吧!”
“为什么?”
“因为它给我的感觉很像绯君啊!绯君最喜欢的,是甜食对吧?”
两人正闲聊着,却没想到耳旁竟然传出了猫叫,
“啊!有小猫!”
从站台旁,竟然走出了一只小身上粘了落叶的棕毛小猫,弦雨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几乎是立刻跑了过去,蹲下观察起来,
“仔细一看,眼睛竟然是红色的诶!”
弦雨把小猫身上的落叶之类的东西都弄了下来,
“感觉,和绯君好像……那就取名叫小茜吧!”
“小心哦!如果被来路不明的小动物弄伤了的话可能会得狂犬病的!”
但看上去一猫一人玩得很好的样子,明明只是刚刚见面,但它却像是和泉熟识一般,一点都不怕生,绯也能感觉到些什么,就像是这只猫的确和两人有过交集。
“哎,可惜店长不让我在家里养宠物啊~不过,如果把这里改造成给小茜的窝,会不会很好啊!”
“或许,有一天我们真的可以在这里给它做个窝哦,不过时间好像不早了呢,如果晚回家,白石小姐会来问的吧?”
“嗯,的确呢,那过几天再见面吧,小茜!”
第二天,两人再一次来到这里,
“今天,泉小姐又想来做些什么呢?只是想……喂猫?”
两人又一次顶着夕阳走在了铁轨之上,弦雨背着琴包,脸上满是笑意,被霞光染满了橙红,
“今天来这里啊,是想特地给绯君听一遍那首曲子哦!”
“就是那天,泉小姐想要演奏的吗!?”
绯很欣喜好奇的样子,但很快又都收了回去,
“正解~”
来到废弃车站,两人却又突然变得像是朝圣一般的静默,
“那么,要开始了哦!”
小心地取出小提琴,夏日所独有的落日余晖点缀着它,让光泽更加饱满,弦雨举起琴弓,闭上了双眼,
乐声响起,
绯专注地聆听着,光芒像暴雨般泼洒在两人身上,
清晰的弦音,就如同缕缕丝线,潜入绯的耳中,它们就像是要包裹他,拥抱他,
那像是夏末霞光一般的温柔,其中却带着些许隐约的悲伤,即便那种感觉并不强烈,但绯却感觉,那就像是在,啜泣。
就像是一个逐渐没入水中,失去自我的人,在最后吐出的泡泡,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只感觉到熟悉和伤感,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伤感和苦楚,
简直就像是他自己在和最爱的人告别一般,
一曲终了,泪水却无法止住地流淌,
“诶诶诶!绯君没事吧!怎么……哭了?
最后一个音符也从弦上出走,刚刚睁开眼睛的弦雨却发现绯已经无声地哭了,泪水就渐渐地流淌着,不打搅哪怕一点乐曲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感觉……”
绯深呼吸好几口才缓过神来,
“感觉弦雨在这首曲子里,吐露了很多心声,感觉有一种,遏制不住的悲伤感还有,熟悉感呢……”
“不错的曲子,让人心生怜爱呢。”
听到这个声音,两人几乎是本能地寻着声音的来源防备起来,
又是他!
曲师从远方的铁轨上漫步过来,看上去就与一般的少年无异,但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却又是那样的诡异,
“请不要露出那副恐慌的样子,这次我是以‘私人身份’来聆听二位的旋律的,不带任何的恶意,当然,也没有残影。”
仔细聆听又四周观察了一番,似乎的确如此,眼前这个神明,就像真的没有一丝恶意一般,只是被这份旋律所吸引,
“这个地方,真是不错呢,就给我一种美感,我对二位这几日的日常也并非没有关注,虽然我本人十分希望你们能够如方才那个瞬间一般……但。”
“可不要忘记,断裂会带走一切啊。”
撂下一句话,他转身离开,
“那些信息,你们大可以放心相信,不论是哪个身份的我,都对你们接下来的冒险感到好奇啊。”
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两人并没有追上去,
“曲师。”
绯没有说话,只是念着他的名字,泉也愣在了原地,
“这就是,神明的兴趣?”
