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火光映红了平原的孤城,将天空染成一片惨淡的血色,冲天的浓烟之下,苟延残喘了二十余年的冈川城终于在四面来敌之中挣扎失败、继而被焚烧殆尽。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味道,逃窜的人群哭喊成一团,与滚烫的爆裂声共同奏出一曲山崩地裂的哀乐。
火焰像一只怒兽,用乱舞的火舌舔舐着倒地的、死亡的、焦黑的、成灰的人,火舌上滴落的深红涎水像一条条曲线逐渐侵蚀破败的楼墙。
德川雾月的脸已经被脏渍与泪水涂花,她无助地看着底下人间惨剧,搏杀的武士竭力拖住嗜血的敌军,但完全没有作用。
雾月企图找出父亲的位置———就在刚刚,他已经扛着刀冲下战场———可是火比人高,入目只剩下遮天蔽日的滚滚浓烟,只听见接连不断的惨叫,别说是人,便是房屋也淹没在惨不忍睹的火海中。
平日沉默寡言、严肃、一丝不苟的父亲,总是倔强、坚韧地站在自己的家人和幕僚身前,一个顶天立地的武士,居然就这样融入乱世画卷,再也不见踪影。
也正是此刻,德川幕府最重要的城池冈川————完全陷落!
“父亲大人!”
雾月干哑地嘶吼,尘雾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发不出更大的声音,可就像对着天地山海呐喊一样,毫无回应,只剩下耳边混乱的杂音。
在倒下之前,雾月翻身上马,一鞭接着一鞭地催促身下的赤焰飞星尽早脱离战场。
对父亲的记忆在噪杂声中逐渐消融,唯有两件事物浮出水面,越发清晰:在父亲严厉的教导下,日复一日的训练留下的累累伤痕,以及背后父亲托付的双剑天日、星辉...
雾月,记住!刀不离身!
父亲最后的话仿佛追来的羽箭一样响起,甚至来不及悲伤。雾月恍惚地回头,双目血红地盯着在血与火之中无情虐杀的高大武士。
武田!
那个传说中的战国最强大名之一,拥有“甲斐之虎”的雄称,浑身穿戴重甲,拿着被誉为“天下名刀”的『白玉狮子切』,骑着粗壮的平原战马,面容如金刚怒目,一刀一刀毫不费力地斩下德川家臣的头颅。
既是战神,亦是怪物,又或者是一只从炼狱爬出来的修罗魔头。
由他带着数百人的赤备骑军就把冈川不讲道理地强攻击破...
可是,雾月听闻他召唤了邪神————八岐大蛇的力量才这么厉害!
如果能为父亲报仇,雾月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哪怕是邪神的力量,哪怕违背父亲的教诲。
武田似乎发现这只脱逃的小老鼠,他召来侍从,拿起巨弓,随后蓄力,朝天一射,三道羽箭刺破火天的巨幕,非常精准地飞向雾月。
箭矢破空声急如电迅如风化作一道决眦难视的流光死死地逼近雾月的背后!
雾月瞳孔瞬间缩紧,猛然俯下身体紧贴着马背。
生死只在一线间!
...
“雾月?”
伊蕾丝把雾月的思绪拉了回来。
“带着武器可洗不了澡,我...”
“不要!”
雾月应激的样子把伊蕾丝吓了一跳,她后退几步,死死地护住双剑。
“我让女仆放着,很安全的。”
“不行!”雾月还是“不松口”,“要放...也要和我待在一个地方!”
这是什么稀世珍宝吗这么爱护...
对于伊蕾丝来说,很难有什么实际的物体可称得上是“珍宝”,不过她还是尊重雾月的执着,带她来到浴池边。
“首先,要脱掉你这身厚厚的,嗯...护甲...?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穿搭啊?”
雾月不好意思地摆弄着衣服的边角,这确实很怪异,不过这都是为了逃到海上,所以她不得不在武士与忍者两个身份之间不断转换。
“我叫女仆来...”
“不用!”
“第三次拒绝了,你简直比宫廷的斗牛还犟!”伊蕾丝倒不是生气,只是在狐疑,难道这人身上有什么隐秘或是美得晕人的事物才这样遮遮掩掩?
接着,伊蕾丝又气鼓鼓地问:“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到底想怎样?”
“我...我自己来...”
雾月也察觉自己反应的古怪,于是还是决定自己来。
先是手脚的护具,不知是被血污黏住了还是戴得太久固定了,雾月一时之间竟然扯不下来。
继续使劲,可即便憋红了脸还是摘不下来,眼睛却不小心瞥到伊蕾丝。
“哼哼,偷看本公主干什么!我可不会帮你哟,除非你求我!”伊蕾丝有点没得寸想进尺的意味,不过她明明才是一直盯着雾月的人,现在反倒责备没看的人...
“不、不麻烦了,我自己来就行......你说,你是公主,真的吗?”
雾月不是什么固执的傻瓜,之所以不让伊蕾丝帮忙,是因为她预感到后面还有很多麻烦伊蕾丝的地方,所以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
可是公主大人向来是别人不让她做什么,她就越想做什么的类型。
所以她靠近雾月:“哦!你不让本公主帮忙,我偏要帮忙!至于我是不是公主,这不是很明显吗,难道还有比褪去伪装、尽显高贵的我更适合当公主的人吗!?”
话是没错,就是有点自吹自擂。
雾月认真地盯着伊蕾丝好一会,把伊蕾丝都看得不好意思了才移开视线。
“怎么样,我不像公主吗?”伊蕾丝用力扯了扯手臂护甲,果然很紧。
“嗯...很漂亮...”