自遇见曲师那次,过了些日子,他们又一次来到这里,
但这次,氛围却感觉有些微妙,
“泉小姐,真的很喜欢这里呢。”
“嗯,或许,是因为这里就给我一种‘适合创造回忆’的感觉啊。”
坐在长椅上,两人靠的很近,每人手上都拿着一罐罐装饮料,上面那彰显着冰饮身份的水珠悄然滑下,滴落在杂草的叶片上,
“之前有提到过的吧,我对父母的记忆很少。”
绯有些意外,但弦雨主动提起往事,他也并不介意倾听,
似乎是感觉到了绯的默许,弦雨低下头去,继续说了起来,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我经常会做一些事,唔,一些很奇怪的事,或许是为了合群?但我感觉,自己大概是从心底想要给自己多创造一些可以反复品味的记忆吧,不过说实话,很长时间里,比起回忆,我都更关心未来呢。”
她的语气很轻柔,听起来温柔极了,就像是在教堂中向神明祈祷的虔诚修女,穿着裤袜的双腿也是不断磨蹭着,似乎是因为难以抑制的紧张,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和绯君相遇之后,就不免得喜欢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明明之前从来没有觉得那么难舍难分的,所以,我也希望能在这里,和绯君多创造一些回忆啊。”
“诶,为,为什么?”
弦雨撩了撩头发,猛然喝了一大口饮料,过了一会儿握着罐身的双手才逐渐沉下来,无力一般地倚靠在大腿上,
“因为,因为……”
她的声音听起来逐渐沉了下去,
“绯君,已经成为了我很重要的朋友啊……”
绯愣了愣,他抬起头思考,夕阳的余晖此刻却不偏不倚地射入他的眼中,
“诶,真的吗?”
语气中带着极度的不自信,眼神却像是渴求着回应般看向着对方,
“嗯,有一种,很奇怪的,我也没有办法形容的感觉,它告诉我,绯君和叶还有月她们不一样。”
捏着罐子的力气逐渐增加,罐身也逐渐有些变形,
“啊,突然之间,又说了很奇怪的话呢。”
绯想安抚弦雨,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想轻抚背部让她放松下来,可到最后又还是缩了回来,
“弦雨对我,也是这样重要的存在吗?”
他这样想着,嘴却紧闭着,
“是不论如何,都不该忘记,不能忘记的存在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和绯君一起看一次烟花,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在夕阳下,弦雨小声地祈祷着,只是怀抱着心中零星的愿望,
如果愿望真的能够实现的话。
阴雨天气。
距离几日前两人初遇的雨夜,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绯似乎也对此有些恍惚,
竟然,已经有这么久没有听到残影的声音了。
一时间有些失神的他,手指对着空气随意拨动起来,就像是在敲击琴键。
一旁的泉正坐在店长的位子上,沉沉睡去了。
雨滴点点打落在玻璃窗上,汇聚,滑落,最后回归地面上那奔流的雨水。
几声脚步传来,踩在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和雨水交杂,甚至有几分动听。
“绯君,对吧?”
恋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和手上的动作,面对对方,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说句实话,从一开始弦雨说你是苍井家的人时我就已经在怀疑了,那一家人的行事风格和习惯根本就不是你这样的,更何况,他们家最近所接待的客人,都是为了下个月的祭典,怎么会和你一样有空来我的小地方。”
被看穿了啊……
绯暗自嘀咕着,但恋子似乎并不想咄咄逼人地赶他走,
“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家伙。”
她这样说着,眼神看向了安睡的弦雨,
“可以去楼顶借一步说话吗?”
绯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楼顶的门旁,是一个用来挡雨的玻璃顶,他可以很清晰地听到雨水击打着它的声音,
“你对弦雨,是怎么看的?”
很突然的一个问题,竟让绯有些不知所措,
“泉小姐的话,嗯……”
他一时说不出话,喉咙里像是被一团团头发卡住了,完全说不出话,
“她,她人很好,对人很温柔,也很乐观,和我这种人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很开朗,感觉她总是很有勇气呢。”
“你会这么想,我倒是不意外。”
恋子叹了一口气,
“她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或者说,这是包裹着她的一层‘糖衣’才更贴切吧。”
绯有些诧异,泉身上,果然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几年前,我刚刚开始特别关心她时,她还只是个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时翻翻乐谱,偶尔看看书,摸摸琴的孩子,在学校里经常因为没有父母而受到欺负,说实话,一直以来陪着她的,都是那把小提琴。”
根据泉的说法,那毕竟是她父母的遗物。
“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她很害怕失去,也很胆小吧,所以我也一度觉得她‘是个没救的家伙’啊,但是……”
恋子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手指也开始摆弄起头发,
“圣母心真是害人的东西啊。”
她靠在门旁的墙壁上,看了看绯,一阵风儿吹过,
“那是个和今天很类似的雨夜,她一个人在家里过夜,想起她那个样子,我竟然萌生了‘要不今天晚上,我去陪她吧’这样的想法,结果那天晚上,我就看到了我这辈子见到过的最奇幻的景象。”
绯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好奇,那副所谓“奇幻景象”究竟是什么,
“雨声很大,我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整个暗下来了,很奇怪的是,一向怕黑的她竟然没有开灯,我吓坏了,心想她要是乱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怎么面对托付她给我的师傅……”
苦笑一声,她继续说,
“房门也只是虚掩,我心里一下就乱了,结果却发现她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最神奇的是下一秒,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懂当时发生了什么,也许真的是神明在唱歌,安抚这个孩子吧,她在雷声中睡得很香,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没忍住,我竟然感到愧疚似的,抱起她哭了起来。”
恋子伸出手,接下两点雨滴,
“虽然听起来很假很无趣,但这就是我和她相遇的故事,甚至还有点老套,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也许有点像是胁迫,但……”
她深呼吸一口,用双手狠狠地拍了拍绯的肩膀,
“请你务必,务必要好好对她,不论是作为朋友或是其他的什么,我不希望她又回到曾经那个样子,哪怕只是一秒,我也不希望她继续难过下去了,或许你也可以理解她,比我要更加理解……我希望,为她多创造一些回忆,哪怕只是让她忘掉一丁点的痛苦,我也觉得很值得。”
眼前的这位女士说到动情处,竟差点哭出来,
“总之,虽然今天突然叫你过来很突然,非常对不起,但,这毕竟是我真正想说的话。”
恋子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个带给泉悸动的少年,
“弦雨的事,也许今后也会麻烦你呢!”
鞠躬了。
当两人走下楼时,泉正揉着眼睛,看见两人,便挥起手来,
“差不多时间了呢,你们也已经可以准备准备收工了呦!”
又恢复成了一幅很有精神的样子,看来,这位店长也的确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弦雨,
绯眼神有些飘忽,
泉小姐身上,的确接受着很多来自他人的关心呢。
可那是否真的是泉所要,也并没有多少人清楚,
回家路上,两人并排走着,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但很突然,弦雨竟说要去一趟便利店,随即便立刻跑了过去,
绯有些意外,所以只是原地等待,但又一想对方或许需要自己帮忙拎东西,这才跟了上去,
“诶,怎么买了这么多喝的和甜品啊?”
“嘿嘿,虽然不知道事实情况如何,但我总觉得,绯君是会喜欢吃甜食的人呢!”
看着手上的甜品和饮料,他脸上竟不忍地露出些笑来,
“谢谢。”
的确,会是自己喜欢吃的那些呢。
但,自己会喜欢甜食的原因,却有些忘掉了,
可是里面的东西,却全部都是单人份,泉似乎根本没有给自己买的样子,
“泉小姐,不吃吗?”
“我,没那么喜欢吃甜食啦……”
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看上去复杂到像是被加密过的表情,
绯有些起疑,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回到家中,绯并没有动那些甜品,而是悄悄把它们藏到了冰箱,
午夜,无眠的绯依旧回想着恋子的话,
“泉小姐,果然和我很像啊。”
眼前浮现着泉的样貌,竟有了些睡意。
“啊,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啊……”
“啊!终于起来啦!”
眼前,几乎靠近鼻子的地方,听见了说话声,
“嘿嘿,是我啦,昨晚绯君睡得很香的样子嘛,没有和前几天一样失眠呢!”
绯挠了挠自己的头,似乎的确如此,
昨天晚上,自己的确睡的很安稳。
“今天还要工作的哦!赶紧去洗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