“这跟我漂不漂亮有关系吗?”
雾月没回话,只是低垂着眼,不敢看回去。
眼前的公主惊为天人,比京都皇宫的公主还要胜出三分,而她只是一个大名众多儿女中的一人,哥哥们全数战死,却唯独留下一无是处、籍籍无名的自己。
比之皓月,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萤火...
...
(这里可以略过)
“啊!”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合力把臂甲拆下,累得公主手都要折了,她嫌弃地把臂甲丢到一旁的黑袍子上,要不是刻意屏住呼吸,这上面的味道实在难以接受。
接着是小腿上的腿甲,伊蕾丝公主捏着鼻子皱着眉,感觉空气中都弥散着奇怪的气味,“所以说,还是叫女仆过来...”
“我自己来!”雾月拿起短剑小心地隔开连接处,现在实在太疲惫了,让她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伊蕾丝看不下去,还是强忍着恶心帮了下忙。
腿甲简直比臂甲还惨烈,混杂着汗液、血污、泥土、灰尘还有海洋旅途等等的腥臭气味一并四散逃开,哪怕不用看都能感觉到雾月一路的艰难险阻。
...
这把伊蕾丝连连吓退了几步,雾月赶紧把发黑的腿甲甩在一旁。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到这?又怎么来到这的,跟着商队吗?”
伊蕾丝深吸一口气,继续上前扒下她的头巾和围巾,这才发现雾月脖子处还有连着上衣的软革式的护脖,这愈发让伊蕾丝感到疑惑,莫不是什么奇异的习惯?
抬头一看,却发现雾月的嘴唇煞白一片,极力压抑着颤抖,手指也下意识攥紧上衣。
“你没事吧、别吓我...”
伊蕾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雾月,只是对方也不说话,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我没事。”
雾月摇摇头,绽开惨淡的笑,但只持续了一会就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这样啊,那算了...现在,赶紧给我脱!你想臭死本公主吗!”
既然雾月不愿意说,伊蕾丝也不强求,顺便集中注意力在衣服上。
脱掉上衣,刚才脖子处的软甲连接着的,正是交领里面的一件黑漆漆的皮革材质极薄的轻甲上衣,在脖子和心脏、背部的位置加强了防护。
“你发育得还不赖嘛。”
“唔唔,还行吧。”
“好臭啊,快脱掉...”
伊蕾丝变脸得极快,她屏着呼吸苦恼地抱怨,见势就要扒下雾月的轻甲。
“请不要!我自己...呀啊———”
雾月话还没说完,伊蕾丝就强硬地把软甲卸掉了。
霎时间,雾月的两腮如同被盛放的石榴花瓣飞也似地染成绯红,红得明艳、红得兴旺,颇像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
(好像本来就是...)
而反观伊蕾丝,她刚扒下来,表情却怔愣了。
小而多的各类伤痕遍布全身各处,没有很严重,但也很恐怖。
以及...缠绕在胸前的陈旧的漂白布条,与她的身体显得很不协调。
“你的伤...”
“没事,不过小伤...与死亡相比,算轻的了。”雾月毫不在意。
只是小伤吗?很吓人诶...
“...那,这是束胸布?”
茵葛兰斯大陆的女性通常以上衬裙或吊带抹胸式的衣服作为nei衣,可偏远一点的地区甚至不会穿,虽然容易下垂但至少不会有伤害。
“是的,不过我们会叫它“束胸布(sarashi kanakin)”,它很麻烦,但也很方便。”
“不管它多方便,这样缠着可是会让胸部受到压迫的,不利于发育...”
伊蕾丝说着就要扯下束胸布,这个知识是伊蕾丝从老师那里得知的,算是为数不多的身体知识了。
“不要...”雾月连连后退。
“嗯,为什么?”
“有点...哇啊!”
话音未落,雾月的裙裤已经被伊蕾丝扒下来了,没想到下体还有一层软甲。
“你害羞什么?本公主给你两个选项,要么自己脱,要么我帮你扒下来!”
公主似乎终于到了忍耐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撕开雾月的遮羞布,相比起来,雾月倒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上演着欲拒还迎的羔羊戏码。
雾月害羞地捂住胸,可又想脱掉下身的护甲,便顾此失彼,十分扭捏,犹犹豫豫半天都没完成。
“快点!”伊蕾丝隐约有女王的风范。
雾月被盯着尴尬,终于还是一鼓作气把软甲卸下,只是这光溜溜的下面...
居然还是布条?
由布条卷成螺旋再扎紧变成的内内,异常的清凉,以及...透彻。
怪不得雾月如此羞怯,穿着这样的nei酷,完全是“一览无余”的状态,脸皮薄的少女还承受不了这样的暴露。
伊蕾丝瞬间也羞红了脸,她赶紧偏移视线,想了想又背过身去。
“你...快点脱了进水池里面吧,我、我也要脱了...”
“我们一块洗吗?”
“怎么,你不愿意吗!本公主都没嫌弃你,你居然嫌弃我了!”
“没有没有!那...我先下去了...”
伊蕾丝看不到雾月的表情,但听出来语气是很感激的。
耳边传来布条落地的声音,随后又是布鞋落在衣物上的声音,再接着是水声,看来雾月已经下到水池了。
为什么要写这些呢?
因为伊蕾丝惊觉自己的耳根也变红,甚至后背也红了...只不过一些声音,她居然还仔细听了半天,伊蕾丝对自己奇怪的举动感到慌乱。
一定是自己被味道熏晕了,精神错乱!总不能是被吸引住了吧...对,不可能,一定是味道的原因!
...